第四十七章 父親沒了
昨天讎校長已經代表學校給我送來了20元見義勇為的獎勵,因此我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再收汪悅爸爸給的錢了。特別是因為那本英漢詞典的事,我的心中實在擔待不起汪悅全家的感謝。汪悅爸爸還在堅持,我也態度堅決,最後還是柴韻把錢塞進了了汪悅媽媽的小包里。
兩天來,紀老師只要有空就往醫院跑,此刻他又和柴韻站在病房外面說著話。雖然因為上次傳小紙條的事,紀老師已經給我們下了「通牒」,不允許我們之間有除了學習之外的交流,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集中精力衝刺高考。柴韻一聽說我下水救人為我高興,看到我陷入昏迷又急得直哭,隨著老師同學們把我送到了醫院后,還是放心不下。後來很多老師和同學們都回去了,讎校長也只是一天兩趟的跑過來詢問情況,只有她和紀老師、蔣稀一直守候在我的病床前。紀老師看著她滿臉淚水滿面愁容,明白了她的心思,不僅沒有責怪她,反而同意讓她留下來陪著我。
「紀老師,醫生怎麼說?吳志強是不是還要再住幾天院呀?」柴韻問道。
紀老師心事重重的說道:「問題沒有這麼簡單呀,志強的昏迷表面上看是因為下水救人體力消耗過大,但是實際上還有更為嚴重的問題。」
柴韻一聽非常著急,問道:「他還有其他的病嗎,那是什麼呀?」
「醫生說他體質太弱,存在嚴重的營養不良才是導致他昏迷的主要因素。」
「哦,是這個呀。」
「怎麼,你早就知道?」
「是,以前在東江中學時他就曾經因為營養不良生病住過院。」
「是嗎,你怎麼不早說?」
「紀老師,我咋說得起這個呢?」
「嗯,也是。醫生說了,出院隨時都可以,但如何增強他的營養必須引起高度重視。」
「他家裡經濟條件一般,哪有錢給他增加營養啊。」
紀老師明顯有點不悅,說道:「錢,錢。最可氣的是他居然把得到的所有獎金全部捎回家裡去了。他真不知道那些錢是學校和老師正是為他而特別創設的嗎,那可是讎校長和我們的一片苦心啊。」
「啊,是這樣啊?他就是這樣的人,特別顧家,特別有責任感。」
「行吧,事已至此,我們還是一起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嗯,謝謝紀老師。」
聽到這話,紀老師一樂,問道:「柴韻,你這謝我表達幾個意思?」
柴韻一下子露怯了,連忙說道:「沒有,沒有,我這是替吳志強謝您呢。」
「你,為什麼你能代表吳志強?」
柴韻十分局促了,連忙擺手說道:「不,不。」
紀老師就有這樣的本事,他的情緒和狀態能夠瞬間發生180的轉變。他立刻變了臉,說道:「柴韻,為了照顧吳志強,你已經兩天沒有上課了。我這是既能體諒又不能理解。上次找你談心時你也明確的告訴我,你們只是普通的同學關係,可你為什麼又表現得如此這般呢?你和他真的只是普通的同學關係嗎?」
「我……」
「你不用回答我,我也不想深究了。吳志強現在已無大礙,我們馬上就去給他辦理出院手續。之後你回去上課,必須集中精力再沖一下。柴韻,你的學習基礎也很紮實,不放鬆,再努力一下,考上大學的希望更大、把握更大。」
「是,老師。」
當我出院后回到教室里時,同學們全都圍了上來。有的對我見義勇為的行動表示讚許,有的對我的病情表示關切,也有的對我拉了幾天的課表示惋惜。晉澳擠過來說道:「志強,加油啊,今天的數學課上,可是只有我一個人上去做題了。哈哈,沒有你這樣的對手,你說怎麼著?」
我一下子沒明白他的意思,問道:「怎麼了?」
「我居然沒有做出這道題來!丟死人了。」
同學們哈哈大笑。蔣稀輕輕的捶了我一下,說道:「志強,真有你的。那天你縱身一躍跳入河中的那個樣子,就是真真正正的英雄形象啊。我真後悔,我怎麼不會游泳呢?小時候我媽倒是把我帶去游泳館學游泳的,可那可恨的教練看到我的大腿內側有一片胎記,硬是不同意接收我。說是怕我有傳染病,這純是胡說八道。我都長這麼大了,傳染誰了嗎,啊,我傳染過誰嗎?不過即使我會游泳,也不一定能夠像你那樣奮不顧身去救人的。英雄就是英雄,不是誰都當得了的,更不是事後在這胡吹亂泡的。」
我拉著蔣稀的手說:「快別這麼說,你已經很了不起了。」
蔣稀摸摸自己的腦袋,問道:「啊,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呢?你救人,我怎麼還了不起了呢?」
「你看,你是第一個給我報警的人,又是拉著我們上岸的人。如果不是你拉著我,我很有可能因為體力不支上不了岸,你想沒想過後果會是什麼樣子?」
蔣稀高興的大聲叫著:「怎麼樣?我就說過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我雖然不會游泳,但在此次吳志強同學的救人壯舉中,我也是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的。」
蔣稀吐了一下舌頭,說道:「我是不是該去找讎校長申請一點獎勵金呀?」
袁志華伸過頭來問道:「蔣稀,我到現在也不明白,你去西碼頭髮現有人落水了,為什麼又折回來叫人家吳志強呢?」
蔣稀:「我……」大家一個勁地起鬨鼓掌。
我大聲的說道:「謝謝同學們的關心,現在我已經出院了,請同學們抓緊時間學習吧。」
教室里又恢復了平靜。就在剛才我轉身向同學們致謝的時候,突然看到只有高小浩一個人坐在原地,沒有向我這邊圍攏過來。我一直懷疑在我的床架子上刻寫「摔下來,摔下來」的人就是高小浩。此刻或許他也如我對待偷英漢詞典的事那樣,對為我這個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同學發出詛咒而悔恨吧。
快到晚餐時,紀老師匆匆進了教室,他伏下身子對我說:「一會去我家裡吃晚飯。」我驚訝地抬起頭,剛要說些什麼,他已經轉身出了教室。
紀老師的家就在操場東面的教工宿舍區,當我進入家門時,紀老師的愛人徐老師正在往桌子上端菜。一個小房間里他們的女兒和兒子倚著門框探頭探腦的張望著,我過去看了他們一眼,只見姐弟倆正準備就著一張小方凳吃晚飯呢。顯然,紀老師這是為了讓我能夠坐在大桌子上吃飯,而把他們自己的一雙兒女攆進了房間。
看來菜已上齊,有紅燒雞爪,長魚炒韭菜,清炒小河蝦,還有一碗冬瓜排骨湯。徐老師解下圍裙和紀老師一起過來吃飯了,期間他們不停的給我夾菜,徐老師不住的招呼我說:「志強,不要拘束,自己夾菜吧。」
桌上的這些菜都是我特別愛吃的,但是從小母親就教育我們,出外做客時要注意禮貌知道分寸,特別是見到自己喜愛吃的菜時,不要總是夾個不停。今天我在這哪是一般的出外做客呀,完全就是紀老師專門為了我才做這些菜的。既然叫我過來吃飯了,那就把他的侄子紀續一起叫過來吧,但是他們沒有這麼做。我心裡想到這眼淚止不住的掉下來,掉進了飯碗和著米飯全咽進了自己的肚子里。
徐老師看到了我的狀況,一邊用眼光提示紀老師,一邊說道:「吃個飯怎麼這麼沉悶呀,說些什麼吧。」
於是紀老師也開了口,說:「志強,以後有機會就到我這裡來,不僅是我,徐老師也是很喜歡你的。也不會特地為你燒什麼,我們吃什麼你就跟著一起吃什麼。」
徐老師接著說:「哪裡是我呀?我們教研室的老師們全都喜歡你,知道你見義勇為而又因為營養不良昏倒大家都很著急。特別是你品學兼優,是整個金川學校的希望所在,是大家的信心、信念所在。大家都在想怎麼的為你做些什麼呢。」
我不知道說啥是好,只能默默的點著頭。紀老師看到我只是低頭吃著乾飯,就給我夾了一筷子長魚炒韭菜。他問道:「這個你們家裡應該能吃到吧?」
「嗯,家裡有。」
「都是買的還是自己抓的長魚呢?」
「農村人從來不會花錢去買長魚的,都是我們自己抓回來的」。
徐老師又要夾一筷子小河蝦給我,親切地問道:「這個愛吃嗎?」
我碗里的米飯尖上已經是滿滿的菜了,我連忙躲閃著說:「夠了,碗里全是菜了。」
「是不是不愛吃小河蝦?」
「愛吃,我什麼都行。」
「這個在家裡經常能吃到嗎?」
「以前經常吃,現在不吃了。」
「以前,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小時候一到冬天就和我二哥出去撈河蝦,有時能撈到,有時一個也沒有。撈到了家裡就吃,撈不到那就不吃。反正不管撈到撈不到,回家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和腳下的鞋子肯定都是濕漉漉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北風一刮衣服全都凍在一起了很冷很冷。前年我二哥上大學走了,我也不怎麼回家,家裡肯定是沒得小河蝦吃了。」
徐老師有些不解地問道:「既然這麼不容易,那為什麼非要出去撈小河蝦呢?」
「我大哥特別喜歡吃小河蝦,他身體不好。只要他喜歡,今年冬天等我二哥放假回來時我們再去撈。」
聽到我說這些,徐老師抬手擦了擦眼淚,對著紀老師說:「老紀呀,你看到了吧,像吳志強這樣的孩子,在成長過程中經受的鍛煉是咱們的孩子們無法相比的。」
紀老師接著說:「他們經受住了磨難,才更加珍惜學習的機會,才更有使命感責任感。他的二哥學習也很優秀,已經上了大學。而他大哥患有殘疾,這兩個弟弟為了讓大哥能吃上喜愛的小河蝦,付出了多少與他們那個年齡不相稱的艱辛呀。」
「如果有機會,還是要把咱們的兩個孩子送到老家、送到農村去經受鍛煉。」
「你的這個主意好,我完全贊成。」
之後柴韻也想方設法地給我捎東西增加我的營養,我的身體慢慢有所恢復,人感到更有力氣了,學習也更加帶勁。
在老師和同學們的幫助下,我的身體在慢慢恢復。藉助那本英漢詞典,我的英語成績也在不斷提高。在迎接高考前的最後衝刺階段,我就像一名已經進入跑道飛速奔跑的短跑運動員一樣,以分秒必爭的姿態沖向終點線。
下午第二節是數學課,鈴聲響過不久,照例是我和晉澳上到黑板前同時演算題目的時候。正在這時,我那在上海上大學的二哥突然站到了教室門外。我正在聚精會神地做題沒有注意到他,還是紀老師走了過去,問道:「請問你找誰?」
我二哥用手指了指我,說:「老師你好,我找吳志強。」
紀老師一看來人是找我的,連忙出得門來,把我二哥拉到了廊檐上,他們就在那說了幾名話,紀老師突然返身回到教室,一把拉住了我。
紀老師:「吳志強,這道題你不用做了,你二哥過來找你了。」
我扭頭一看,我二哥表情莊重地站在門外,向我點了點頭。我快步走出教室,高興地叫著:「二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下汽車就過來了。」
「還沒放假,你怎麼來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呀」?
「你別問了,趕快和我回家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