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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救人

  兩個女生的對話驚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她們的說話聲、腳步聲漸漸消失了。我爬上窗檯,從窗口準備跳下去時卻出奇的冷靜,還學著電影里的樣子,仔細的擦拭了窗台上的痕迹。我跳下窗檯關上窗戶,重又消失在黑夜之中。回到教室,我的心怦怦直跳。今晚我擁有了一部英漢辭典,我「偷」書得手了。

  之後我使用這部詞典特別隱蔽,居然直到我高考之前,班級的人包括柴韻都不曾發覺。這部詞典雖然來路不正,但在我的英語學習中還是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第二天廣播體操結束后,我沒有像往常那樣急急忙忙的跑回教室,而是在操場邊磨蹭了一會兒,目的就是想等一會兒再轉到初二(三)班教室那看看動靜。我表面上漫不經心地從後面窗戶前走過,看到第五排的那個座位上圍著四五個女生,她們在一起說說笑笑。一個戴著近視眼鏡的女生坐在課桌上,兩隻胳膊分別擱在兩名女同學的肩頭一臉的輕鬆。是她還沒有發現詞典丟失,還是完全沒有把丟詞典當回事?昨天得手后我的腦海里反覆閃現的景象是這樣的,一個同學因為丟了英漢詞典一直伏在課桌上放聲大哭,老師和同學們在一旁勸慰他(她),有可能學校的保安也會來到現場。現在看到這,我的心裡多少還感到好受些。

  今天又是我和蔣稀擔任宿舍值日,其實值日的事情非常簡單,早晨只是簡單的打掃一下宿舍衛生,然後要做的便是負責一日三餐去往學校食堂抬回飯桶分給同學們,飯後再去河邊洗涮飯桶歸還學校食堂。食堂每天做的菜樣倒是有好幾種,什麼韭菜炒肉絲、西紅柿雞蛋、紅燒獅子頭、大白青菜等,但對我們「16舍」的同學們來說,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菜品只有那麼一樣,那就是在一個不大的小木桶里晃晃蕩盪的青菜湯,只是偶爾湯里會飄著幾塊油漬子,或者一兩片豆腐。像柴韻、陳繼承等家庭條件好的同學就不用由值日生把飯菜打回宿舍分食了,他們都是自己端著飯碗去往食堂,站在分菜區轉悠幾下,然後手指著哪樣食堂師傅就給他們打哪樣飯菜。所以一到開飯的時間,連接宿舍與食堂之間那條長長的林蔭小道上有著完全不同的風景,嚴格的區分著同學們的家庭經濟狀況。如柴韻那樣自己端著飯碗的屬於有錢人家的孩子,而像我們這樣抬著小木桶的,那就是來自家境貧寒的家庭無疑。也有例外,蔣稀、劉一龍分別來自上海和昆明,從小在大城市長大,他倆就喜歡與我們「16舍」的其他六個人吃同樣的飯菜。雖然他們吃的是貧窮人家的飯菜,但人家的家庭條件還是非常優越,這個容不得一絲一毫的懷疑。

  蔣稀非常願意和我一起值日,他這麼做本來就是因為時間無處可用,做起這些事來消磨時間、湊湊熱鬧的。所以我也不能要求他和我一樣做事,再說我來自農村,做點如此的抬抬小木桶、分食、洗洗涮涮這等事肯定不在話下。同學們吃完晚飯後,我和蔣稀又抬著空木桶向食堂走去,我們這是要把空桶洗刷乾淨後送回食堂里。

  學校圍牆的南面是一條不算寬闊的河流,河水自東往西流淌,在學校西南角垂直折向北。河裡水流很急,兩岸長滿了樹木、雜草和蘆竹。學校為了學生們洗涮方便,在靠近食堂的圍牆上開了南門,沿河清理出了兩塊互不相連的每段都是長約十米左右的河坎子,用磚塊、石子、條石修葺成了兩個小碼頭。

  開飯過後不久,各個宿舍的值日生們都會抬著空木桶過來清洗。時間一長逐漸形成了分區,男生們都在東邊的碼頭,而女生們自然的都在西邊小碼頭。也難怪這樣,因為每年夏天天熱時,很多男生都會在晚上悄悄的過來下河游泳。他們中大多數都是像我這樣家庭的窮孩子,游泳褲肯定是沒有的,小褲衩也得省著穿,下河游泳基本上都是光著屁股。要是一起來游泳的人多了,在斑駁稀疏的燈光映照下那真是白花花的一片小白腚呀。但是也有女生晚上過來洗衣服的,如此這般不進行區分那還得了。

  我們的木桶里本來就沒有多少油水,洗洗涮涮很簡單的。蔣稀站在碼頭上一邊等我,一邊用石子瓦塊往河裡打著水漂。我擠到同學們中間開始洗涮,洗著洗著,突然聽到旁邊傳來「撲通」一聲,大家全都抬頭張望可什麼也沒發現。這時女生碼頭那邊傳來了急促的呼喊聲:「來人呀,有人掉河裡了。來人呀,有人掉河裡了。」

  正在打飛漂的蔣稀聽到聲音就跑了過去,一會又折返回來叫我:「志強,快來看看,那邊一個女同學掉到河裡去了。」

  我拔腿就往那邊跑去,邊跑邊扔掉了手裡的小木桶。當我趕到西碼頭時這裡已經站滿了人,可還沒有一個人下水救人。那名落水的女生也隨著湍急的河水上下沉浮著向西飄去,已經飄出碼頭大約10米遠了。我一下子撥開人群,「閃開,快下水救人。」我一邊跑一邊脫掉上衣,大步跨到碼頭的一塊大條石上,深吸了一口氣,一個猛子扎進水裡。由於我的入水動作極不規範,加上又是十分緊張,我的肚皮一整面的拍打在水面上,肚子生疼生疼,腦袋也是一陣暈眩。我也顧不上這些了,奮力向落水女生那邊劃去。

  我的家鄉乜家廈三面環水,聽老人們說在舊社會時就是一座孤島,村民居住的地方和莊稼地分別散落在一個個小小的垛壩上。其實不僅是乜家廈,周圍的很多村莊也是如此。村子里的人家可以沒有車,但要是沒有船,那可真就是窮得叮噹響了。沒有車只是影響遠行,要是沒有船,甚至連下地幹活都去不了。下地幹活要坐船,出門串親戚要划船,就是去趕個集也得撐船去。以前的范汊大區區公所的領導下來「視察」,他們坐的都不是車,而是小汽艇。這可不能說這些領導幹部是為了耍威風,而是很多地方只有河流根本就沒有路。這裡人多地少,為了解決耕地問題,「***」時發動群眾填平了不少河河汊汊的,這才有了現在的這些路和橋。所以說那裡家家戶戶的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子都會下水,可以說我們從小到大,都是在水裡泡著長大的。游水對我們而言是家常便飯,幾乎人人都游得又遠又快。但我們游泳姿勢是屬於「狗爬式」的,沒人學過正規的泳姿。不過不管泳姿好不好,反正我不停地變換著姿態,拚命地向前游去,已經越來越接近她了。看來她已筋疲力盡,腦袋一會下沉一會兒上浮的。我趕緊加快划水節奏,逐漸追上了她。正當我伸手去抓她的時候,她卻一下子沉下了水面。我趕緊憋了一口氣下潛到水面以下抓住了她,感覺她的身體已經軟綿綿的了。我浮出水面一隻手拖著她,一隻手划水。我觀察了一下地形,感到現在再把她拖回小碼頭已經無望,因為這裡距離小碼頭已經很遠,回去還是逆流,加上我的體力消耗過大。我迅速規劃了一個線路,那就是順勢向下游而去,待河水拐彎折向北時,我立即向岸邊靠攏,抓住河邊的樹木等待救援。我迅速調整方向,終於在河水拐彎向北時,一把抓住了學校西圍牆外邊河坎子里的一根傾倒著伸向河心的蘆竹,然後死死的抓住它,之後緩緩的靠上了一棵大樹。

  想當年我父親給我四姐起了個蘆竹這個名字,意思就是她可有可無,永遠不能成材。不曾想,今天他的小兒子正是因為拉著一根已經傾倒、確實一無所用的蘆竹,挽救著一個女生的性命。我突然感悟著,世間萬物,誰也無法預料在何時、何地、會以何種方式發揮著何等的作用。存在即是合理的。生,即有無可替代的價值。

  當我從女生碼頭跳下河裡救人時,後面的幾個男生也許是出於激情也跟著我一起跳了下去。但由於他們不得要領,不僅不能救人,而且自身難保,所以又全部折返回去了。蔣稀則在河岸上透過茂密的樹林,一直密切觀察著我的動靜,跟隨著我移動著腳步。當看到我抓住那根蘆竹時,他不顧一切地迅速撥開樹枝、雜草和蘆竹,一把死死的抓住那根蘆竹的那一端。然後和我一起合力,把我們拖到了岸邊。這時聞訊趕來的老師和同學們把我和那名女生拉上了岸,在把那女生緊急送往醫院后沒幾分鐘,我也倒在了河坎子上。

  待我醒來睜開眼睛時,我已經躺在了龍城紅衛醫院的病床上,紀老師、蔣稀和柴韻緊張地圍坐在我的病床邊。

  紀老師激動地叫著:「醒了,醒了。」

  柴韻在一旁激動地喊著:「吳志強,吳志強。」

  我努力的說道:「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在這裡呢?」

  蔣稀搶著說:「志強,你下河救人了。人是救上來了,可你也暈倒了。」

  柴韻見到我醒來,她笑了,眼淚也流了下來。

  紀老師拉起我的手,說道:「志強,你很了不起啊,你挽救了一個同學的生命,你這是見義勇為的壯舉,學校要大力的表彰你。」

  我還想知道我救的人到底是誰。我輕輕地問道:「她是誰啊?」

  紀老師:「初二(三)班的一個女同學,名字叫汪悅。」

  我在心裡犯著嘀咕,「怎麼會是初二(三)班?」我的心裡咯噔一下,「會不會是她?」

  事情就是這麼湊巧,被我救上來的這個女生正是被我「偷」了英漢詞典的那個,她叫汪悅。事後她很快就蘇醒恢復了,還在父母的陪同下過來看望我。給我帶了好多好吃的,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汪悅爸爸手裡攥著20元錢一個勁地往我被窩裡塞,不停地說著:「吳志強同學,實在是太感謝你了,是你救了我的女兒,你就是我們全家的恩人。我們真的不知該怎麼感激你,也不知道你需要什麼,本想給你買點學慣用品的,又怕重複了,所以說那還是由你自己去買需要的東西吧,這只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與你的英勇壯舉相比,我們做什麼、怎麼做都是微不足道的。汪悅的老師經常拿你教育她們,她也很早以前就回家說過,說學校有個學習尖子叫吳志強,除了英語基礎稍弱些外,其他各門功課都是第一名,她也一直把你當作她的偶像和學習的目標。我們聽說你家在農村,家庭經濟條件不是很好,所以就想在感激之餘也能幫你一下。這些也不多,還請你能接受我們的一片心意。」

  汪悅媽媽也一個勁地對說我:「你就收下吧,這是我們全家的一片心意,你救了我們的女兒,我們真是感激不盡。」

  汪悅戴著個小眼鏡,一看就是個玲瓏清秀的女初中生。她一直坐在我的床沿看著我,等她爸媽都說完了,才接著說道:「志強哥哥,你救了我,今後我就要對得起這個新的生命,更要對得起你。我要以你為榜樣,一定會更加努力地學習,爭取成為你這樣的品學兼優的人。」

  其實面對他們我的心裡非常沉重,我深深的愧疚,擔當不起這份感謝。甚至我還在想,如果今天汪悅同學溺水而亡,而我將會因為那一本英漢詞典懺悔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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