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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起禍

  第二天下午回家的同學們陸續返回「16舍」,大家都把從家裡帶來的東西拿出來共享。我首先拿出玻璃瓶,剛一打開瓶蓋,裡面的油香頓時飄了出來。

  我大聲地招呼著:「來吧,每人都過來分一些,很香的。」

  我端著玻璃瓶,挨著個的送到胡非、金律、高小浩、蔣稀、劉一龍、紀續和袁志飛的面前,他們也不客氣,每人都分出去不少。不過剛才在學校門口,柴韻一直在那等著我,她偷偷塞給我的一盒餅乾我可是沒有拿出來分享。也對,沒有什麼對不起這些舍友的,因為這個餅乾不是我從家裡帶回來的,不在我們宿舍當初有口福同享的「君子協定」的範疇之內。

  胡非一隻腳踩著下鋪的床沿,從上鋪他的床上提下一個沉甸甸的黑皮包,「刷」的一聲拉開拉鏈。皮包里好像滿滿的都是鹹鴨蛋,他就這麼提著黑皮包在宿舍里轉了一圈,給大家每人發了一個鹹鴨蛋,還邊走邊說:「正宗的雙黃蛋哈,悠著點,把蛋黃留到最後,別一下子全掏光了。」

  胡非家鄉那裡的麻鴨品種很特別,下的蛋全是大大的雙黃,腌成鹹鴨蛋又香又油。在我加入這個宿舍之前,他們都已經形成了習慣。就是每次放假回家或者家鄉有人來學校,帶來了好吃的東西,大家都約定俗成自動拿出來分享。後來在高小浩的建議下,將這約定又上升為不用簽約的「君子協定」。這不,胡非還沒拉上黑皮包的拉鏈呢,金律就從床鋪底下拖出來一個暗灰色的帆布袋子,「嘩」的一聲在小桌子上倒了一大堆的饅頭片。

  胡非好奇地問:「這都快又要到蒸饅頭的時候了,你們家哪來的這麼多饅頭片呢?」

  金律詭異地一笑,說道:「嗨,這也可以叫做是『虎口奪食』吧。」

  蔣稀十分驚訝,說:「什麼呀,還這麼玄乎?」

  金律繼續說道:「我住校幾個月才回家一次,我媽為了把這些饅頭片留給我帶校,平時就把它們都藏了起來。我那三個饞貓一樣的弟弟妹妹便使出渾身解數滿屋子的找。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有一天終於被他們找到了。沒費多少功夫,他們仨就解決了一小半。後來我媽發現后重新藏了起來,這才留下了這些。」

  袁志華接著說:「哈哈,我們高中生與你的弟弟妹妹他們搶食,是不是有點那個呀?」

  金律:「什麼呀,他們在家不吃這個有那個,而我們住校兜里又沒錢,餓的時候不整點這些硬的,那就只能望天張嘴了。」

  劉一龍有點弄不明白了,問道:「望天?張嘴?」

  胡非:「你們城裡人哪知道這個呀。那就是張著嘴看著天,等著老天刮西北風呢。」

  大家全都大笑了起來。接著高小浩、袁志飛也分別拿出了從家裡帶來的蘿蔔乾和咸蠶豆與大家一同分享。紀續沒有什麼可拿的,他的家遠在新華,除非寒暑假一般的周末放假他來不及來回,也很少去紀老師家。好在學校食堂周末照常運行,他勉強能保證一日三餐,至於能與我們分享的東西卻不會從天而降。蔣稀、劉一龍就更不用說了,他們的爸媽經常會從上海、昆明郵寄一些食品過來,而且他們的身上也有零花錢。說句實話,他們吃我們的鹹鴨蛋、鹹菜、饅頭片什麼的,有時純粹是出於好奇。而我們吃他們倆的餅乾、麵包、香腸那可是實實在在的。

  大家又都在那神侃了一會就開晚飯了。今天輪到我和蔣稀值日,我們倆去到位於操場南邊的食堂,抬回來一隻小木桶,木桶里是晃晃蕩盪的稀粥。今天晚上大家就著那雙黃的鹹鴨蛋,高高興興的享受了一頓「美味」的晚餐。儘管有胡非的提醒,反正我是沒有收住,第一碗稀飯還沒喝完時,分給我的那隻雙黃鹹鴨蛋就被掏空了。

  在金川中學好像也有一部軍隊的《內務條令》似的,開飯前大家嘻嘻哈哈的,但是只要一吃完飯,同學們立刻就能緊張起來。一個個的像個小老頭、小老太太似的佝僂著腰快步如飛的向教室走去。只是每次放假返校的這個晚自習,很多同學都不在狀態。因為來迴路途遙遠,有的坐車,有的乘船,有的乾脆只是步行來回,同學們都很疲勞。倒是袁志飛那樣的很快被進入了他們的特定狀態,有的同學剛剛坐定,一邊的「瞌睡袁」就已經傳來了呼嚕聲,更多的同學只是伏在課桌上小憩。紀老師也很體諒同學們,每逢這一天他往往就只在晚自習開始和結束的時間過來一趟。開始的時候是來清點一下返校同學的人數,結束的時候是督促大家早點休息,其他時間他就不再過來了。要是放在平時,整個晚自習期間紀老師那是得過來三、四次的。有時看看自習秩序,也來找同學談心,有時則是輔導同學們的數學學習。

  我回頭一看,一大片的同學都趴在桌子上了,只見高小浩亮著兩隻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教室前方。他與我的目光相視時依然如故,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俄頃突然微微一笑。正當我不明就裡之時,他拿起課桌上的紙和筆,蹭到我的座位邊上來了。

  高小浩把手上的試卷往我面前一攤,指著其中一道題目說道:「志強,來,給我講講這道題。」

  我一看是一道關於不等式方面的數學題,我抬眼看著他問道:「教材和複習資料上的內容,你都全部掌握了嗎?」

  「掌握了。」高小浩肯定地說。

  「如果基礎知識已經掌握了,這道題怎麼還不會做呢?」

  高小浩用胳膊肘拱拱我,說:「還是有點不明白,就是做不出來嘛,講講,快給我講講吧。」

  我還在那較真著,說:「你到底掌握相關知識沒有?如果沒有,就回去好好看看教材和複習資料。」

  「一會回去就看,再說可能一下子也找不到地方呢?」

  「在教材的102頁左下角,複習資料342頁中間部位。」

  高小浩有點不高興了,說:「讓你講就講唄,哪來的這麼多廢話?像個真的似的,什麼102頁、342頁的,你有沒有搞錯?」

  「有沒有搞錯,你回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那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呢?」

  「不是我刻意記的,也用不著記這些。只是我每天都在學習相關的知識,哪個知識點在教材、在複習資料的哪一頁、哪個部位上自然而然的就記住了。」

  「記住了,有什麼了不起的嗎?不就是問你一道題嗎,你不僅不告訴我,還讓回去好好看書。這是什麼?你這是明顯的在這顯擺起來了,難不成還把自己當成了老師?什麼教材多少頁,複習資料多少頁的,怎麼了,記住這些就很牛嗎?」

  「哦,我不是什麼顯擺。你既然這麼說,那就算了吧?你還是回到你自己座位去吧。」

  「我回去幹什麼?我又沒坐到你的座位上,你旁邊的座位也是你的嗎?我不能坐坐嗎?」

  高小浩坐在那還正了正身子,說道:「真是搞笑,我就坐在這還不走了呢。」

  我從鼻孔里「哼」了一聲,說:「那你就在這坐著吧,但是請你記住,這是第二排。」我明顯的帶有輕蔑,這是在提醒他,坐在第二排得有第二排的資本。

  高小浩哪受得了這等輕蔑,他不僅沒感到羞愧,反而抬高了音量,問道:「第二排怎麼了?」

  「沒怎麼?第二排就是第二排。」

  高小浩不依不饒地坐在這不走了,蔣稀和劉一龍過來拉他走他都沒有答應。坐在我前排的柴韻用兩隻手堵著耳朵,說道:「吵死了,煩死了,還讓不讓人學習了?」

  高小浩滿不在乎的說:「我都影響你們什麼了,你們該學學,該睡睡。大家來評評理,我只是問他一道題,他不僅不告訴我,還讓我回去好好看書。」

  柴韻轉過身來對著高小浩說:「高小浩,如果你自己不學習,請你不要影響其他同學的學習,行嗎?」

  雖然高小浩待的地方距離柴韻很近,也確實影響她的學習了,但他看到柴韻這麼說顯然這是在幫我,他也有點不高興了。

  「柴韻,大家都知道你和吳志強是一起從東江過來的,你這是在故意幫他。」

  高小浩直接指名道姓,柴韻也就不用遮遮掩掩了。她站起了身說道:「是啊,我們是一起從東江來的。怎麼啦,你難道還要把我們從東江來的一起欺負個遍嗎?」

  柴韻個頭高,能比高小浩高出不少,一下子站起來立在高小浩的面前,高小浩感受到了那種無形的壓力,說:「我,我可沒有欺負誰。」

  「那你為什麼還這麼不依不饒的?」

  「是他,吳志強。」

  「他怎麼了?」

  「你問他。」

  「我不問他,我就問你。來,我們一起再捋一下,也請教室里的同學們做個見證。」

  「捋就捋。」

  「你的座位在第幾排啊?」

  「第五排。」

  「那你現在在哪裡?」

  「第二排。」

  「你是來幹什麼的?」

  「幹什麼?我不就是過來問他一道題嗎?」

  「問題可以啊,誰沒有問題討教過誰啊,那他對你怎麼了?」

  「他不僅沒告訴我,還讓我回去再看看教材和複習資料,等掌握了相關內容后再做題。」

  「沒錯啊,難道這有什麼錯嗎?」柴韻轉頭對著大家說道:「同學們,做題前先好好學習掌握一下相關知識點,這有錯嗎?」

  同學們齊聲應道:「沒錯。」

  高小浩看到這陣勢,不知理虧居然還要狡辯。他說:「他還告訴我這些知識點分別在教材和複習資料上的哪一頁。」

  「這又怎麼了?這不是更好嗎?」

  「好什麼呀,他說這些幹什麼?我自己不會找嗎?」

  「那你找了嗎?」

  「我,我還沒回座位怎麼找呀?」

  「那你就回去唄,還呆在這大喊大叫的能找到嗎?」

  高小浩也感到再在這裡呆下去有點不合適了,說:「我這不是正要走就被你叫住了嗎?」

  在同學們一聲長長的「哄」笑聲中,高小浩跳過小木椅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在柴韻與高小浩進行辯論的時候,我一直低頭看書,其實心裡很亂,一行字也沒有看進去。我也在思索,高小浩如此激動,可能是我對他的態度上有些欠妥。我本想幫助他,讓他先掌握知識點再做題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在語氣態度上也許傷到了他。高小浩與我同在一個宿舍已經相處了幾個月,期間他調整到三班之後又重返一班,說明他具備一定的學習基礎。但我總的感覺此人心裡不夠陽光,成天就像冬日裡一隻落了水而被剛剛打撈上岸正在草堆里曬太陽的小貓一樣,神經敏感而脆弱。我平時學習時看書非常仔細,能夠準確的說出知識點所在的頁碼,不是我刻意想去記住什麼。只是書翻得多了自然而然就記住了。多少次我躺在床上閉目回放學習內容時,有時連頁面上插圖的圖形、顏色、頁碼甚至一句話是在哪個字斷句分行的都記得清清楚楚。我來自東江,除了二哥在上海上大學,家裡的其他人都是農民。我家甚至連最基本的溫飽也沒有真正解決。我為什麼要顯擺?又有什麼可顯擺的?我壓根就沒想過顯擺,也不可能顯擺。我還想到,在我遇到不平時柴韻主動站了出來,不是簡單的仗義執言,而是落落大方、有理有節。既毫不隱晦的支持我、保護我,還照顧到了同學的感受。我在心裡強烈地暗示自己,她比我強,值得我學習。但她畢竟是個女生,我不能依賴她。相反,我應該盡到作為一個男生的義務和責任。

  我在反省自己,但高小浩的心裡會怎麼想我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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