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點撥

  讎校長態度和藹可親，說道：「吳志強同學，來了也有些日子了，對金川中學的學習生活還適應吧？」

  我連連點頭說：「適應，適應。」

  「和東江中學相比，我們還有哪些明顯差距？」

  在我的心裡，在客觀條件方面，金川中學那是比東江中學強多了。無論是校園環境、師資力量、所處區位、實驗設備還是吃住方面都無法相提並論。可讎校長突然問這一句，使我心裡犯起了嘀咕。我自然而然的聯想到，有一天中午當我們從學校食堂抬著裝滿青菜的小木桶回到宿舍分菜時，看到木桶里清湯寡水的，我曾經發過一句牢騷，「今天值日的可輕鬆了，這菜裡面一滴油星子也看不到，等一會倒完之後連洗也不用洗就可以直接還給食堂了。」難道是校長知道了此事，今天是要找我興師問罪的？我悄悄張眼一看，只看讎校長的臉上還露著笑容呢，這下我心裡更是沒底了。

  「我……」我不知如何是好。

  讎校長接著說：「看來我們的差距還不是一星半點呢。說說吧，我們也好改進啊。」

  我連忙說道：「沒有，都很好，都很好，比東江中學好多了。」

  「說的可是真心話嗎？」

  「真心的，真心的。」

  「我沒去過東江中學，但我早就有所耳聞，東江中學雖然基礎條件一般，但那是一所有溫度的學校。每個從那裡出來的老師、同學都很留戀它，是這樣嗎？」

  「嗯，是這樣的。」

  「你呢？說說你的感受。」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也是這樣。」

  「能說說為什麼嗎？」

  「大家都把東江中學當成自己的家，校長、老師、同學都跟自己的親人一樣，就是這樣的感受。」

  「好啊，說的好啊，我們金川也要向東江這個方向努力。」讎校長往前靠了靠說道：「好吧，關於這個問題，我們今後還要廣泛徵求師生的意見。到時候也請你暢所欲言、直言不諱哈。不過今天找你來，主要還不是談這些。」

  讎校長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後繼續說道：「這學期我們嘗試著從龍城的幾所農村中學擇優招了幾名學生，本著寧缺勿濫的原則，經過測試選拔，從韶關、小橋、東江、大紀、周家樓、賈武等六所中學一共招了12名學生，這其中就包括你和你們班級的柴韻同學。至今已經幾個月了，不僅是你們在適應新的環境、新的學校、新的老師和同學，我們也在密切關注你們的動向，也在不斷地總結思考。這樣選拔培養人才的途徑、方法到底是否更加可行？對於你們的成長成才是否更為有益？從目前初步掌握的情況來看，個別同學在原來的學校學習成績一直出類拔萃，但由於各方面的原因，很難在較短的時間內融入新的集體，適應新的學習節奏，學習成績從開始的起伏不定已經逐步的呈現出一種相對穩定的狀態。而這種狀態不是我們所希望看到的那樣，他們不是處於一種上升狀態，而是處於一種持續下降的通道中。非常可惜，所以我們準備再耐心一點，再給他們一點點的時間，如果還是如此，則決定放手，還是讓他們儘快的回到原來的學校繼續學習。否則，長時間的處於無序的狀態之中，對學校無益，對他們自己更是有害的。」

  「具體到你的情況，之前東江中學的徐校長已經以口頭和書面的形式分別向我們做過介紹，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觀察，我們得出的結論是，東江中學對你的評價判斷都是準確的、正確的。你的適應能力很強，學習能力也很強。現在你的成績基本穩定在一班靠前的位置。在我們學校，因為實行了學生成績的動態監測、滾動調整，所以一班的位置就代表全年級的位置。能取得這樣的成績當然值得高興，但是你也必須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薄弱環節，學校一致認為你是一個兩頭冒尖這樣的學生，語文、政治、數理化一騎絕塵，在東江中學是第一，來到金川后同樣名列前茅。語文高老師幾次向我彙報你的情況，物理鄭老師也已經關註上你了，班主任紀老師多次反映說你具有超強的數學天賦。但是你的英語基礎太差，經過了解英語不好並非是你們學生個人的原因。這是因為你們東江中學長期以來缺少英語老師，英語課實際上長期處於空設的狀態。你包括柴韻都是通過自己的刻苦努力，記住了一些單詞，勉強能夠考到二三十分左右的水平，這遠遠不夠，所以你們就會在總分上要吃虧不少。而且據消息，到1982年你們參加高考時，有可能還會增加一門新的科目——生物。你們以前從來沒有開設過，目前我們金中同樣也沒有開設。增加了新的科目，高考總分勢必會水漲船高。如果新開設的科目生物，再加上英語兩門功課都不佔優勢，那麼即使你的語文、政治、數理化成績再好，在先認總分的高考錄取政策之下，你是沒有任何優勢可言的，其他科目再好也極有可能先被錄取分數線無情地擋在重點大學的門外。所以今天找你來，就是給你分析一下形勢，你有哪些長處，還存在什麼短板。既是給你鼓勁打氣，同時也希望你明確未來努力的方向。那就是要讓強者恆強，弱者變強。在今後的學習中，要適當的將時間、精力向弱門功課傾斜，爭取早日補上短板。當然了，英語學習需要很長的時間，成績的提高也很緩慢。不要著急要有耐心。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即使不能完全補齊，也要盡量讓短板變得長一點、再長一點。」

  聽了讎校長的分析我心服口服，同時我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雖然我們學生每天都在那艱辛的學習，但是校長和老師們也是一刻不停地關注著我們，給我們把握著前進的方向。

  讎校長看著我問道：「學習中還有什麼困難嗎？」

  「沒有，沒有。」

  「你是學生，我是校長，你們才是金川的主人，我們為你們搞好保障和服務，我們是一體的不分彼此。沒有你們，還要什麼老師？我這校長就更沒存在的必要了。你在學習上有什麼困難，就和老師說，也可以直接過來找我。」

  「明白，謝謝校長。」

  金川中學學習教學時間抓得很緊，正常情況下兩個月左右放一次假，這樣就把每個周末的時間全都利用上了，實現了真正的「白加黑」和「6+1」，這次是因為即將入冬了，同學們必須為過冬做好充足的準備，這也是我們從東江轉學金川后的第一次周末放假。當紀老師在教室里宣布這一消息后，同學們一哄而起，全部快快地收好書包直奔宿舍準備回家了。值日生也開始把小木椅一個個的放到課桌上，他們準備洒水掃地，而我和柴韻卻還都坐在那裡。其實她是在有意等我，而我卻對是否回家還拿不定主意。我歷來對學習時間看的很重，從龍城回乜家廈一來一回就得兩天，這得看多少書呀。二來我感到就是回家去了，我家也沒有什麼值得我帶過來的東西。對我來說，過冬就是一件薄棉襖、棉褲，連件毛衣都沒有，回不回去都一樣。如果我不回去取，以後村裡有來龍城賣大青菜的幫船過來，我母親照樣會讓幫船把式們把這些東西捎過來。其實剛才我也想了，柴韻會不會回去？該不該陪她回去？但是這是龍城不是在東江，男男女女的，哪怕是同班同學在一起都是極其敏感的。要是讓別人看到了，不知又要在背後說些什麼呢？我還在那遲疑著，柴韻站了起來，她故意用小椅背猛地撞了一下我的課桌，然後就在那慢吞吞的收拾書包，看我還是沒有反應，她趁值日的同學不注意，使勁的撥弄了一下我的作業本，小聲地說道：「走不走？走啊。」我好像一直都是在這等著這聲命令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趕緊把書本塞進課桌的抽屜，跟著她就出了教室。

  我回到「16舍」抓緊收拾東西，然後就背著黃挎包倚在門口張望。張望著柴韻從女生宿舍那走出來，然後看著她走向西校門，我再尾隨著她而去。其實這次返鄉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能夠與她同行，原來我們從學校趕到龍城汽車站時，只見那裡候車的同學很多，男男女女的，大家遇上后只能是男生和男生聚在一起，女生和女生圍成一堆。買票上車后同樣如此，到達范汊以後還有一名家住東江附近國營農場的女生和她一路伴行，我甚至連和她約定一下明天返程在哪見面的機會都沒有。沒有拉倒，我一個人爬到雙陽河邊高高的圍堆上撒腿就往家裡跑去。

  我母親見我回來了別提有多高興了。這是去龍城之後，三個多月的時間裡面我第一次回家。我母親上下打量著我，一會摸摸我的胳膊，一會扯扯我的衣服，開心地合不攏嘴。我母親一邊做著我最喜歡吃的手擀麵一邊問這問那的，「學校里吃得飽嗎？」「沒和同學們打架吧？」「還是龍城好吧？」

  連著問了半天，儘是些閑篇一句正事也沒有，問得我都有點不耐煩了，我說：「媽，我這是去上學，又不是去玩的。龍城的事，前幾年去開會回來后不是全都和你說過了嗎，怎麼還問？」

  「傻兒子，以前問過了現在就不能再問了嗎？我家小兒子現在畢竟是在龍城念書，而且我們全家也在那裡生活了幾年的。」

  「不是家，那時還沒有我呢。」

  「有沒有你那裡也曾經是我們的家。」

  吃完晚飯後我又開始學習了，現在我父親對於我經常消耗家裡的煤油、電費進行學習已經完全接受了，而且還大力支持。為了說服我父親理解支持我的學習，東江中學的老師甚至是徐校長都曾經親自上門做過工作呢。因為他已經從各種渠道了解到我的學習成績優異，很有可能會考上大學。他並不在意大學不大學什麼的，他特別在意的是，一旦我考上大學，那就是跳出農門了，家裡就會少準備一套三間大瓦房。從時間上算，那就意味著他又要少奮鬥十幾年。十幾年多麼漫長，又是多麼短暫。當然，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他從來沒有掛在嘴上說過，那就是如果我也能像二哥那樣考上大學，則是以雄辯的事實證明當初他堅持一定要有兒子這個決定的正確性。他堅定地認為，只有兒子才能有所作為，才能光耀門楣。這個時候他是不會承認他一心想要兒子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傳宗接代，是為了臉上有光，是為了堵別人的口舌。

  我母親洗涮完畢就開始翻箱倒櫃，給我找出了棉襖棉褲，然後又給我炒上了鹹菜。等炒好的鹹菜完全涼透了，她又一點點的裝進玻璃瓶中，直到最後她才小心地打開家裡的油瓶蓋子，在裝滿鹹菜的玻璃瓶口滴了幾滴小磨香油，還動作麻利地用嘴舔了一下瓶口。千萬別嫌這幾滴油少了，滴了之後滿瓶子、滿屋子都在飄著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