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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青衫白馬,金冠銀槍【四】

  「沒有腳印。」

  「沒有找到線索,樹木間沒有留下破綻。」

  「氣味瀰漫得有些開,鎖定位置很困難——這人是個聰明人,沒有立刻逃離這裡。若是他真從這片區域逃走了,或許我們要找他還要更加容易一些。」

  轟!

  又是一棵大樹倒在了地上,仇鉞緩緩地將右手的紅纓鉞放在了肩上,側著臉看著眾人冷冷地道:「那便繼續找。」

  阿鬼和野犬對視了一眼,旋即再一次一左一右地消失在了仇鉞的眼前。而那有氣無力的男子則略微猶豫了一剎那,低聲對仇鉞道:「千戶,我們有必要趕在那傢伙抵達之前找出那人嗎?」

  仇鉞的動作微微一頓:「怎講?」

  「那人殺死了朱柔,那麼說一千道一萬,有道理的都是我們這一方。」

  那男子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縱使神機軍有著陛下親自賦予的特權,但我們鐵龍雀也未必就怕了他們。那傢伙縱使趕到了這裡,難道還敢當著我們的面強行保住那人?」

  仇鉞悶哼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啞聲道:「你跟了我多久了?」

  「自從您將我從死牢裡帶出來並賜名至今,白臉已經跟了您五年了。」

  這被喚作白臉的男子微微頓了頓,繼續用他那有氣無力的聲音道:「千戶的意思難道是,雖然白臉跟了您五年,但卻依然什麼都沒能從您身上學到?」

  仇鉞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冷冷地道:「你入死牢是被人陷害,而現在你依然沒有改掉你的臭毛病。」

  白臉嘆了口氣,苦笑道:「請千戶賜教。」

  「道理?」

  仇鉞嗤笑一聲,紅纓藍纓雙鉞再一次劈砍在身邊的大樹上:「他頭上是聖上,背後是郭路遙,身邊有卓王孫,手中有爛銀槍,咱們比本事比不過,比背景比不過,比身份比不過,比拳頭更比不過,你用什麼和他講道理?」

  白臉愣了愣,吃吃道:「可是道理畢竟——」

  「二十五丈。」

  仇鉞回過了頭,指著高處冷冷地打斷了白臉的話:「你上樹找他,我在樹下候著,必須要在那傢伙趕到之前找到暗處的那人!」

  白臉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抱拳沉聲道:「諾!」

  ——爛銀槍?

  一直在高處偷聽著的鐵悵眼睛忽然微微一亮,臉上也忍不住泛起了一絲笑容。

  就像呂第一手中的方天戟、仇鉞手裡的雙鉞、卓非凡的鐵劍、卓王孫的雙掌一般,銀槍也同樣是一個人的標誌性兵器,並且這個人也的確符合方才仇鉞所說的每一句話——他的確是郭路遙的下屬,也是卓非凡與卓王孫的好友,並且是陛下欽點的駙馬候選人,同時手中一桿丈二銀槍就連卓非凡也不見得能輕言取勝。

  但更重要的,是他出身於戌亥八街。

  並且當年在八街之中時,他算是自己除了藺一笑龍擒虎等人之外,關係最好的那個人。

  京城內能夠讓卓非凡信任的人不多,或許自己勉強能夠算一個。但是能夠讓卓非凡無條件信任的,除了他的兄長、那個人用鎚子砸他他用腦袋撞碎鎚子的榆木腦袋卓王孫以外,就只剩下了這個人。

  而此時此刻,擺在自己眼前最大的問題就只剩下了一個,那便是在仇字旗的搜索之下,堅持到他帶著那柄銀槍來到自己的眼前。

  思索間,一道白色的影子忽然自鐵悵的身邊躍了過去,駭得鐵悵差一點便一口大喘氣暴露了身形。這是趴在樹上的鐵悵第一個親眼見到的仇字旗,而從自己身邊掠過的這人毫無疑問便是那仇鉞口中的白臉——這白臉的身材有些瘦削,模樣也生得有些憔悴,但他的腰間卻帶著兩柄短斧,那模樣活像是諸葛孔明抄起了關二爺的偃月刀,簡直是不倫不類到了極點。

  他有些想笑。

  只是下一秒,鐵悵便有些笑不出來了。

  「原來在這裡。」

  就在鐵悵偷偷打量白臉之時,白臉忽然頓住了腳步,在樹梢間停下了身形。在月色之下,這個身材頎長模樣憔悴的年輕人居然緩緩地轉過了身,望著鐵悵的方向冷笑著握住了腰間兩柄斧子:「原來閣下居然離我們如此之近,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燈下黑吧?」

  鐵悵輕輕地眯起了眼睛,摺扇緩緩地自袖裡滑入了手中。

  但他還是沒有動。

  「——呵,難道閣下以為,本官是在詐閣下現身?」

  白臉從喉嚨里發出了兩聲怪笑,下一秒,他驟然拔出了自己的雙斧,指著鐵悵的方向大喝道:「仇千戶!阿鬼!野犬!瞧瞧我發現了什麼!」

  ——不妙!

  勁風之聲驟然自遠處襲來,鐵悵瞳孔一縮,起身便打算撤離自己現在所在的位置——然而就在下一個瞬間,他的眉頭卻驟然緊緊地皺在了一起,原本緊繃的身體也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放鬆了下來。原本還準備逃離此處的他,竟是在短短的一剎那之後,就這麼再一次恢復到了原本隱蔽行蹤的樣子!

  只因他忽然發現,這白臉方才的話雖然聽上去駭人,但他依舊是在詐自己。

  而那緣由也很簡單,因為他們是鐵龍雀,並且是最精銳的鐵龍雀之一、「仇字旗」的鐵龍雀。

  如若他真的發現了自己,那便絕不會用「瞧瞧我發現了什麼」這種模稜兩可的話語來誘使自己現行;一旦白臉或是任何人發現了自己,他們會說的話只會是「找到了,拿下他」之類的話語,而不會是連自己發現了什麼都沒有說清楚的籠統語句!

  於是夜風依然呼嘯,四周依然寧靜。

  白臉高舉的雙斧在空中凝固了許久,少頃,他唰地將斧頭放回了腰間,旋即若無其事地躍向了下一棵樹木。而攀附在樹枝上就離他不到三丈之遠的鐵悵,此刻額頭與背後卻是齊齊滲出了冷汗,心中也登時升起了濃濃的后怕之情!

  若是自己方才真被他那一句話詐出了身形,只怕現在已經——

  ——嘭!

  他的思緒被打斷了,因為他感覺到了地震,或者說樹震。

  無巧不成書,從來都不是一句空話。

  「還有十丈,你們發現了什麼嗎?」

  仇鉞的聲音依然冷淡而沙啞,只是語氣里淡淡的焦慮與煩躁卻怎麼也掩蓋不下去。他手中的雙鉞再一次劈斬在身邊的樹木之上,同時望著遠處的黑暗裡憤怒地高聲道:「姓段的,鐵龍雀辦事,你居然敢妨礙我們?」

  黑暗裡並沒有傳來兵刃相撞與拳掌交錯的聲音,然而蒼老的悶哼聲卻不斷地從黑暗裡傳來,彷彿那「姓段的」會什麼妖法一般,無需與人交手,便能夠傷人於無形之中——而就在仇鉞的話音剛剛落下之際,黑暗裡卻驟然閃過了幾道耀眼的銀光,於是那蒼老的悶哼聲便再一次響了起來。

  「老包,你可還好?」仇鉞咬了咬牙,再一次用雙鉞劈在了身邊的樹木上,將那棵高樹徹底劈斷了開來,「若是姓段的真傷了你性命,仇某人就算是被罷官免職,也要去郭元帥那裡替你要個說法!」

  「仇兄的火氣可真大,段某可一槍都沒有出過,只是用槍恰到好處地讓這位老先生拳腳都出不了三寸距離而已。」

  一個清亮而散漫的嗓音忽然響了起來,他的語氣中帶著無奈,也帶著苦惱:「我說仇兄,雖然郭元帥三申五令我不能在軍營之外動刀動槍,但若是我真任由這位老先生宰割的話,打從一開始我就該被他那一手分筋錯骨的手段幹掉數十次了——泥人尚有三分火氣,若是仇兄再不讓下屬停手,那可就怪不得段某不手下留情了。」

  仇鉞雙手緊握雙鉞,冷冷地道:「段晨,你若是真傷了老包性命,仇字旗上下二十個弟兄,與你勢不兩立!」

  「十九個。」

  那姓段的男子漫不經心地道:「若是我真殺了一個,那你們就只剩十九個了。」

  仇鉞怒極反笑,冷笑道:「彼此彼此,若是仇某真要與你勢不兩立,恐怕你手下那所謂的青衫百騎,日後也只能更名為青衫十——」

  他在放狠話,而狠話這種東西若是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氣勢上便輸了不止一籌。

  但他不得不停下,因為他的眼前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一道正在撒腿狂奔的逃命身影。

  那道黑影出現於被他砍倒的那棵高樹,這棵高樹被他砍倒之後他並未仔細檢查,因為與此前的那幾棵樹木不同,這棵樹他之所以要砍倒,只是單純地為了泄憤而已——這棵樹離他實在是太近太近,他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樹上的一切,然而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太過仔細地檢查這棵樹木里的一切。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棵被他用來泄憤的樹上,居然卻恰好蹲著一個鐵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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