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回 人間無敵,呂第一【二】
老生就這麼死了。
阿吽面具之下的目光有些複雜,也有些唏噓。
刀馬旦被鐵悵所殺,大正凈死在了身為四行當末丑的駱輕侯手下,而老生則被呂第一這石破天驚的一箭當場射殺——這一箭對於呂第一而言或許只是尋常至極的一箭,老生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而已,但對於戌亥八街而言,他這一箭卻直接將原本在戌亥八街里叱吒風雲多年的四行當徹底毀滅。
當老生被呂第一一箭穿心之後,四行當就此成為了歷史。
阿吽嘆了口氣,緩緩地握緊了手中短劍,目光也投向了面無表情的呂第一。
他原本以為自己與老生之間應當還有著一場龍爭虎鬥,老生應當還有一場最慘烈的臨死反撲,然而呂第一的這一箭,卻將老生的一切都就此畫上了終止符。
這一箭之後,戌亥八街里再無四行當。
在戌亥盟覆滅后的那十幾年間,四行當一直是戌亥八街里最為龐大的勢力,甚至在那段時日里,就連師十四和佛爺都不願與之相爭,因為四行當手下的亡命徒們實在是太多太多,那惡名昭彰的三班子也實在是太過名聲遐邇。那時的四行當門下人數比起現在的天老幫只多不少,雖然他們的組織凌亂且鬆散,但單單是那數字,就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在那段歲月里,或許任何人都沒有想象過,十幾年後的某個平平無奇的夜晚,四行當的大當家老生會這樣無聲無息地慘死在小巷之中。
「將軍。」
公子有些複雜的聲音忽然輕輕地響了起來:「您殺了老生。」
呂第一沒有回頭:「有目共睹。」
公子嘆了口氣:「他對我們還有用,您為何要殺他?」
呂第一向前走了幾步,站在那院牆的破口處一招手,於是那柄沒了月牙刃的方天戟便猶如活物一般從老生的屍體里飛了出來,詭異地落在了他的手上:「我想殺,那便殺了。」
公子看著老生的屍體無力地跌落在地,嘆息道:「您這麼做,很可能會破壞我們的計劃。」
「我是虎豹騎的大統領。」
呂第一忽然回過了頭,他手中的弓刃已經重新回到了方天戟之上,那柄全長丈八刃長五尺的巨大方天戟便又一次出現在了他的手中:「是現在的,不是過去的。」
公子沉默了一會兒:「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大鼓是過去的虎豹騎。」
呂第一看著公子,面無表情地道:「而他現在是四行當的三班子之首,是三班子里的大鼓。」
他微微頓了頓,緩緩地繼續道:「而齊不周是我手下的四統領之一,他是我的手下,但大鼓不是。」
公子忽然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在平復自己的心情:「所以,您是在為了自己的下屬報仇,而不單單隻是不喜歡他而已。」
「虎豹騎可以死,可以被拋棄,甚至可以被自己的戰友手刃。」
呂第一回過了頭,漠然道:「但一位虎豹騎身死,其餘人必須要給他一個交代——齊不周是死是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身為虎豹騎,既然他被人暗算,那本將軍就一定要給他討回公道。」
公子苦笑著嘆息道:「縱使如此,您也不應該殺他的,他很有用,非常有用。他是唐門追殺多年的叛徒,縱使將軍想用他的性命來給齊將軍一個交代,也可以將他交到唐門的手中,這樣也能夠讓我們與唐門這一大勢力搭上線……」
「完顏蒼。」
呂第一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冷厲:「你今年多大?」
公子沉默了一會兒:「二十有四。」
「如此說來,本將軍年長你十歲不止。」
呂第一冷笑一聲,繼續道:「你是遼皇第十八子,不知這十八皇子的身份,可比呂某人的身份更加尊貴?」
公子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久了些,少頃,他才終於搖頭道:「本座不知道十八皇子是何人,但遼皇膝下皇子足有二十餘位,而呂第一隻有一個。」
呂第一微微點頭,繼續漠然道:「至於實力,不知道你手下可有能與本將軍過上五十招的好手?」
公子咬了咬牙,緩緩地道:「若是十餘年前北遼蕭南顧未死,想來他現在也能夠與將軍鬥上百招了。」
「蕭南顧?」
呂第一的臉上難得地出現了一絲遺憾:「那是個好手,八荒功能練到他當年那個地步,縱使是本將軍也不一定能夠在百招之內拿下他。若是他現在還活著,再修鍊了十幾年的他或許真能與本將軍斗得難解難分——可惜,蕭南顧愚忠,遼皇昏聵,一者將自己的性命拱手想讓,一者親手摺斷了北遼最鋒利的長矛。」
公子略微思索了一會兒,終於搖頭道:「至於現在,或許眼下的千騎門門主耶律伯言能夠與將軍鬥上一斗,但要鬥上五十招只怕還是有些困難。」
呂第一臉上輕蔑之色一閃而逝,他抬起了手中方天戟,隨便地指了指一旁的師十四:「這人或許能與某家鬥上五十招,耶律伯言不如他。」
一旁的師十四忽然嘆了口氣:「這話若是換個人說,師某人只怕早已是怒髮衝冠。」
呂第一沒有理會他,而是看著公子一字一頓地道:「如此說來,閣下的手中,連一個能與某家鬥上五十招的人也無了?」
公子別過了頭,沒有說話。
「你不如我年長,身份不如我尊貴,手底下也沒有可堪一戰的好手。」
呂第一盯著公子,漠然道:「那你憑什麼指點本將軍如何行事?憑你那張勾引了包遠包翰之獨女的小白臉,還是憑你那連我一招都接不住的武藝?」
公子的拳頭驟然捏緊,身體也微微顫抖了起來。只是他還未來得及說話,呂第一卻已經回過了身,有些不屑地道:「若不是本將軍與你們有利害關係,你也配在本將軍這裡指手畫腳?滾吧,若是待會兒本將軍回頭還能看見你們的身影,那這方天戟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你。」
他的聲音並不大,語氣也一如既往地平靜和漠然,但公子卻立刻鬆開了雙拳,一言不發地回過了頭——回頭之前,他最後掃了一眼阿吽,也沒有再和阿吽說一句話,便攙扶著駱輕侯帶著耶律哥翰,消失在了小院主屋門內的黑暗之中。
「呂將軍,果然有當年溫侯之姿。」
師十四抬手拱了拱手,輕鬆地道:「只是將軍似乎還多了幾分智慧與忠義,全然不似當年那三姓家奴一般反覆無常,師某佩服。」
呂第一看著師十四,漠然道:「你便是師十四,街頭師爺師十四。」
師十四甩了甩手中的軟劍:「鄙人正是。」
呂第一掃了一眼他手中的軟劍,揚眉道:「敢在本將軍面前拔劍的人,不多。」
師十四笑了起來:「將軍剛才有言,師某是求索林的人。」
呂第一嗤笑道:「閣下似乎並不打算承認。」
「求索林已然不復存在,是或不是都已不再重要。」
師十四嘆了口氣:「重要的是,鄙人過去的確與無名宗有些關係,因此也見過那些比將軍更加可怕的高手。」
呂第一目光之中閃過了一絲冷色:「楚狂人?」
「將軍想來也很好奇,自己與楚宗主和於劍仙之間到底孰強孰弱。」
師十四看著面色有異的呂第一,喃喃道:「天下間一直有傳言,言呂將軍的實力早已勝過了玄宗三仙人與佛心十八禪,比起當年的楚狂人與於無聲也不遑多讓。」
「傳言只是傳言。」
呂第一搖了搖頭,打斷了師十四的話:「本將軍與北宮暝交過手,也與北宮裊裊論過劍,那兩人的確非同凡響,若是生死相搏,孰勝孰敗猶未可知;佛心十八禪之首的苦心與第二的苦意本將軍也同樣拜訪過,那兩人的內力修為之深厚,本將軍不及。」
師十四看著呂第一,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北宮裊裊原本用的是刀。」
呂第一揚眉:「刀?」
「他練了三十年刀,又練了二十年的劍。」
師十四別過了頭,唏噓道:「而他之所以棄刀不用,則是因為他練了三十年的刀法,他能夠與梅天理鬥上百招的刀法,被楚宗主一指破了。」
呂第一閉上了嘴。
「當然,那時候的北宮裊裊還不是現在的玄宗三仙人。」
師十四笑了笑,緩緩地提起了手中的軟劍:「所以在師某人眼裡看來,縱使將軍較之那兩位的境界還略有不如,但也已是近在咫尺。若是將軍能夠更進一步,那麼這天下第一的名頭,將軍當仁不讓。」
呂第一看著師十四的動作,臉上忽然多出了幾分認真之色。他沒有再將自己的方天畫戟拆卸開來,而是就這麼舉起了自己的方天畫戟,看著師十四輕聲道:「你當得起本將軍一聲謝。」
師十四微笑搖頭:「不必,請賜教。」
「本將軍的戟,至少三年沒人見識過了。」
呂第一盯著師十四,平靜地道:「因為他們不配,他們只配見到我的刀,或者我的槍。」
師十四臉上笑容不改:「師某榮幸至極。」
「你的確應該感到榮幸,因為至少現在,呂某將閣下視為對手。」
呂第一認真地道:「而不是螻蟻與雜碎,不是會讓呂某人連動手都覺得髒了手的廢物。」
師十四古怪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三十招。」
呂第一慢慢地伏下了身子,看著師十四輕聲道:「接住三十招,呂某便就此離去,閣下想要將呂某今日的所作所為宣揚出去還是如何,悉聽尊便。」
師十四目光里異色一閃而逝,緩緩地舉起了軟劍。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