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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套娃【二】

  那道綠芒消失在了鐵悵的身前。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鐵悵居然會突然遇到襲擊,或許就連鐵悵自己也未曾想到——所有人,包括卓越,包括柳紅妝,也包括陳三與就在鐵悵身旁的夏六,就這麼愣愣地看著鐵悵的身子倒飛而出,然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呵呵,包先生,有勞了。」

  一片死寂之中,一個沙啞的女聲,忽然出現在了眾人的耳邊——下一秒,數十道身著白袍的身影驟然齊齊躍上了高牆,而為首的那人,卻正是此前卓越等人遇見過的竹笛!

  「他娘的,居然敢暗算老子!」

  黑袍們登時一片嘩然,夏六怒吼一聲,當場便將背後的兩柄長刀拔了出來,隨手一拼便組成了那把大得驚人的巨弓;而他的身旁,好幾名黑袍驟然從腰間拔出了自己的兵刃,他們的兵刃並非刀劍,而是一柄柄塗著紅漆的輕弩!

  「別動!」

  大鼓軍的軍士們也立刻怒喝了起來,他們手中的長弓紛紛拉開,登時對準了夏六身邊的黑袍們。雖然他們不明白這轉眼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有一點他們卻很清楚——三班子之中的竹笛驟然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並且甫一出手,便成功暗算了對方的首腦鐵悵!

  無數道目光同時匯聚到了包廚子的身上,每一個人都聽見了竹笛的那句話,因此那些目光之中實在是沒有多少善意,就連包廚子身邊不遠處的卓越都向後退了兩步,握著劍看著包廚子面色複雜地一言不發。

  然而所有人之中,最感到莫名其妙的卻不是別人,正是目光中心的包廚子。

  「竹笛,洒家可不記得自己幫了你什麼。」

  包廚子握著菜刀,額頭上已然滲出了冷汗:「此前你沒有對洒家出手,這個情洒家記住了;但洒家卻還沒有將這份恩情回報於你才是,『有勞』這話,從何說起?」

  「包先生,您還不明白嗎?」

  竹笛那嘶啞的聲音之中帶著笑意,冷冽的笑意:「如若我不放過你們,這一切又如何能發展到現在這一步呢?」

  包廚子愣了愣:「你放過了我們?」

  「戲檯子之上,每一個人都應該扮演好自己的位置。」

  竹笛啞聲笑道:「配角不當喧賓奪主,主角必須儘快就位,一切應當緊鑼密鼓,這才是一場大戲所應該具備的一切條件——包先生,還有卓三公子,兩位在這場大戲之中都是最關鍵的人物之一,如果不讓兩位儘快到場,那麼接下來的一切都無法再繼續表演下去了。」

  她微微頓了頓,終於躍下了高牆,落在了大鼓的身邊。這個身穿白袍的古怪女子慢慢地蹲了下來,看著生死不知倒地不起的大鼓輕輕地嘆了口氣,微笑道:「為了這場戲能夠表演下去,些許的犧牲,自然也是值得的。」

  大鼓顯然沒有聽見,他左肩處的傷口實在是過於可怖了些,若不是他的身子還在微微起伏,只怕每一個人都會認為他眼下已然變成了一具屍體——但縱使他現在還活著,只怕離身死也不算太遠了,任何人流了像他那麼多的鮮血,要活下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卓三公子是誘餌,是誘出大鼓的誘餌。」

  竹笛緩緩站起了身,手中的竹笛不知何時已經短了兩截:「然而大鼓也是誘餌,是將天老幫引到這裡來的誘餌。就像你們相信包先生和卓三公子不會輕易地死在大鼓手中一般,我們也同樣相信這一點。但大鼓軍的實力還不是包先生幾人能夠對付的,因此到了關鍵時刻,你們必然會出手相助——所以我們一直在等待著你們出手,等待著你們所有人集中在這裡圍殺大鼓的這一刻。」

  夏六手中的大弓早已對準了竹笛,他眯著眼睛冷笑道:「把我們誘過來又能如何?」

  「不如何。」

  竹笛嗤笑一聲,看著夏六搖頭道:「我們本來就是來送死的,之所以把你們引誘過來,自然是為了讓你們無法分心旁顧。」

  夏六的瞳孔微微一縮,咬牙道:「什麼意思?」

  「老生不在這裡。」

  竹笛悠然地嘆息一聲,攤開雙手道:「我們吸引了你們的目光,我們吸引了天老幫絕大部分力量,就是為了讓你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追查老生的蹤跡——至於狙殺鐵大人,老實說,這只是一個意外收穫,甚至就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鐵大人居然會如此託大地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夏六的目光之中驟然閃過了一絲異樣:「如若不是頭兒出現在了這裡,你根本就不會現身,是嗎?」

  「我有老生交代給我的任務。」竹笛笑了起來,「但那些任務與狙殺鐵大人相比,都不過是旁枝末節罷了——對於我四行當而言,有什麼是比殺死鐵悵更加重要的事情嗎?」

  她微微頓了頓,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偌大一個天老幫,有腦子的卻只有鐵悵一人。只要鐵悵身死,那麼老生的計劃便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攔——至於佛爺師爺,那兩位現在出手也實在是太晚了,這場大雨令得我們的計劃佔盡了天時地利,再也找不到比今天晚上更好的機會了!」

  夏六咬了咬牙:「為了殺死頭兒,所以你便放棄了你的任務?」

  「我的任務是加快我們實施計劃的腳步,而我們之所以需要加快腳步,便是因為鐵大人實在是有些不好對付。」

  竹笛心滿意足地長嘆了一口氣:「但現在鐵大人已經身死,靠著你們一幫有勇無謀的莽夫,是絕不可能破壞得了老生與那位公子的計劃的——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去繼續完成我的任務呢?」

  夏六握緊了手中的巨弓:「你們到底想做些什麼?」

  「再等等,你便會明白了。」

  竹笛猛然尖聲笑了起來:「四行當的敗北已然成為了定局,這一點你我都心知肚明。但我們的敗北,卻不代表天老幫便必定能獲得勝利——等著看吧,這是我們四行當的報復,是你們無法阻止的怒火,不論是師十四還是八丈佛,亦或是梅天理,都已經無法.……」

  「——那可真是可惜。」

  竹笛的笑聲剛起,下一秒,一個令她始料未及的聲音,卻驟然令她的笑聲戛然而止。

  叮噹。

  微弱的金屬落地之聲響起,那聲音聽上去並不如何刺耳,但卻令得竹笛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

  因為她看得很清楚。

  她看見了那倒在地上的鐵悵身邊,那驟然自他手中被扔到了一旁的一截竹笛。

  那當然不是真正的竹笛,那是竹笛的暗器,她手中竹笛的每一截,都是一段危險至極的暗器。

  天下間能夠在猝不及防之下接住她暗器的人並不少,但也絕對不多。只是這個名單之中,卻絕對不會有手無縛雞之力的鐵悵。

  不會內功的人,又如何能夠接住她這一記能夠穿透石牆的暗器?

  「不對——不對!你不是鐵悵!」

  竹笛忽然尖叫了起來,身子也微微有些顫抖:「你不是鐵悵!你根本便不是鐵悵!你到底是誰?鐵悵絕不可能接住我的暗器!那廝被你們藏到哪裡去了!?」

  「六哥,你剛才那些舉動差點便穿了幫。」

  「鐵悵」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滿臉怪笑的夏六嘆了口氣:「如果在這裡的真是鐵大哥,你敢和他並肩而立嗎?你敢在他說話時打斷他的話嗎?——幸好咱們的對手不怎麼聰明,否則就以您剛才的行為舉止,只怕咱們早已是滿盤皆輸了。」

  夏六打著哈哈:「你說得對,老子下次一定注意——但你也知道,老子不太會演戲。」

  「.……難怪,卓某方才便覺得鐵兄的言談之中有幾分不對勁,原來閣下根本就不是鐵街吏鐵大人。」

  卓越看著嬉皮笑臉的「鐵悵」與夏六,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看著那鐵悵詫異道:「既然閣下不是鐵兄,如此說來,剛才閣下所說的一切,也不過是自己隨口杜撰的了?」

  「卓三公子放心,雖然在下並非鐵大哥,但剛才在下所說的一切,卻是句句屬實。」

  「鐵悵」對著卓越微微拱手,微笑道:「三公子莫要忘了,在下剛才所說的一切,可是鐵大哥與某人之間的交談——除了鐵大哥以外,與他交談的那位,自然也是知道這一切的。」 ……

  「你知道什麼是套娃嗎?」

  鐵悵盤腿坐在床上,手中握著一塊圓石,悠然道。

  左幺誠懇地搖了搖頭:「聞所未聞。」

  「.……也對,大魏的北方是遼人,而不是我熟悉的毛子。」

  鐵悵輕輕地笑了笑,忽然說了兩句左幺有些聽不太懂的話語。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旋即緩緩地抬起了頭,看著左幺微笑道:「所謂的套娃,便是一個娃套著一個娃。」

  左幺沉默了半晌,終於嘆息道:「大哥,您說的話讓我越來越聽不懂了。」

  「舉個簡單的例子。」

  鐵悵也不生氣,而是笑嘻嘻地從一旁抓起了自己的月白色長袍,然後將圓石裹在了長袍之中:「我把圓石包在了長袍之中,再把長袍包在了棉被之中,緊接著棉被被我包在了布匹之中,布匹再被我包在了房屋之中——如若我把這一切都換做是同一件物件,比如把圓石包在圓石之中、布匹包在布匹之中、房屋包在房屋之中,那麼這便是套娃。」

  左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好像明白了,就像街上那些商販售賣的玩偶一般,一個裡面套著一個,也算是別有一番樂趣。」

  「所謂的謀略也是如此。」

  鐵悵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圓石,看著左幺微笑道:「我們這些人算計過來算計過去,都只不過是想把對方想到的一切算計到自己的計劃之中罷了——這邊是套娃,若是我的謀略能夠將對手的謀略包裹在其中,那麼便代表著我已經將對手的每一步計劃盡數算計到了。」

  他微微頓了頓,微笑地看著左幺:「這很有趣,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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