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拜師
話說到這一步,柳尚書就算再想拒絕也是不能,隻能讓衛氏引了太醫進裏間,見狀,南宮宸看南宮麟一眼,絲毫不在意對方的臉色已然鐵青,隻幽幽起身,“太子哥,與其在這裏枯坐著白擔心,不如一同進去去瞧瞧吧。”
“十三弟想去哪裏,難道還有人敢攔著不成?”
南宮麟氣的連敷衍也懶得,似笑非笑地冷哼一聲,先一步往裏間去了。
如果上帝隻能滿足南宮麟一個願望,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先選擇殺掉南宮宸,而不是先選擇皇位,看這張臉看了這麽多年,他隻覺得一想起南宮宸三個字就會下意識地呼吸困難,可惜他並沒有足夠的能力除掉對方,所以,這種呼吸困難的感覺還在繼續,又或者說,是愈演愈烈。
南宮麟走了,正廳裏一時之間隻剩下南宮宸蘇秋漓,還有陪同而來的柳依依,柳依依之所以再三邀請蘇秋漓過府做客,自然是存了心思的,但她也不是傻子,知道有南宮宸在,無論什麽計劃都沒有再實施的可能,索性乖覺地退到旁側。
蘇秋漓明白南宮宸今日是特意為了自己才跑這一趟,自然是要領這個情,隻是當著柳依依的麵,許多話並不好說出口,是以隻淡淡一笑,側身讓道:“殿下請。”
南宮宸腳步有微不可見的停頓,似是關心,又似是告誡,“京中瘟疫未清,沒事別到處亂走。”
“是。”蘇秋漓並不多言,隻低眉順眼地跟在南宮宸身後,往裏間去了。
虧得丞相府的主院足夠寬敞,否則一下進來這麽多人,隻怕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柳丞相已是耳順之齡,此番手臂受傷流了不少血,兼著受了驚嚇,兩道花白的眉毛擰成疙瘩似地鎖到一起,臉上一道道皺紋如同尖刀刻上去那般深邃,半眯著眼睛,整個人蔫蔫的,好像秋末樹枝上那一團開敗了的花,雖然形狀還在,卻再無生命力。
在蘇秋漓想象中,柳丞相這般權傾朝野門生滿天下的‘資深老狐狸’,即便上了年紀,也該是紅光滿麵神采奕奕的,畢竟這麽多年在朝堂上摸爬滾打過來,什麽刀光劍影都是見的慣了的,怎麽會在意這點小場麵?所謂的受了驚嚇,不過是故意裝給外人看的罷了,可是現在,她很明確地知道,柳丞相並不是裝病。
這樣的事實,可謂將蘇秋漓原本的認知從裏到外顛覆了個徹底,也讓她明白,越是有權有勢的人,在日漸衰老的過程中越是懼怕死亡,因為他拚搏努力了大半生才有的榮華富貴,不願也不甘心就此放手。
帝王想盡辦法去尋可以長生不老的丹藥,乍然聽上去是那樣荒誕無稽,可細細想來,坐擁天下富有四海的人,誰不想長長久久地享受這份尊榮,不過是大多數人沒有這樣的機會,便也不能懂得這樣的心境罷了。
這樣的思緒也不過是一瞬,蘇秋漓的注意力很快回到柳丞相身上,柳丞相雖然身體孱弱,但看到南宮宸進來,尤自掙紮著要丫鬟扶他起身,用不太平穩的氣息緩緩道:“老臣給宸王殿下請安,勞煩殿下掛心,實在是愧不敢當。”說罷,見蘇秋漓朝自己行了晚輩禮,又示意衛氏幫自己扶其起身。
“怎能勞煩舅母呢。”不等衛氏伸手,蘇秋漓便先一步站直身子,雙眸則有意無意地再次朝柳丞相的方向望去,沒想到的是,柳丞相也在默默打量著她。
不知為何,蘇秋漓總覺得柳丞相看自己的眼神透著些難以明說的複雜,難道隻是因為她使了手段讓柳氏失了身份權柄?還是跟夏氏有所關聯?
南宮宸也注意到柳丞相在看清蘇秋漓麵容時那一瞬間的驚愕,但隻當未覺,自然接話道:“丞相不必多禮。”
他隻不過是皇後名義上的庶子,並不如南宮麟那般自幼養在皇後膝下,是以並不往床榻前去,隻在茶幾邊尋了把椅子坐下,淡淡道:“王太醫,丞相身體狀況如何了?”
南宮宸說話時,蘇秋漓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在慕寒麵上掃過,見其神色如常,便知柳丞相沒有什麽大問題,起碼沒有身患什麽疑難雜症。
看來他的運氣,倒是比柳皇後南宮宸之類的好上許多。
果然,王太醫上前兩步,拱手道:“殿下放心,傷了丞相大人的刀劍上並未抹毒,所以手臂上隻是皮外傷,至於心悸舊疾,大人一直有吃藥調養,也無大礙,多休息些時日就沒事了。”
聽到這話,蘇秋漓似有些擔憂地追問道:“可是,外祖父的臉色這樣差。”
“回稟王……”‘王妃’二字就要出口,王太醫才意識到有外人在場,不便如往常那般稱呼蘇秋漓,正要改為‘蘇小姐’,卻見慕寒從容接話道:“回蘇小姐的話,丞相大人年事已高,又一時失血過多,氣色難免稍差一些,小民已經開了補藥方子,隻需按時服用就好。”
“這位,想必就是控製住城外瘟疫的崔先生吧,本小姐原以為是位白須長者,沒想到竟是比顧神醫還要年輕,實在讓人意外。”蘇秋漓並不覺得自己誇自己有什麽難為情的,語氣稍稍一頓,繼續往高了誇,“先生年紀輕輕就在醫術上有如此造詣,天資定然超乎於常人,本小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先生能否答應。”
蘇秋漓這話問的突然,慕寒微微一愣,下意識地看了南宮麟一眼,待得到對方默認後,方才恭敬道:“蘇小姐請講,隻要草民能力所及的,必定會做。”
“其實也不為別的,隻是……”蘇秋漓語氣很是謙恭,“本小姐自幼體弱多病,為此受了不少搓磨,所以很希望能夠懂得些醫術,不知先生可願收本小姐為徒?”
有崔白這重身份做掩飾自然是好,但短時間內想把慕寒培養到她的水平,顯然是不可能的,可是,若跟“崔白”有了這種師徒關係,以後她懂得醫術便在情理之中,哪怕醫術高些,也隻能說明她天資聰穎,沒人能說出啥。
眾人都沒想到蘇秋漓會這般突兀地提出拜師的要求,其中又以南宮麟的錯愣最為厲害,幾乎脫口而出道:“蘇小姐,你是父皇欽指的宸王妃,身份貴重且又男女有別,如何能拜一個江湖醫者為師,這要傳揚出去,成何體統?”
其實,在南宮麟原本的計劃中,就是要讓崔白去接近南宮宸的,如果添了蘇秋漓這層師徒關係,必然是要順暢許多,也就是說,對於這件事,南宮麟是樂見其成的,之所以這般言辭決絕,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因為他很清楚,南宮宸是一個極願意唱反調的人,他若一口答應,對方必定會反對的厲害,如此這般,反而更有幾分勝算。
果不其然,南宮宸幽幽撥動著茶盞的手有片刻的停頓,似笑非笑道:“學習醫術總比把時間耗費在繡花逗鳥上要好得多,既是要學,自然要拜個中高手才能學得精髓,傳揚出去,百姓們會認為皇室女眷並不是養尊處優的寄生蟲,而是天下女眷勤學的表率,至於男女有別……”南宮宸看了蘇秋漓一眼,不以為然道:“若漓兒喜歡,本王自會多找幾個皇室女眷來陪讀,就不勞太子哥費心了。”
南宮宸這番話,言下之意已十分明顯,多找幾個伴讀唄,人一多,眾目睽睽之下,就算有人想借機搞事情,也是沒有機會的。
“臣女多謝王爺。”蘇秋漓喜形於色,再次將目光轉到慕寒身上時,竟屈膝行了一禮,“秋漓誠心求教,還望先生成全。”
蘇秋漓是何等身份,“崔白”一介平民怎麽敢受她的禮,慌忙避開來去,連連道:“蘇小姐客氣了,草民愧不敢當。”
說話時,不忘再次迅速瞥南宮麟一眼。
蘇秋漓也極有眼色,立刻轉身向南宮麟行禮,“還請太子殿下成全。”
南宮麟眼見激將法奏效,便也見好就收,送這個順水人情,“蘇小姐向上好學,一片誠心,本宮豈能阻撓了去。”
“多謝太子殿下成全。”
慕寒極其機敏,聽到這話便明白南宮麟的意思,亦點頭道:“承蒙蘇小姐抬舉,草民便愧受一聲師父,隻是尊卑有別,小姐萬萬不可再向草民行禮,否則草民心裏實在難安。”
“既是師父的意思,秋漓自當遵守。”因著歡愉,蘇秋漓唇邊勾起一道愉悅的弧度,補充道:“禮不可廢,改日還請先生過府見過家父,開幾桌拜師宴慶祝。”
慕寒含笑應下,“但憑蘇小姐安排。”
南宮宸一直旁觀,見事情塵埃落定,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懶懶起身,“出來這麽久也累了,丞相大人好好養病,本王先回去了。”
蘇秋漓雖不是跟南宮宸一同來的,但這一趟擺明了白走,根本套不出什麽秘密來,便也以要回去安排拜師宴為由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