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外室
目送蘇秋漓離開,南宮麟並未立刻起身前往別處,而是一動不動地坐在椅中,凝神思考著什麽。
適才那一瞬間,他總覺得這個背影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可想來想去,又實在說不清楚這種熟悉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
“殿下操勞了大半天,該好好歇息了。”隨著這個軟糯的聲音,一雙纖纖玉手搭到南宮麟肩上,輕輕為他捏著肩膀。
“安之,本宮真的有點累。”想是特別信任,南宮麟緩緩閉上雙眼,身體放鬆地靠在椅背上,任由女子為他揉著肩,好一會兒方才繼續道:“若本宮隻是個尋常皇子,或許還可以就此放手,做個舒適閑散的富貴王爺,可是本宮是太子,自從坐上這個位子那一天起,便退無可退了。”
身為儲君,等待他的隻有兩個結果,一是往前邁一步登臨大位,二是被別人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縱觀整個王朝史,被拉下馬的太子大多數都會淪為階下囚受人欺淩至死,就算運氣好些的,也不過是被貶為庶人,從此流落民間,哪怕死了也隻能是無法認祖歸宗的孤魂野鬼。
這兩種結局,是南宮麟無論如何都不能忍受的,所以,就算再難,他也要想盡一切辦法把擋在麵前的荊棘全部剔除幹淨。
“殿下天縱英姿,自然會心想事成,妾身相信螢火之光斷然不能跟日月爭輝。”被喚作安之的女子著一件淡粉色繁花宮裝,外披一層薄薄的月白色煙籠紗,三千青絲隻用一支白玉簪子挽成家常簡單發髻,雖然隻是淡掃峨眉薄粉勻麵,卻獨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清新優雅,將那些或妖嬈或嫵媚的尋常女子生生比了下去。
沈安之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三年前其父沈冰武因貪汙賑災銀兩被抄家斬首,時年十四歲的沈安之亦被沒為官妓,一朝零落成泥,她雖身為女子,卻很有幾分剛烈性子,隻想一死保住清白,那些風月場上的人如何肯眼睜睜看著這樣難得一見的絕美女子白白香消玉殞,便也不逼著她接客,隻尋了個時機將其獻給南宮麟。
男子哪個不愛美色,南宮麟第一次見沈安之,就被她的容貌才情深深吸引,按著規矩,朝廷官員皆不得私納罪臣之女,更何況是太子,為此,南宮麟頗費了幾番周折才為沈安之換了個江湖樂妓的身份,暫時在這座院落裏安置下來,隻待南宮麟娶太子妃之後,將其迎入東宮為庶妃。
雖然隻是再尋常不過的安慰話,但由於沈安之在南宮麟心裏的地位格外不同,聽著也順心不少,隻輕輕握了對方柔軟的手,讓其坐在自己膝上,輕歎道:“本宮依著你的法子買通了母後身邊的心腹太醫,又在鳳儀宮安插了眼線,這才有了這兩年的成效,還好顧神醫和崔白都沒有多事,否則當真是險之又險。”
“妾身適才在裏間聽著,這個崔白的野心著實不小。”沈安之看著南宮麟,眼角眉梢間不無擔憂,“有野心的人自然得用,可是萬一宸王給出的籌碼比殿下高,他未必做不出背主棄恩的事,殿下也該早早防範才好。”
“你放心,本宮自有辦法。”‘崔白’身份實在低微,又沒有後台可依,南宮麟自不會多放在心上,隻微微蹙眉,“崔白沒有多嘴,是想在本宮麵前討個好前程,那顧神醫守口如瓶又是為何,難不成寧親王早早就投靠了南宮宸?”
沈安之想了想,微微搖頭,“依著寧親王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必是打著讓女兒入選太子妃的主意,他既明白您跟宸王勢同水火,按理也不該做出這種左右逢源的蠢事來。”
南宮麟也覺得有些說不通,然而著實可疑,想來想去隻有先從顧神醫身上下手,讓派去打探他底細的人查的仔細些。
“其實這也不難推斷。”沈安之到底是自幼飽讀詩書的官家小姐,思路非常清楚,“一個人如果不想暴露真實身份,必然會把從前的一切都抹的幹幹淨淨,若殿下查出來的東西滴水不漏,恰恰說明人有問題。”
“你說的有道理。”
一個水平高超的神醫,若不能為自己所用,就必然會成為嚴重的威脅,南宮麟奈何不了南宮宸,但想要除掉一個小小太醫還是沒什麽難度的,到時候永絕後患就是。
“這些年柳丞相雖然扶持您,卻也處處挾製不肯放權,妾身看著,也是辛苦。”
沈安之這般說了一句,見南宮麟的臉色變的有些難看,有些緊張地從其懷中掙脫出來,斂衣服跪下,“妾身隻是實話實說,並無離間您和柳丞相的意思,還請太子殿下,明鑒。”
在許多事情上,沉默無聲往往是最有效的威懾,所以南宮麟並未立刻回話,直到沈安之跪的膝蓋有些疼痛方才伸手虛扶了她一把,“起來吧,這樣有嫌隙的話,若非親密,你也不肯說給本宮聽。”
“妾身妄言了。”沈安之光潔的額頭上隱隱有細小的汗珠,她抬起頭有些怯怯的笑著,“其實朝政上的事,殿下自會有主張,妾身瞎操什麽心呢。”
“你自然要替本宮費心。”在南宮麟看來,女人對男人除了愛慕,必然還要有些崇拜畏懼的感覺,才更能滿足他的征服欲,他玩味似地挑了挑沈安之的下巴,“你的好兒,多著呢。”
“殿下就會取笑妾身。”沈安之在官妓館裏待了那麽多天,時間自不是白白浪費的,看著南宮麟眼眸中的變化,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麽,隻作勢回了一個婉轉多情的笑容,轉身就要跑開。
“惹了本宮還想逃,哪有那麽容易?”南宮麟恰到好處地把沈安之撈到懷裏,打橫抱了起來,沒過多久,內室便傳來一陣陣愉悅的嬉笑聲。
在伺侯人方麵,沈安之自有一套法子,隻要南宮麟始終迷戀這種滋味,即便轉年他迎娶了太子妃,也一定會對自己念念不忘,而自己就可以借著他的力量來攪亂朝廷,為他死去的父親家人報仇!
在她看來,自己的父親固然有錯,可俗話說的好“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但凡在朝為官,又有哪個是幹淨的,怪隻能怪她父親沒有後台,所以出了事也就隻能任由別人作賤,她雖然是女兒身,但老天爺既然讓她活了下來,她就不會白白活著,必然要讓那些個把父親推出來頂罪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這些,南宮麟都是不知道的,活著就算知道也不肯放在心上,在他的意識裏,女人不過就是玩物,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在後院裏為了爭奪自己的寵愛而明爭暗鬥,卻忘了女人一旦發起狠來,是多少男人都比不得的,否則他也不會被柳皇後壓製多年而動彈不得。
在南宮麟和沈安之濃情蜜意的時候,蘇秋漓亦被送到了南宮麟為他安排的住處,許是為了不明目張膽地扯上關係,南宮麟並未給他安排院落,而是在朱雀大街的雲記客棧裏給他開了一個寬敞的上方,這個房間用現代話來說是典型的一室一廳結構,從客棧後門進來,走幾步就能上樓,地方僻靜的很,非常符合醫者喜靜的風格。
見蘇秋漓沒有露出不滿之色,那內監很是滿意地勾了勾唇角,用特有的尖細聲音道:“崔神醫,您才剛進京,背地裏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呢,住在這裏最合適不過,您得殿下看重,待過些日子,殿下自然會給您更換更好的去處。”
“崔某一介草民,能在京城安身立命已是萬幸,如何敢奢求更多。”蘇秋漓的笑容要多謙卑有多謙卑,甚至再次掏出一個金錠塞給那內監,“崔某初來乍到,不曉得太子殿下的脾性,有什麽不當之處,還要勞煩公公多加提點。”
見蘇秋漓如此識趣,並未仗著新貴得寵而有所驕矜,不由更加滿意,“崔神醫這般懂規矩,定會前途無量的。”
“多謝公公。”
那公公倒也有些良心,眼見收了蘇秋漓兩次禮,倒也不好一句“幹貨”也不說,隻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公務繁忙,未必時時都能記得你,若是遺忘的久了,豈不是耽誤前程,所以……你既然不是個吝嗇的,就知道該把銀子送到哪裏才是最管用的。”
蘇秋漓神色一震,連忙拱手行了個禮,“還請公公提點。”
“你可知道剛剛去那個院兒裏住著誰?”見蘇秋漓搖頭,那公公慢悠悠道:“注意著點兒,有時候啊,枕邊風吹起來比什麽都管用。”
果然是有女人,看來她沒猜錯。
這般想著,蘇秋漓心裏已然有了計較,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地拱手致謝,“有勞公公提點。”
“你是個聰明的,以後定會前途無量。”那公公說了一句,施施然轉身走了。
不需要再應付人,蘇秋漓隻覺得終於能鬆口氣,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揚聲道:“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