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複仇
“這是自然。”寧親王淡淡一笑,“本王已經遞了請安折子進宮,這幾日由太子殿下監國,若得允準,這幾日應該有機會進宮探探虛實。”
“王爺亦可以借此機會,跟太子殿下多多溝通,另外,宸王那邊也萬萬輕視不得。”
雖然南宮宸沒有繼承權,但繼不繼承的,要等皇帝駕崩後才能起效,如今南宮宸手中握著的權利比之南宮麟有過之無不及,若一味討好南宮麟而讓南宮宸心生不滿,絕不是什麽好事。
“本王曉得輕重。”寧親王微微點頭,隨後又有些無力地輕歎一聲,“所謂平衡也不過是暫時的,待凝兒成了太子妃,這條楚河漢界九段正式劃下,就算本王想左右逢源,也是不可能的。”
“王爺此言差矣。”顧神醫跟在寧親王身邊久了,深得其信任,是以有些時候也臨時客串著軍師的角色,隻見他毫不客氣地否決寧親王的話,解釋道:“很多關係,並不一定如表麵看上去那般和諧,自然,也不一定如表麵看上去那般冷漠。”
寧親王麵無表情地看了顧神醫一眼,“你的意思,是要本王暗中跟宸王處好關係?”
這麽簡單的道理他會不懂麽,問題是南宮宸心智過人又無所恃,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比南宮麟還要難應付數倍,否則這麽多年,墳頭草都要長的比人高了。
對於寧親王的鄙視,顧神醫完全不以為意,隻神色如常地淡淡笑著,“宸王為人孤傲冷漠,平白無故地想要跟他拉近關係自然不容易,可是……”他故意停頓了一下,隻輕輕撥動著手邊的茶盞,“若王爺有恩於宸王,而且還是大大的恩情,宸王還會對您抱有敵意麽?”
恩情?
寧親王的眉頭不由蹙的更深,南宮宸深受皇帝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什麽也不缺,他一個小小藩王能做出什麽讓對方感動,甚至感恩的事,簡直是天方夜譚。
正要出言訓斥,然而當寧親王不耐煩的目光觸及到顧神醫胸有成竹的黑眸那一刻,一個一直以來都被他忽略掉的問題卻如電光火石般閃過腦海,讓他忍不住蹭的一下站起來,“你的意思,是要替宸王醫治隱疾?”
“宸王的隱疾不僅是他自己最重的一塊心病,也是皇上長久以來的心結,就算隻是緩解不能完全治愈,他們也會對王爺心存感激。”
南宮宸身患隱疾,是全天下都知道的公開秘密,殊不知那些年皇帝為此事尋了多少位名醫為其看診,然而也不過是徒勞無功罷了。
顧神醫,真的可以麽?
“隻是小民一點愚見罷了,到底要不要嚐試,全憑王爺做主。”跟之前一樣,顧神醫並不在意寧親王對自己的懷疑,隻繼續道:“此事不急,就算要做,也要等到小民治好皇上的瘟疫再說,王爺大可以仔細權衡利弊,然後再做決定。”
“本王知道了,你勞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著吧。”
顧神醫也不多說什麽,隻恭敬拱手行禮,“小民告退。”
寧親王心思縝密,野心頗大,但相比較而言,他在研究兵法上所耗費的時間要比研究人心要多的多,所以,很多時候,對眼前這個看似對榮華富貴一無所求,實際上卻對朝中之事極其關心的顧神醫,他總有一種琢磨不定的感覺,雖然信任,卻不敢貿然再給予更多的信任。
可是,治好南宮宸所能帶來的巨大利益,卻讓他不能不心動,從而陷入新一輪的糾結思考……
在寧親王獨自苦惱的時候,顧神醫也回到了他所居住的客房,獨處時,他臉上那種淡然平和的笑容已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平靜冷漠。
不信任如何?懷疑他動機不純又如何?在巨大的利益麵前,哪怕有比這多出十倍的風險,寧親王最終也會選擇嚐試。
顧神醫跟南宮宸既不沾親又不帶故,自然不會是出於好心或是人道主義而想要幫他治療隱疾,他這麽做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讓南宮宸身體恢複健康,從而再次獲得奪取大位的資格,進而把南宮麟鬥下去。
至於為什麽?
雖然蘇秋漓之前猜測的並非完全準確,卻也算基本探知了事實,這位顧神醫的本名為曲宵林,他不是曲神醫的兒子或親傳弟子,而是他的親弟弟。
從年歲上來看,的確讓人有些吃驚,然而這個年代的人基本十六七歲就會成親,到了三十出頭便是做祖母的年齡了,然而這個年齡的女性仍處於生育黃金期,再次懷孕生子並不算難事,所以,兄弟之間差個十幾二十歲,也沒什麽稀奇。
年歲相差如此之大的兄弟,並沒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深情厚誼,若尋常來說,手足之情難免會淡漠些,可曲神醫的母親在生曲宵林時難產而亡,曲宵林打從繈褓裏就由哥哥一手帶大,對他來說,哥哥就是父親一樣的存在。
十六年前,不甘平凡的曲神醫接受了柳氏一族的招攬,一手幫柳皇後策劃了那場死傷無數的瘟疫,雖然高官坦途在前,但混跡江湖多年培養出來的警惕心讓他並未帶曲宵林一同進京,而是選了一個徒弟謊稱為曲宵林,騙過了皇後眾人,否則以柳皇後斬草必要除根的性子,絕不可能由著曲宵林活到現在。
早在曲神醫被殺那天,曲宵林就發誓一定要為哥哥報仇,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勢單力薄,絕不能硬碰硬,幾經思索之下,決定臥薪嚐膽,所以他隱姓埋名,苦心鑽研醫術,又瞅準時機投靠到寧親王門下,這才一步步走到今日。
費勁千辛萬苦才尋來報仇機會,僅僅取柳皇後的性命遠遠不夠,因為柳皇後是南宮麟名義上的母親,他人南宮麟登基,必然要追封柳皇後為母後皇太後,安享後世香火。
憑什麽?
所以,他要為南宮宸醫治,哪怕醫治不好,亦可以說服南宮宸隱瞞病情,對外謊稱治好了,以南宮宸的心智謀略,有很大的把握鬥倒南宮麟,如此,他自會將柳氏一族連根拔起,也會尋個由頭廢掉仇人柳皇後的位分,讓她得不到死後哀榮。
這般,才算大仇得報。
至於寧親王,他若是個有遠見的,到時候自然不會再想著將薛玉凝嫁給南宮麟,若是個目光短淺的,便也不能怪他了。
冤有頭債有主,他倒要看看柳皇後還能在這一人之下的鳳坐上坐多久!
顧神醫這番心理活動,別人自是無從知曉,夜緩緩而過,到第二天早上,薛玉凝的高熱漸漸退下來,隻是人還處在昏迷之中沒有意識,與此同時,院裏兩個照顧薛玉凝的下人身上亦出現紅疹,蘇病情大驚,連忙將其隔離至一處廂房中,隻讓人遠遠送了飲食和湯藥過去。
上次夏氏染病留下的恐慌和陰影再次出現在眼前,讓原本就沒有多少定力的蘇賢越發慌亂,恨不能將寧親王一家趕去驛館住,可這樣的想法總歸隻能是想想而已,隻得讓家丁們在府中各處熏艾撒生石灰,又在各院燒了老醋來殺菌,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蘇秋漓一大早就被濃濃的醋味嗆醒,忍不住咳嗽幾聲,雯兒聽到響動,忙打了簾子進到寢室,將一個裝著清涼油的粉彩鼻煙壺遞過來,“小姐您吸兩口,會好受些。”
“咱們定遠侯府什麽時候改賣醋了。”蘇秋漓緩了口氣,吩咐道:“讓他們都停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要是燒幾壇子醋幾捆艾草就能控製住瘟疫,那她們這些醫者都該卷鋪蓋集體失業了。
“小姐,現在整個府邸都在燒,咱們要是不做做樣子,隻怕也不太合適。”雯兒服侍蘇秋漓漱了口,又補充道:“聽說玉凝小姐的病情穩定了些,為此,老太君還特意賞賜了顧神醫許多東西,並囑咐他晚些時候來給小姐把脈診治。”
蘇秋漓還要趕著去城郊看看文強幾人病情如何,並沒有時間耽誤,隻囑咐道:“晚些時候你去回稟老太君,就說這幾日府中人心惶惶,本小姐甚是不安,要在佛堂前跪經三日,診脈不必急於一時。”
“奴婢知道了。”雯兒點點頭,遂又懇求道:“小姐,昨日您隻帶了翡兒出城,今日讓奴婢陪您去吧。”
雯兒說這話倒不是嫉妒翡兒更得重視,隻是覺得自己陪伴蘇秋漓最久,理應更多地去照顧蘇秋漓,而不是看著主子去冒險,自己卻在家裏什麽事也不做。
蘇秋漓並未立刻回答雯兒的問題,隻是抬眸問道:“雯兒,你可知道本小姐為何要帶翡兒出去,而不是帶你?”
這話問的太過直白,雯兒忍不住愣了一下,旋即有些沮喪地咬了咬嘴唇,“奴婢天生就是個蠢笨的,沒有翡兒那般聰明通透也沒有她拳腳功夫好,出門在外難免會遇到什麽緊急情況,您帶翡兒比帶著奴婢要安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