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靜觀其變
“若能再讓我染上瘟疫,倒真是你的本事了。”南宮宸長臂一伸,輕輕鬆鬆把蘇秋漓重新拽回懷裏,聲音不由冷了兩分,“我的話是耳旁風?”
“怎麽會呢,殿下您身為天潢貴胄,自然是一言九鼎。”識時務者為俊傑,蘇秋漓勞累了一天,腦子裏還有一堆藥在打轉,不想跟南宮宸發生什麽不愉快的爭吵,隻避重就輕,“皇上不是染病了麽,臣女去城外觀察一下病情,是為了能更好地為皇上診治。”
消息是南宮宸讓向陽告知蘇秋漓的,自然不會覺得意外,隻微微挑眉,“怎麽,這次不怕暴露了身份?”
小小年紀有這般讓太醫們望其項背的醫術,是該好好遮掩著些,否則即便父皇肯相信蘇秋漓胡亂編造的幼稚故事,皇後和南宮麟也斷然不會相信。
“當然不怕。”蘇秋漓抬頭仰視著南宮宸,又伸手扯了扯自己唇邊的假胡子,“臣女是江湖神醫崔白,跟定遠侯嫡女蘇秋漓可沒有半分關係。”
她這幅裝扮依偎在南宮宸懷裏,若讓外人看到必然會嚇一跳,以為兩個大男人搞基了。
這樣想著,蘇秋漓隻覺得渾身的毛孔都要倒豎起來,整個人不受控製地打了個激靈。
“怎麽了?”見蘇秋漓似乎身體不適,南宮宸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有種說不出的緊張。
“沒什麽。”蘇秋漓自然不會把實話說出來,而且為了防止南宮宸追問,很自然地轉了話題,“宮裏隻有皇上染了瘟疫,嬪妃們都無事麽?”
如果問題在泉眼上,但凡喝了泉水的主子們都該陸續染病才是。
“父皇近日新納了個小宮女為容選侍,這些日子都是她侍寢,自然逃不過被感染,皇後看那容選侍礙眼,連救治也不許好好救治,隻給封在住處隔離了,其他人暫時沒有發現問題。”
南宮宸難得一下子說這麽多話,蘇秋漓稍稍一想就明白其所指,有些詫異道:“皇後竟沒察覺到是泉水的問題?”
以皇後的心智,不可能連這樣的漏洞都發現不了,難道自己高估了她的聰慧程度?
“那位顧神醫始終藏在暗處,皇後未在宮外行走,消息沒有那麽靈通。”南宮宸稍稍停頓,冷嗤一聲,“寧親王夫婦意在扶薛玉凝為太子妃,在皇後麵前多番示好,皇後權衡利弊之後,也算默認了這門親事,一時想不到對方會暗中下手也是正常。”
“她怎麽會想不到,隻是太過自信,覺得沒有人敢照著她當年的套路來罷了。”蘇秋漓一句話點中要害,隨後定定看著南宮宸,“殿下打算怎麽辦?”
顧神醫臥薪嚐膽多年,最重要的目的自然是要除掉皇後,順便將皇上治好,以求留在太醫院,待薛玉凝成為東宮女主人後扶持於她,畢竟對於女人來說,想要管住丈夫身邊那些鶯鶯燕燕的肚子,心腹太醫的作用可是大大的重要。
這一次,南宮宸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反問,“你說呢?”
“臣女?”蘇秋漓打了個哈欠,困的眼淚汪汪,“宮裏人心那麽複雜,可不是好應付的,我還是乖乖回去睡大覺比較好。”
俗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顧神醫開始他的表演之前,蘇秋漓隻想默默做個合格的吃瓜群眾,看看熱鬧。
“嗯。”南宮宸微微點頭,算是認同。
蘇秋漓做事極有分寸,他從不擔心。
累了一天,蘇秋漓原本隻想著閉目養神,但很快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以至於馬車停下都懶得醒。
左右南宮宸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送到院裏去。
“越發皮賴。”
聽到南宮宸“怨婦”般的話語,翡兒和向陽非常有默契地對視一眼,心想還不都是您給慣出來的,怨的了誰?
南宮宸武功極高,翡兒隻覺得一陣風吹過,身邊已沒了兩位主子的身影,隻好孤單地走回清頤院,徑自到小廚房找雯兒去了。
雯兒在院裏悶了一天,見翡兒回來,先問了蘇秋漓的情況,得知一切平安無事,便竹筒倒豆子似地將府裏的事說給翡兒聽,“你可不知道,府醫給薛玉凝診脈確定她染了瘟疫,可把蘇清言嚇的不輕,立刻把府醫宣到錦繡閣,確診無礙又讓開了幾副預防的藥,聽說把昨兒個來吃火鍋時穿的衣服都燒了,就連戴的首飾都給埋土裏去了。”
“虧得她還幾次三番地陷害咱們小姐,原來就這點膽子。”翡兒眸中盡是不屑,隻覺得蘇清言實在不成個樣子,連給蘇秋漓提鞋都不配。
“她什麽時候膽子大過,不過是外強中幹而已。”這些日子,雯兒閑暇時候總被蘇秋漓教導著讀書,漸漸也懂得用成語,隻見她把燒好的時蔬裝進盤子裏,頗有些不解氣地直撇嘴,“要我說,咱們小姐也太善良了些,像那種蛇蠍心腸的,就該讓她們統統染了瘟疫見閻王爺去,省得浪費糧食。”
“小姐這樣做自有小姐的道理。”翡兒一邊收拾食盒,一邊耐心解釋,“三個人一起吃飯,兩個都染了瘟疫,偏偏隻有咱們小姐沒事,必是要讓人起疑心的。”
如今這般,隻當是薛玉凝自己身子弱,再加上她本就做賊心虛,必然不敢追查深究,這個啞巴虧就算不想吃,也隻能白白吃了。
“也是。”雯兒點點頭,看著外麵天色完全黑下來,不免有些擔憂,“小姐午膳都沒好好用,晚膳可不能再耽擱了時辰,我還是去喊醒小姐,讓她用了膳再睡覺。”
“也好。”翡兒有同樣的擔憂,也顧不得蘇秋漓是“嚴重起床氣”患者,隻囑咐雯兒把飯端到飯廳,自己則硬著頭皮進了內間。
讓翡兒意外的是,在她進到內間時,蘇秋漓並未睡著,而是坐在妝台前卸妝,環顧四周,也沒了南宮宸的身影,可見對方已經離開了。
短暫的錯愣後,翡兒連忙上前幫忙,口中則輕歎道:“小姐怎麽不休息會兒,虧的奴婢鼓足勇氣才敢進來,還以為要費好大力氣才能把您喊起來呢。”
“眯了會兒,精神好多了。”但凡醫者,多多少少都有點潔癖,蘇秋漓就算再困,也斷然不肯這樣髒兮兮睡上一夜。
“這些天隻怕還有的忙碌呢。”翡兒疼惜地替蘇秋漓捏著有些僵硬的肩膀,徐徐將雯兒適才說的話轉述了一遍,又補充道:“那顧神醫被安置在客房裏,老太君和寧親王夫婦都囑咐了要好生招待,小姐想要見他倒也不難,隻是……”
蘇秋漓從銅鏡裏看了翡兒一眼,“你覺得本小姐不該見他?”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即是對手,自然是要見的。”翡兒稍稍停頓,待斟酌了話語後方才繼續道:“奴婢是想著,若什麽事都沒有總是突兀,小姐不如讓他診診脈,若他真有才能,或許能解了您體內的毒,也未可知。”
解鈴還須係鈴人,蘇秋漓體內的毒既有從娘胎裏帶的,便跟當年的曲神醫脫不了幹係,那位顧神醫若真繼承了曲神醫的衣缽,很有可能有辦法解毒。
而且,以病患弱者的身份來見,更不容易讓他心生警惕,如此一來,便有更多機會試探出對方的底細。
所謂“扮豬吃老虎”,也有這一層含義。
蘇秋漓腦子裏的東西太多,一時之間倒還真沒想到此節,不由點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就這麽辦。”
得自己提點還能舉一反三,說明翡兒比自己預想中還要聰慧,假以時日,必可委以重任。
蘇秋漓心裏的欣慰,又多了些。
卸妝沐浴,又用過了晚膳,蘇秋漓雖然有些困倦,但薛玉凝病的那樣重,自己這個表姐總不能置之不理,是以隻得在雯兒的陪同下去探望。
說是探望,但瘟疫畢竟是會傳染的急症,寧親王夫婦所居的閣院已被隔離開來,蘇秋漓能做的也不過是送點補品進去,聊表心意。
了卻這樁差事,少不得還要去蘇老太君那裏點個卯,蘇老太君看起來頗有精神,也不著急就寢,隻拉了蘇秋漓在床邊坐下,詢問道:“聽說你一早就去了莊子裏,可把我嚇壞了,想著找別人總歸也是無用,便讓人去宸王府送了個消息,到底還是宸兒說話做事有用些。”
“勞曾祖母掛心,實在是漓兒的不是。”蘇秋漓明白其中緣故,也不多提南宮宸,隻歎息一聲,黯然道:“原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隻是如今眼見就要到收成的季節,莊子上有人染了瘟疫,鬧的人心惶惶,漓兒不親自去看看,總不放心。”
隻要思想不滑坡,理由還是很好找的,這些蘇秋漓早早就設想好了。
“產業自然重要,可什麽都沒有自己的身子重要。”蘇老太君打量了蘇秋漓一圈,見她並未有什麽異樣,隻幽幽歎息道:“當年你母親便是受足了瘟疫的罪,老身這會兒想來,都覺得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