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陰謀背後
“嘔吐多次卻遲遲沒有吐出汙血,可見他們的藥方裏並沒有起決定性作用的那一味斷腸草。”
斷腸草又名鉤吻,是一種生長於南部山區的野草,對於破積拔毒,祛瘀止痛有奇效,但同時,它又是一種猛烈的毒藥,用量有所不慎就會讓患者體內留有餘毒,更有甚者會直接毒發身亡。
當然,隻要控製好用量,毒發身亡的可能性頂多百分之一,但沒有哪個太醫敢用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去賭這個可能。
“也是。”翡兒笑笑,“太醫院裏分支複雜,勾心鬥角必然少不了,就算配出好好的藥,也不敢保證不會有旁人動手腳,左右治好了是整個太醫院的功勞,治不好就是自己的錯處,何必訥?”
“你這丫頭看的倒通透。”蘇秋漓讚賞地朝翡兒笑笑。
“可是太醫們都不敢,寧親王帶來的大夫會敢麽?”翡兒追問道。
蘇秋漓用了那張最溫和的秘方做底子,再加入適量鉤吻,文強的反應就那樣劇烈,若沒有秘方,所承擔的風險還要大上許多。
“都說富貴險中求,隻要有足夠大的利益,沒什麽不敢做的。”
自從有了防備,她就悄悄派人將此次跟隨寧親王進京的所有人都仔細查了一遍,可是查來查去,關於那位醫者的線索甚少,左不過是早年在西南鄉野行醫,偶然得了寧親王賞賜收為府醫,頗為倚重,便再無其他。
事實真會如此簡單麽?
依著過往經驗,閱曆越簡單,越挑不出錯處的人,背後所隱藏的信息量才是最大的,蘇秋漓想不懷疑那位顧神醫都難。
隻是……
心念突轉,一個大膽的想法如電光火石般從蘇秋漓腦海中閃過,讓她頓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對,一定是這樣!”太過興奮,蘇秋漓豁得就要站起來,這番動作來的又快又突然,翡兒想攔都沒有機會,隻能眼睜睜看著蘇秋漓的腦袋撞到馬車壁上。
“唔……”蘇秋漓撞的眼冒金星,連唇邊沾的胡子都有點鬆動,隻慶幸這張臉純原裝,否則鼻子非得給撞歪。
翡兒又心疼又覺得好笑,趕緊扶了蘇秋漓坐下,待確定隻是磕著並沒有其他傷處,這才放下心來,好奇道:“小姐到底想到什麽了?”
蘇秋漓從不是莽撞的人,能讓她激動到這般‘忘我’境界,絕不是尋常小事。
“那位顧神醫的身份。”雖說隻是推測,但蘇秋漓心裏有種強烈的直覺,這位顧神醫一定跟當年的曲神醫存在某種不可分割的關係。
不是為了掩人耳目而隱姓埋名的後人,就是得其親傳的心腹弟子。
當年曲神醫迫於自身性命,在最後關頭出手救了南宮宸,這一舉動無異於大大得罪了柳皇後,雖然他最終婉拒了皇帝要其留任太醫院院正的要求,重新回到江湖,但以柳皇後的性子,絕不會允許這樣一個知曉天大秘密,又背叛了自己的人存活於世。
這麽多年,任憑如何去查,也再未有人得到過關於曲神醫的下落,足以說明他人已經不在人世。
可十五年後,顧神醫偏偏出現了,這絕不是巧合。
在寧親王夫婦看來,汙染水源讓皇上染病,是萬無一失的後手,但對於顧神醫來說,最大的目的是要讓柳皇後染病,從而為死去的曲神醫報仇。
雖然蘇秋漓說的簡單,但翡兒很快捋順了其中關竅,頗為認可地點頭道:“小姐推測的極有道理,可憐寧親王夫婦聰明一世,卻連給人做了槍手都不自知,可見聰明反被聰明誤這話是不錯的。”
“事不關己,偶爾有所疏漏也是在所難免的。”蘇秋漓淡淡輕笑,反問道:“如果你是顧神醫,下一步會如何去做呢?”
這皇宮裏,隻怕有的熱鬧了。
翡兒很喜歡時不時被蘇秋漓考考,稍稍思索,徐徐道來,“柳皇後看似地位尊貴,然而她早已不得寵愛,在皇上心裏隻怕連梅妃昭妃之流也不如,太子名義上是皇後之子,但他生母雲妃尚在人世,雲妃受皇後壓製多年,連親生兒子都認不得,巴不得皇後早早薨了,誰會真在意她的死活呢?”
“皇後母家地位穩固,太子為了鞏固身後勢力,也斷然不會棄皇後於不顧的。”
“小姐心裏明鏡兒似的。”翡兒噗嗤一笑,待將蘇秋漓重新配比出的藥材依次包好,方才抬眸,“太子要靠柳家的勢力鞏固儲君之位,柳家何嚐不需要傍著太子這棵大樹才能在朝堂上呼風喚雨,如此相互依傍,有沒有柳皇後這個中間人又有什麽關係?”
翡兒這話乍然聽去,難免讓人覺得有些不近人情,然而卻是最最坦誠的實話,自古以來,權力紛爭就是男人們的戰場,女人作為工具般的附屬品,隻能遵從父兄為其選擇的婚事,以圖鞏固家族的權力地位。
即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也逃不過淪為棄子的命運。
“你說咱們那位皇後娘娘若聽到這些,會不會氣的吐血呢?”蘇秋漓把吃空了的點心盒擱到一旁,輕輕拍落手上沾著的碎渣,勾唇道:“難得有這樣精彩的大戲,不得不看呢。”
她隻管安安靜靜做個吃瓜群眾,頭疼的事就讓別人去做好了,左右也是柳皇後自己結下的死結,冤冤相報要了她的性命,也算合情合理。
下了馬車,蘇秋漓剛準備進院子,迎麵就跟李氏撞了個滿懷,李氏到底隻是個尋常婦人,雖然已經做好了文強會吐血的心理準備,然而真眼看著那一口口黑血接連從口鼻裏往外冒,還是嚇的六神無主,強撐著發軟的腿跑出來尋蘇秋漓。
蘇秋漓不喜歡跟人有身體上的接觸,本能地往旁側推開些,示意翡兒扶住李氏,自己則徑自往屋裏去。
這會兒,文強吐血的情況已是稍稍好了些,雖然血液還是非正常的烏褐色,但蘇秋漓並未任由這種情況繼續發展,而是用銀針封住其身上幾處穴位,以起到止血作用。
這年頭沒辦法輸血,要再這麽吐下去,就算餘毒清除幹淨了,人也會缺血而亡。
緊跟著進屋的李氏見文強不再吐血,懸著的心稍稍踏實些,忙端了清水來替其擦拭臉頰,又取來幹淨衣服要換。
蘇秋漓微微蹙眉,才想起自己如今是‘男兒身’,李氏自然不會想到避諱,便將身體偏到旁側,隻囑咐道:“這些日子不可再用山泉水,我留下兩副藥,晚些時候用井水煎了給病人服用,可能會有輕微高熱,隻要不發作的太厲害就沒有大礙。”
“是是是。”李氏連連答應著,跪地給蘇秋漓磕了個頭,“神醫救了強子,等於是救了我們全家的命,小婦人願當牛做馬,以報神醫大恩大德!”
“以身試藥也是需要承擔風險的,文強大哥能挺過來也是天意。”蘇秋漓並未居功,隻是繼續道:“若要幫助更多患有瘟疫的人好起來,嫂子能起到的作用,隻怕比我還要重要許多。”
“我?”李氏猛地抬起頭,一雙哭腫的眼眸中滿是茫然。
“是。”
因著彬兒的病症,文強這樣身強力壯的漢子都逃不過被感染的命數,柔柔弱弱的李氏卻能安然無虞,且她並未如蘇秋漓這般曾經感染過瘟疫,如此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天生自帶免疫抗體,這樣的人,對今後研製抗體疫苗,絕對是有大用的。
李氏依舊不明白蘇秋漓此話何意,但見她說的肯定,便也鄭重點頭,“救人是積德的大好事,隻要神醫需要,小婦人定當竭盡全力。”
“如此甚好。”
村裏除了文強,還有三個尚未發作的病患,好在症狀都相對輕些,因著改良過的藥方要相對溫和些,絕不會造成劇烈反應,蘇秋漓便讓他們各自服用,待明日一早再做後續診治。
因著並未在隨行名單內,顧神醫亦未跟隨寧親王夫婦住進定遠侯府,然而今日薛玉凝高熱不止,蘇冰清定會請他過府替愛女診治。
她已經有些迫不及待要見見那位在暗中攪風攪雨的顧神醫了。
可是擺在麵前的,顯然還有一個比較重要的問題,那就是京城隻需出不許進,她必是無法好好乘著馬車回去,要讓向陽用輕功帶著翻牆,怎麽也要等到夜幕降臨才不那麽顯眼,真是……耽誤功夫。
蘇秋漓默默抬頭望天,想著做好人實在是太麻煩了些,以後定要謹記‘少管閑事’這條生存之道。
不過,事實證明閑事還是可以管的,因為在這嚴令不許進城且城門已經下了鑰的時辰,蘇秋漓乘坐的小馬車還是悠哉悠哉地駛了進去,當然,並不是蘇秋漓的麵子有多大,而是馬車裏坐了另外一個人。
“殿下,臣女跟病患待了一整天,您這樣,當心一不小心染了瘟疫。”蘇秋漓泥鰍似地從南宮宸懷裏掙脫出來,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