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野心
蘇老太君到底是七十餘歲的老人了,閑聊一會兒,麵上漸漸露出疲倦之色,恰逢宮中內監前來傳話,說皇帝許久未見寧親王甚是高興,留了寧親王在宮中用膳敘舊,蘇賢亦被留下陪坐,眾人便也不再等待,隻在壽鸞院開了一桌尋常家宴,一時倒也和睦融洽。
用過午膳,蘇秋漓親自侍奉蘇老太君去暖閣午睡,又被薛玉凝拉著說了好一會兒閑話,方才回到清頤院。
蘇秋漓本不善應酬,一番虛與委蛇下來,隻覺得比打了場仗都累,喝了濃濃的提神茶方才覺得精神好些,便拿起桌上那本讀了一半的醫書,繼續看起來。
前幾日那隻蠱蟲,蘇秋漓至今向來仍覺得心有餘悸,然而她所擅長的,更多則是以手術為主的臨床醫學,對於中醫,甚至於一些偏門的秘方懸術,還需要靠勤學盡快補充起來。
修學之路還很漫長。
“小姐您還是休息會兒吧!”雯兒抽走蘇秋漓手上的書,無不憂心道:“您體內的慢性毒素還沒有清除呢,若再不好好保養,身子怎麽受的住。”
“不是已經在調理了麽,本小姐又不是漿糊粘的。”嫌頭上步搖墜的慌,蘇秋漓索性取下,拿在手裏把玩,“左右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猜猜蘇冰清母女現在在想什麽?”
想什麽?
自然是想如何才能穩妥地被選為太子妃。
“母親,您不是說蘇秋漓是個傻子麽,女兒瞧著她一點也不傻,反倒精明難纏的很。”之前為示親近,薛玉凝當即就把羊脂玉鐲戴到手腕上,回到屋裏,第一件事就是摘鐲子。
別人送的東西再貴重,她也絕不會貼身使用,以免遭了算計。
“我也沒想到她會如此聰慧。”此時的蘇冰清完全沒了在眾人麵前時那種端莊大方,而是整張臉都陰沉下來,冷笑連連,“難怪柳氏會敗在她手裏。”
“柳氏敗不敗有什麽要緊的。”薛玉凝不屑輕哼,“就蘇清言那樣毀了名聲的女人,還妄想著爭太子妃,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不如咱們再添把火,借著蘇秋漓的手把她徹底料理罷了。”
“你可千萬不要隨意招惹蘇秋漓。”蘇冰清看事到底比薛玉凝通透些,滿是鄭重地囑咐道:“咱們初來乍到,對任何人都要謙恭有禮,切不可落人口實,明白麽?”
“女兒明白。”薛玉凝點點頭,心裏卻有些不踏實,“母親,選秀到底是要皇上先過目的,萬一皇上留了女兒的牌子,該如何是好?”
“不會的。”蘇冰清說的肯定,然而語氣中卻帶著幾分惆悵,“太子隻不過是皇後養子,
並非皇後親出嫡子,在身份上到底還是差了些,若非宸王難以造就,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位,也斷然輪不到他。”
蘇冰清是庶出,雖然因為容色美麗又聰慧伶俐,從三歲起就得蘇老太君親自教養,又嫁予藩王為正妻,然而庶出這重身份是她此生都逃不開的枷鎖,自然對同樣是庶出的太子有所微詞。
然而再有微詞,這也是她們目前最好的出路。
“皇後親生的皇子早夭,當今太子便是她唯一的指望,有柳氏一族在背後支撐,南宮麟的太子之位也算穩當。”薛玉凝晶亮嫵媚的眼眸中閃爍著這個年齡不該有的野心,隻是到底還年輕,多少有些沉不住氣,“要不然,女兒試著去接近接近太子,想必也不會有失。”
男人十之八九都是視覺動物,薛玉凝有足夠的信心,能讓太子對她的美色一見難忘。
“太子不是傻子,你若做的太刻意,必定會引起懷疑,更有可能惹怒皇後,要知道,柳家也有一個嫡女。”之前,在各方利益牽扯下,扶蘇清言為太子妃是更穩妥的選擇,可隨著蘇秋漓意外病愈複起,柳氏母女名聲盡毀重新淪為庶枝,蘇清言再想覬覦太子妃之位無異於癡人說夢。
所以,雖然柳依依早早就有了婚約,但在這個關口,要推拒掉原來的婚事來備選太子妃,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咱們就幹等著麽?”薛玉凝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正要追問接下來要如何打算,突然靈光一閃,小聲湊到蘇冰清耳邊道:“母親,您不是說蘇秋漓打娘胎裏就中了毒麽,女兒瞧著她氣色甚好,並沒有什麽不妥。”
被薛玉凝一提醒,蘇冰清也想起這茬兒,疑惑地蹙眉,“的確很奇怪,細想起來,她身上的疑點何止這一處,瘋病最是難醫,她瘋傻了十年有餘,怎麽說好就好了,還變得聰慧有禮,要知道,可沒人教過她規矩。”
“母親說的是。”論心思細膩,薛玉凝比蘇清言要強上許多,“咱們如今住在侯府,隻要女兒跟蘇秋漓交好,自有許多機會出入清頤院,想要察覺些蛛絲馬跡也不是難事。”
“如此甚好。”蘇冰清愛憐地撫一撫薛玉凝的臉頰,“別怪父王母妃心狠,小小年紀就要把你送進權利鬥爭的漩渦,你是番王嫡女,無論如何都逃不過被指婚的宿命,與其嫁個尋常公侯子弟一生默默,倒不如奮力一搏,若將來你的孩子能登臨大位,咱們寧親王府才算徹底保得平安了。”
皇帝需要依靠藩王守得一方平安,平日裏自然會多多厚待拉攏,但這厚待之下藏著的卻是深深的忌憚,譬如昔年的夏光大將軍,就是這樣一步步踩進泥淖,再不得翻身。
若不早早準備,步步為營,說不定哪一日,薛家就會成為下一個夏家,到那時,薛玉凝也必然會如夏氏那般不得善終。
相比於蘇冰清的惆悵擔憂,薛玉凝卻顯得豁達許多,隻見她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淡淡道:“母親放心,女兒自幼熟讀史書,用心學習琴棋書畫,自是要像前朝宣治女皇那般留名青史,而不是嫁予平庸之輩碌碌一生。”
薛玉凝野心極大,在她看來,太子南宮麟隻是她在權勢之路上的踏腳石,聰慧也好平庸也罷都沒有什麽關係,因為她堅信自己可以搞的定任何男人,從而在他們手中,換取更多的權利地位。
至於許多女子所求的郎情妾意,安穩一生,在薛玉凝看來如同笑話一般。
隻要稍稍富裕些的人家,哪怕偏遠山區比別人多上幾畝薄田的地主,都忍不住要納上兩方妾室,再雇傭幾個美貌丫鬟前呼後擁地伺候著,至於公侯府邸,後院暗鬥爭寵之事並不見得比宮廷少,與其被困在一個小天地,跟一群見識淺薄的女人爭搶一個毫無價值的男人,倒不如為自己謀一個更尊貴的前程,如此,但凡鬥贏了她就可以站到權利的顛覆,從此再不必看任何人的臉色。
“凝兒誌存高遠,很好。”蘇冰清很是欣慰,不過高興之餘,還是小心囑咐道:“這些話隻能咱們母女之間說說,出去斷然不可胡言。”
“女兒明白。”
自此,薛玉凝便在定遠侯府住下來,正如她所言那般,素日無事總會時常往蘇秋漓的清頤院去,且一待就是大半天,蘇秋漓雖然明白這位表妹遠不如表現出來那般簡單,可對方又沒做出什麽錯事,總不好推拒了不見,幾日下來,也是不勝其煩。
這天兩人一起用完晚膳,蘇秋漓照常把薛玉凝送到院門外,薛玉凝並未如尋常那般告辭離去,而是有些戀戀不舍地拉著蘇秋漓的手,撇嘴道:“凝兒好舍不得表姐,若能搬來清頤院跟表姐同住就好了。”
同住?
蘇秋漓心底冷笑,這是虛耗了幾天什麽也沒發現,就想如電子探頭般二十四小時監控著自己?
這算盤打的,未免太響了些。
“妹妹能來同住自然是好,省得我悶的慌。”蘇秋漓滿臉歡喜,然而還未等她繼續說什麽,跟在身後的雯兒已是出言提醒道:“小姐您忘了,這清頤院中除了奴婢和翡兒,其他人都是宸王殿下選了送過來的,指明隻侍奉小姐一人。”
依著規矩,無論宮女內監還是太醫,都隻得侍奉皇室中人,南宮宸把人送來給蘇秋漓,是為了體現出厚待禮遇,薛玉凝一個跟皇室毫無關係的人,是絕對沒有資格使喚的。
薛玉凝沒想到雯兒會把話說的這麽直白,麵上稍稍有些不欲,旋即緊張地解釋道:“表姐,凝兒不知道……”
“就你這丫頭嘴快,還不退下。”蘇秋漓假意怒瞪了雯兒一眼,忙牽過薛玉凝的手,“其實也無妨,妹妹若喜歡,姐姐著人幫你搬過來就是。”
“姐姐縱著凝兒,凝兒可不能不懂規矩,否則定要受母親責罰。”薛玉凝調皮地做了個鬼臉,“還是多走幾步,每天來找表姐玩吧。”
若雯兒沒有提醒那一句,薛玉凝還能以不知為由為自己開脫,如今明知不妥,卻還執意如此,就真是不把南宮宸放在眼裏了。
她得罪不起南宮宸,也無謂去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