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禮物
主仆三人又閑聊了幾句，蘇秋漓想到再過兩日就要喬裝打扮，進宮去給皇帝做切除腮腺混合瘤的手術，便打開藥箱，檢查工具藥物有沒有疏漏之處，還沒看上兩眼，就有院裏的下人進來回稟，“大小姐，老太君請您去壽鸞院。”
“知道了。”蘇秋漓點點頭，囑咐翡兒賞賜了壽鸞院來報信的嬤嬤，方才回裏屋重新梳妝，攜了雯兒出了清頤院。
自從察覺到老太君對她並非全心全意寵愛，蘇秋漓去壽鸞院的頻率雖然跟之前並無差別，但心上卻多了幾分警惕防備，片刻也不敢鬆懈。
剛走到廊下，就聽正廳傳來陣陣歡笑聲，透過敞開的大門向內望去，柳氏母女果然早早到了，正陪坐在下首說著什麽，看到蘇秋漓，連忙站起身來，恭敬屈了屈膝，“大小姐來了。”
因著妾室的身份，柳氏已經沒有資格穿大紅色衣裙，隻是她那樣高傲好勝的性子，如何肯在穿衣打扮上輸了氣勢，是以穿了一件僅次於正紅的櫻桃紅灑金團紋錦衣，配以月白色百褶裙，精心梳理的牡丹髻上戴著一整套點翠頭麵，頭麵正中鑲嵌著的紅寶石與精致妝容搭配得宜，襯的柳氏越發雍容華貴，跟前些日子頹喪哀怨的模樣判若兩人。
可見蘇冰清此番省親，對柳氏的影響有多大了。
“姨娘今日氣色很好。”蘇秋漓莞爾一笑，又將目光轉到蘇清言身上，微微蹙眉道：“二妹妹看起來比前幾天又瘦了些，平時也要多注意身子才是。”
跟柳氏的精致華貴不同，蘇清言則是完全往清新寡淡方向打扮，一身淺粉色衣裙，輕巧的墮馬髻上隻插了一隻水晶步搖，長長的流蘇垂在耳側，顯得楚楚可憐。
“大姐姐說的是。”蘇清言抬頭看蘇秋漓一眼，又匆忙低下頭去，聲音比剛才又小了些，“妹妹知道了。”
好端端的，竟要做出這幅樣子來麽？
蘇秋漓心底冷笑不止，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這個嫡姐欺負她呢。
“那就好。”既然蘇清言執意要把自己當成弱勢群體，蘇秋漓也不攔著她演戲，隻將目光轉向上首，還未向老太君行禮，已見對方親親熱熱地招手喚道：“漓兒，快過來。”
“是。”蘇秋漓福了一福，往前走時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老太君身側的美婦身上，雖然隻是異母兄妹，蘇清言的容貌卻跟蘇賢有五六分相似，身量纖纖，一雙黑眸中含著溫和的笑意，頰邊兩個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通身上下並無分毫淩厲刻薄之氣，很是端莊大方，因是尋常請安，她早早換下了繁複的郡王妃服製，隻著一身尋常藕荷色雲錦衣衫，發髻兩側各戴了一支鑲寶金玉步搖，讓人一眼看去就心生親近。
蘇秋漓端然朝蘇冰清福了一福，“給姑姑請安。”
“快快起來。”不等蘇秋漓徹底屈下膝去，蘇冰清就先一步將其扶起來，待含笑打量一番後，轉身向老太君感歎道：“時間過的真快，孫女出嫁那會兒，漓兒還隻是個繈褓嬰兒，如今都長這麽大了。”
“是啊，孩子們都長大了，老身也老嘍。”
蘇老太君話音未落，蘇冰清便連連搖頭，“哪兒有呢，孫女瞧著祖母還跟十四年前一樣，身體硬朗著呢。”
“母親說的是，老祖可康健呢，肯定能長命百歲，比凝兒活的還要久。”從蘇冰清身後閃過一個千嬌百媚的可人兒，她身著淡綠色紗質長裙迤邐拖地，袖口上用金線繡著盛開的牡丹花，又以銀線修飾，在周圍勾勒出幾片小巧的葉子，裙擺下方亦以金銀絲線勾勒出細小的碎花瓣，彷如花瓣被風吹下，正巧落在裙擺上一樣，用螺子黛精心描了柳葉眉，上好的胭脂打在臉頰上，襯的皮膚白裏透紅，一雙標誌的丹鳳眼顧盼生輝，身上處處透著青春氣息，說不出的嬌媚迷人。
可見蘇秋漓之前聽到的傳言絲毫不虛。
“你這小機靈鬼兒嘴上抹了蜜，就知道哄老身開心。”老太君寵溺地把薛玉凝拉到身側，嗔怪道：“還不好好跟大表姐打招呼。”
“是。”
薛玉凝笑盈盈答應著，轉身親昵地拉過蘇秋漓的手，“大表姐好生漂亮，難怪能讓宸王殿下一見傾心，早早求皇上賜婚。”
任誰都明白嫁給南宮宸雖有王妃之尊位，卻實在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好事，蘇秋漓心中微微一蕩，也不能確定薛玉凝是心直口快，還是狂妄到第一次見麵就出言挑釁，是以麵上並未表現出什麽，隻莞爾一笑，“這話別人說說也罷了，在妹妹這般國色天香的美人兒麵前，姐姐這點蒲柳之姿哪裏上的了台麵，你但凡再多誇一句，我可真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蘇秋漓這般玩笑話語，讓空氣中漸漸彌漫開來的緊張氣氛漸漸散去，薛玉凝愣了愣，隨後忽閃著大眼睛笑起來，“大表姐真幽默，跟你在一起肯定每天都好開心，什麽煩心事都沒有了。”
蘇冰清微微沉了臉色，“凝兒，進京之前母妃是怎麽教你的，怎可隨意胡言，半分規矩也不識。”
薛玉凝似乎很少見蘇冰清如此疾言厲色，嚇的鬆開了蘇秋漓的手，低頭小聲道：“女兒錯了，母妃不要生氣。”
“姐妹之間閑聊罷了，姑姑何必動怒呢。”蘇秋漓笑著打圓場，又推心置腹道：“一家人就該親親熱熱的才好，如果說什麽話都要在腦子裏轉好半天，聽的人又要沒事瞎琢磨，豈不是想想都累的慌，也無趣的很。”
“漓兒這話說的不錯。”蘇老太君頗為認同地點點頭，隨後又伸手將薛玉凝招到跟前，“京中不比旁處，定要多聽多看少說話，否則萬一不小心衝撞了貴人，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記住了麽？”
薛玉凝乖巧地點點頭，“多謝老祖教誨，凝兒必當謹記在心。”
“曾祖母，玉凝妹妹是要留在京城麽？”蘇秋漓雖然早早猜到，但還是假裝疑惑地問道。
“明年春天就是五年一次的秀女大選，玉凝到了年紀，自然也在名單中，與其來回來去地折騰，倒不如住下來，也好適應京城的生活狀態。”蘇老太君幽幽歎口氣，頗有些惆悵，“至於能被選入宮中，還是指婚給哪個王公子弟，就要看玉凝的命了。”
當今皇帝年近半百，雖然養尊處優保養得宜，但在這平均壽命隻有五十多歲的古代，也算黃土埋到肩膀的人了，且後宮內寵頗多，彼此爭鬥不斷，蘇老太君自然不想讓薛玉凝進宮成為低階宮嬪，一輩子無出頭之日。
如此來看，她的目標多半也盯在太子南宮麟身上了。
蘇秋漓眼角餘光不動聲色地往蘇清言身上掃過，心底的冷笑更甚。
這個薛玉凝身份容貌皆在蘇清言之上，至於心計，隻怕也不逞多讓，接下來，這府裏隻怕有的熱鬧了。
“玉凝妹妹有曾祖母的福澤庇佑，自然會嫁得如意郎君。”蘇秋漓上前為老太君捏著肩膀，親昵勸慰，“您隻管健健康康的，就是咱們定遠侯府最大的福氣了。”
又陪老太君說了會兒話，蘇秋漓才示意雯兒把托盤端到近前，親手打開一個錦盒遞到蘇冰清麵前，“第一次跟姑姑相見，漓兒也沒什麽好東西來表達心意，隻這嵌珍珠寶石金花蝶頭飾還算拿的出手，便以此賀姑姑得晉親王妃之喜，還請姑姑不要嫌棄。”
這件頭飾是夏氏的嫁妝，雕工精美繁複不說，正中心還鑲嵌著一顆碩大的紅寶石，那紅寶石水頭極好，純淨地幾乎看不到一絲瑕疵，且大小足足是柳氏頭麵上那顆紅寶石的兩倍大，世間獨此一件，可謂價值連城，然而蘇秋漓隻說的輕描淡寫，足以證明她對蘇冰清的重視。
蘇冰清顯然沒想到蘇秋漓會送這麽貴重的禮物，就連蘇老太君亦微微有些瞠目，但東西已經送到手邊，若這時候推辭，隻會顯得小家子氣，蘇冰清便也爽快收下，口中道：“有勞漓兒費心了，姑姑也備了一份見麵禮，待會兒讓人送去清頤院。”
“多謝姑姑。”這般說著，蘇秋漓取過旁側一個略小些的錦盒，轉向薛玉凝，“玉凝妹妹青春朝氣，戴這對羊脂白玉手鐲最是合適，妹妹瞧瞧喜不喜歡？”
羊脂玉屬於和田玉中最高級別的品種，特別是這種上好羊脂玉，近乎無瑕，好似剛剛割開的肥羊肉脂肪，而光澤正如凝煉的油脂，縱使薛玉凝見過太多奇珍異寶也不由喜形於色，興高采烈地接過去，“凝兒多謝大姐姐。”
“妹妹喜歡就好。”蘇秋漓淡淡的目光從柳氏麵上掃過，似笑非笑。
柳氏心裏自然滿是憤恨，依著原本的打算，夏氏這些東西早晚都是要歸了她的，如今不僅讓蘇秋漓尋了回去，還當眾送人來打自己的臉，實在是可惡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