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怒火
“殿下是在跟臣女開玩笑麽?”蘇秋漓毫不客氣地揭穿南宮宸的“陰謀”,“別說一個柳氏,就是百八十個加起來,王爺也不會放在眼裏,哪怕臣女是個草包什麽也不做,有您在,她也傷不了臣女分毫。”
蘇秋漓在定遠侯府中最大的敵人就是柳氏,早早解決了柳氏,便沒有理由再繼續拖著不成親,可蘇秋漓是一個喜歡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絕不想在如今這種什麽籌碼都沒有的情況下嫁進宸王府。
第一步落了下乘,之後便會步步被動,若再想從南宮宸的羽翼下掙脫出來,可就難了。
“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因著捉摸不透,因著若即若離,因著高下難較,南宮宸對蘇秋漓充滿了探究和好奇,他很想知道對方身上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技能,又怕逼的太緊,讓蘇秋漓再次萌生逃意。
這女人雖然看上去溫婉謙和,好像什麽脾氣都沒有,實際卻比誰都向往自由,受不得任何人淩駕於自己之上。
“臣女的耐心多到用不完,分一點給殿下就是。”蘇秋漓並不理會南宮宸毫無震懾力的威脅,隻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皇上的病症不宜拖太久,你找個太醫尋機會提一提,到時候我扮成藥童進去,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時辰就可以搞定。”
腮腺混合瘤雖然不是什麽大症候,又不痛不癢,可若不早些徹底清除,也極有可能引起麵部一側神經麵癱或進展成惡性腫瘤。
“這樣大的功勞,別人都巴不得往自己身上攬,你反倒要推出去。”
“隻要陛下身體康健,便能長久庇佑臣女,這難道不是最重要的麽?”雖然暫時不明白是什麽原因,但皇帝對她的注目顯然異於常人,再獲得更多的關注並不是什麽好事。
“你的醫術在哪裏學的?”此言一出口,南宮宸就後悔了,因為蘇秋漓根本就不會回答,問了也是白問。
然而這一次他卻是想錯了,因為蘇秋漓很痛快地為其答疑解惑,“臣女之前癡傻,經常溜到府外麵玩,有次迷了路不知不覺走到一個卦攤前,算命的白胡子老爺爺送了臣女……”
“送了你一盒糖果口味的藥丸,囑咐你每天都要吃,你吃著吃著就覺得腦子漸漸清醒了許多,之後,老爺爺見你天賦異稟,是難得的學醫奇才,就拿來幾本難得的醫學古籍給你看,甚至於連那樣高難度的解剖術都傳授給你了。”南宮宸打斷蘇秋漓的話,並“耐心”地把故事補充完整,隨後似笑非笑,“在你眼裏,我就那麽好糊弄?”
最近是不是對這女人太好了,以至於她得寸進尺,越發在自己的底線邊緣反複試探。
“殿下要一個解釋,臣女就給您一個解釋,這不是很好麽?”每個人都有不能為外人道的秘密,又何必究根問底?
四目相對,兩人都直直望著對方,誰也不想先移開目光。
換句話說,他們的前半生都習慣了孤獨,並不知道該如何跟對麵那個突然闖進自己內心世界的人相處。
蘇秋漓跟南宮宸正彼此較勁,那廂,韓庭和的處境無疑更加棘手,他人剛進府邸大門,管家就立刻迎來上來,麵無表情道:“大少爺,老爺夫人請您去主院。”
這原本就在韓庭和意料之中,隻沒想到會這麽快,他稍稍斟酌,並未立刻答應,“本少爺衣服上多有髒汙,這般見父親母親實在不恭,你且先去回稟,說我換過衣服立刻就去。”
韓庭和在府中地位極低,平時見了管家這種掌有實權的下人,向來低眉順眼,如今這般氣勢十足,倒讓管家有些不適應,隻見他並不挪步,依舊攔在韓庭和麵前,“大少爺,夫人吩咐過了,讓您即刻就去。”
因著有個好娘家依仗,高氏在府中威勢很高,甚至超過了家主韓秦,她的話就是命令。
韓庭和一個庶子竟敢抗命,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高管家,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韓庭和並不惱怒,隻目光灼灼地看著管家,“父親母親那邊要如何交待,是本少爺自己的事,用不著你操心,你一個下人,膽敢擋住本少爺的去路,隻這一條,就是大不敬,不敬主子是什麽下場,你應該清楚。”
蘇秋漓說的對,本應屬於他的嫡子之位必須要奪回來,而今天,就是他埋葬過去的自己,重獲新生的開始。
溫和慣了的人一旦板起臉來,那種從骨子裏透出的淩厲氣勢也是很唬人的,更何況,就在不久前,才剛有兩個下人因著韓庭和的原因一個死了,一個被打入刑獄等候處決,管家心裏不由生出幾分忌憚,幾乎本能地退開兩步,直目送韓庭和走出視線外,方才醒過神來,快步往主院去了。
韓庭和很清楚這話傳過去,韓庭和和高氏必定會惱羞成怒,然而他並未著急,隻慢悠悠換了衣服,又吃了點早上剩下的粗糙飯食,這才氣定神閑地出了閣院。
在高氏的“關照”下,韓庭和母子住在府中最為偏僻的小院落,從住進來到如今,足足二十年沒有修繕過,用力跺一腳,恨不得整個房梁都往下掉渣,從這樣的地方去主院,不用想也明白要耗費不少時候,所以,等他見到韓秦時,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進到大廳還未站定,一個茶盞便直直從主位方向砸到韓庭和腳下,緊接著是韓秦盛怒的冷嗬,“逆子!跪下!”
韓庭和後退兩步,躲開四處濺起的瓷片,他並未依言跪下,隻漠然反問:“父親懲罰兒子,也該有個理由,不知兒子做錯了什麽,嚴重到要下跪請罪?”
“你這個逆子還敢裝糊塗!”在高氏日複一日的挑唆下,韓秦原本就很不喜歡韓庭和,如今見這個以往言聽計從的兒子竟然敢還嘴,自然更惱怒,連著聲音也比之前高了一個分貝,“我再說一遍,跪下!”
回來的路上,高氏就跟韓秦說韓庭和隻怕早就暗中投靠了南宮宸,否則南宮宸不可能那麽巧出現在京兆尹府。
那時韓秦還半信半疑,如今見韓庭和這般模樣,不由信了大半。
沒有後台,他敢如此有恃無恐?
“父親是因為兒子沒有出言為趙山辯駁而生氣麽?”韓庭和似乎領會錯了韓秦的意思,有些委屈地重重歎了口氣,“宸王是何等聰明人,想必父親比兒子更清楚,他是隨便就能糊弄過去的麽,隻怕到時候一個不小心惹的他不悅,越發要究根問底,到時候損傷的可不僅僅是您一個人的顏麵。”
“這麽說,咱們還要謝謝大少爺了?”高氏抬手彈了彈裙子上似有似無的灰塵,唇角微微上揚,“這麽多年,倒不知道你如此能言善辯,還真是讓本夫人大開眼界。”
“夫人才學廣博,心思縝密又妙語連珠,有您這樣的好榜樣,庭和就是再蠢笨,也能學得一二。”韓庭和稍稍停頓,迎著對方的目光一字一頓,“還沒謝過夫人呢,不過沒關係,天長日久的,有的是機會。”
高氏做下的惡事,每一筆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必會好好回報對方這麽多年的“厚愛”。
“是啊,你如今攀上宸王這棵大樹,自是前途無量。”高氏的笑容涼颼颼地從韓庭和麵上撫過,待落到韓秦身上時,卻變成濃濃的無奈,“老爺若能有庭和這般機敏,也不至於勤勤懇懇操勞了二十年,還隻是個三品小官,隻怕……韓家的昌隆,隻能靠庭和了。”
言外之意,韓庭和投靠南宮宸所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連累韓秦被柳丞相懷疑,柳丞相心有顧忌自然不會再提拔他,而他並不是南宮宸的人,南宮宸更不會提拔他,如此,他這輩子的晉升之路很有可能就要到此為止,甚至於被貶。
她嫁給韓秦多年,深知這個從草根階級一步步爬起來的窮書生,最在意的就是官運前程,這番話必能激起他心底更深的怨恨。
今天,必須要把韓庭和背叛韓秦,跟南宮宸暗暗勾結的罪名做實了,如此,韓秦便會對韓庭和恨之入骨。
有韓秦出手,她也能省些力氣。
高氏刻意的話語,成功將韓秦黑如鍋底的臉色刷新了到了新的黑度,隻見他上前兩步,用氣的顫抖不止的手狠狠往韓庭和臉上扇了一掌,幾乎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混賬!”
前幾日大理寺關進一個很重要的犯人,原本是秘密審問,沒想到過了不到兩日,南宮宸那邊就掌握了重要證據搶了先機,原本以為對方不知何時在大理寺安插了奸細,怎麽也沒想到那個奸細就是自己的親兒子。
當然,卷宗泄露一事跟韓庭和毫無關係,完全是暗位所為,然而當你懷疑一個人的時候,他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值得懷疑,這般套進來,也毫無違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