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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五 鎮三山 (十八)

  那小廝三百二十五鎮三山白須白髮的老人以龍頭拐杖拄地顫顫巍巍俯身蹲下,他上手輕輕一捏,那些焦炭便窸窸窣窣得都落下去,湊近了瞧那被水泡過燒焦車轅的樣式,的確與他身後伍和鏢局隊伍內的大車如出一轍。

  老人微微地嘆氣,不顧近旁人的攙扶自顧自緩緩直起腰桿來:「的確是咱們鏢局的大車,不是近兩月內被劈爛焚毀的,少說時候也在半年前。」

  其實遠看他便已知曉了這些都是在宿州境界被劫殺的大車隊伍,可於情於理他身為伍和鏢局的總鏢頭都該去看一眼。

  宋彥超已經很老了,即便身為武夫,境界與他相仿的同輩人鮮有人能活到這個歲數,近些年伍和鏢局的但凡有延年益壽功效的天材地寶收入囊中,多是用在了他身上,畢竟鏢局眼下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押鏢人馬又屢遭橫禍,最是需要有位定海神針來主持大局。

  這位早三年前還精神矍鑠的伍和鏢局總鏢頭,現在不知為何極像行將就木的老人,面上都是灰敗的死氣繚繞。

  伍和鏢局的鏢師們四散后各自戒備,來之前這些鏢師或多或少都得知宿州境內的兇險,在宿州境界押鏢的弟兄成隊成隊被小垚山襲殺,而總鏢頭時至今日才親自帶隊來找回場子,這鏢所有人心裡都壓著怒,巴不得這會兒那小垚山的賊子便找上門來讓他們殺個痛快。

  「這是我們一路上來尋見的第四隊人馬,屍首興許就埋在附近.……」有鏢師湊到近旁壓低嗓門道:」哪怕帶些骨殖回去也總好過兩手空空,和這些鏢師的家裡人沒辦法交代。」

  按伍和鏢局行鏢的規矩,鏢師在外押鏢如若遭遇不測,路途遙遠屍首又運不回鏢局,那骨殖勢必要帶回給他家人。然而在宿州境內遇襲的鏢局人馬大多只有寥寥無幾的人逃出生天,更有整鏢人馬音訊全無無一人得活,哪裡還顧得著收斂同伴屍骸。

  在晉州戰事期間靠糧鏢人身鏢蓄積起來的銀子,即便全數賠付給了損失貨物的僱主和陣亡鏢師的孤兒寡母仍不過是杯水車薪,若非是伍和鏢局幾位東主慷慨解囊,昔日大堯頭一號的鏢局說不定鏢旗都要給人債主摘去,倘若伍和鏢局鏢旗真給人摘去,鏢局大院祠堂所供奉那些一刀一槍為鏢局打下地盤的前輩還都不得被氣活過來?

  「不用去尋了,將咱們鏢局的人和大車一起燒掉,對他們而言是最省心省力的法子。」宋彥超龍頭拐在地上輕輕一頓,「人的屍首和木頭燒成一堆灰,能尋見骨殖也分不清是誰的.……也罷,讓他們過來,搜羅些帶回鏢局也好。」

  宋彥超竭力壓下周身泛起的痛感,緩步向所乘大車走去,待到進了大車車廂后輕扣板壁上的一處暗格機括,暗格內是一隻錫包,滿眼貪婪渴求之色的宋彥超急不可耐撕開那隻錫包,露出半黑透明的膏子,像是黑玉一樣,透著詭異的香。

  過分顫抖的手費了好些時候才打著火摺子,卻又點不著燭火,愈發焦躁的老人漸漸失了耐性,乾脆手拿著整個錫包在火摺子上灼燒。

  絲絲縷縷的青煙在大車內彌散,像是焚燒香料的餘味,全然不顧手掌被滾燙錫包燒出水泡的宋彥超貪婪地嗅著那青煙,周身湧上的痛還有掌心的灼燒之感慢慢消退,原先由於痛楚緊繃的筋肉也放鬆了。

  宋彥超闔上眼,恍惚間彷彿回到了極盛的當年,耳畔儘是讚譽恭維。

  他笑了。 ……

  三五個鬆鬆散散將佩刀跨在腰間的漢子在樹蔭下乘涼,瞧穿著打扮像是宿州州軍的軍士,卻未曾披甲,有一搭沒一搭地談天,不過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牢牢盯住不遠處橫有拒馬的大道。

  宿州州軍軍士在駐地附近私設哨卡收受買路銀子早就不是什麼稀罕事,在宿州往來的行商們往往也不介意幾兩十幾兩散碎銀子的買路錢,一州州軍就算再被譏諷為紙糊的架子,收拾起一隊落單的行商來總歸還綽綽有餘。

  這幾人都是個宿州州軍伍長麾下的卒子,費了好些功夫弄來這拒馬,為的就是閑來無事能弄幾個酒錢。說來也怪,到日中時才過了二三十人,d都是些附近鄉里的平頭百姓,身手就幾枚銅板,攏共還買不到一壺好酒,白忙活了半日。

  領頭的伍長見手下軍士都跟霜打白菜似的蔫了,掂量掂量手裡那串銅板的分量,正兒八經下館子想都甭想,可買幾瓢村釀土燒還湊活,說不準還有些盈餘,再饒上些油炸花生米和豬頭肉之類的佐酒吃食也是好的。

  「頭兒,有人來嘍!」

  伍長見手下軍士手指大道驚喜道,便也扭頭望去,果不其然遠處有幾輛大車駛來。

  「都整整儀容,別被人家行商當成剪徑的蟊賊,好歹咱們魁北營在也是老字營,莫要學那些進來混口飯吃的青皮一樣失了威儀。」

  原本敞開了衣裳袒胸露乳的軍士們都手忙腳亂穿戴齊整,跟在伍長身後列隊而行,正巧與那當頭一輛大車迎面碰上。

  「車上載的都是些什麼貨物,可有行牗在身?」伍長板正了面孔向那大車車夫發問。

  伍長心裡頭有些訝異,這身材堪稱雄偉的漢子,八尺有餘的健碩身材,怎麼淪落到給人家趕大車的地步,當即愛才之心做崇,又裝作滿不在意道:「要是哪天不想再替人家趕大車,就去附近州軍大營投軍,雖說錢糧未必有你們趕大車的多,可你若是有些武藝在身的,指不定就能坐到比我這個伍長更高的位置,什長,百夫長.……」

  那魁梧漢子訕笑道:「軍爺,沒得辦法,家裡老的小的十幾口子人,帶把的小子娶媳婦兒要攢聘禮,不帶把兒的閨女嫁人要攢嫁妝,家裡老娘身子骨也不算好,到藥鋪抓藥銀子都花了一籮筐……」

  近旁的軍士見伍長竟要與這趕大車的漢子嘮起家常來,趕忙重重咳嗽兩聲,這漢子說得再怎麼天花亂墜,還不就是為了想省那些過路銀子,這趕大車漢子省下那過路銀子不假,那他們擱這兒忙活半天,難不成要去喝西北風不成?

  被手下軍士暗示提醒的伍長幡然醒悟,再度端起腔調來盤問:「閑話待會兒再講,先把車上是什麼貨,行牗什麼的都交代乾淨嘍。「

  「回軍爺的話,車上都是些布匹綢子,是從是要從宿州販到北邊兒去的。」魁梧漢子神色諂媚,將行牗遞與伍長時還夾帶了個小孩兒拳頭大的布包,後者心領神會,在袖中掂量掂量那布包分量,心裡頭不由暗自稱讚這漢子懂事。

  草草看過一眼行牗,瞧著上頭過關的日子,這隊行商似乎在宿州多勾留了些時日,不過也算不得什麼,做的又不是殺人放火勾當,他一個芝麻綠豆大的伍長,銀子落袋為安,哪裡管得了那許多。

  「都是乾淨清白身份,不用再查。」得意洋洋的伍長向身後的軍士們使了個眼色,一揮手道,「放行放行。」

  雪花紋銀落袋為安,雞鴨魚肉不請自來,日子快活過神仙嘍。

  「再往前走十幾里路,有家客棧,價錢公道不說,酒水和廚子手藝還不算差。」伍長一拍腦門又沖那已經趕上大車的魁梧漢子吼了一嗓子,後者一揚馬鞭示意聽得伍長言語。

  「走,今兒個進城打牙祭去。」伍長一拋那小布包,正要帶上那群歡呼雀躍的手下軍士進城,想想還是把攔路拒馬拆了,而後一行人才向附近城池走去。

  「大王,這幾條官府走狗,為什麼要放他們一條狗命?」武二郎所趕大車車廂帘子被掀開,周身黝黑如炭一般的少年跳憤憤然道,「這兒荒郊野外的,這些人害得大王這般低聲下氣,大王一句話俺馬上掉轉頭去,把他們砍了再來趕上隊伍,耽誤不了大王的事。」

  「山下處處都是這樣的情形,這幾個州軍的卒子好商好量跟咱們要幾兩銀子,給也就給了,不過要是再得寸進尺,小黑子你不說洒家也自然會去宰掉這些人。」被伍長當做趕大車車夫的武二郎對仍舊憤憤不平被喚作小黑子的少年笑道。「咱們小垚山雖說和狗日的官府勢不兩立,可都是為了口飯吃的普通人,犯不著受了丁點大委屈就喊打喊殺的。」

  喚作小黑子的少年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心裡覺著大王這番話不比那做事扭扭捏捏的三當家要爽利太多。

  不過這些小黑子的這些念頭終究還是只敢藏在心裡,畢竟那位被他私底下說成娘娘腔的三當家,可就在離他一臂遠的地方坐著吶。

  還是咱們這位心來的五當家的要對他胃口,平日里也不多話,可刀術殺伐決斷那是連大王也豎起大拇指稱讚過的,小黑子瞥了眼大車車廂內那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五當家,心裡頭有些氣餒,就是不知自個兒在五當家這年紀,能不能在山頭上混個小頭目噹噹。

  那五當家的像是察覺到小黑子目光,微微頷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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