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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八 自絕退路

  「師叔在縣城裡站穩腳跟,想必相當不容易吧?畢竟是被官府宣告為匪類又扣了不知多少莫須有罪名的門派遺址,初習武時這城裡捕快官差的的手段我也曾領教過,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是說韋大韋二那兩個廢物?倒也曾上門來滋事過,給武館里那些年輕人幾下便收拾服帖了,你師父師爺當年書信往來中便曾提過這一茬,似乎是那和師父老來所得女兒定了門親事的,那叫蕭謙的縣令之子給你下的絆子?不過在棲山落腳的這兩年也未曾聽說過此人,敢情是當爹的升了官兒到別處州郡去了?」

  「早死了,被秘密押在縣衙班房裡的師爺那半個義子所殺,師父也不是那廝對手,更不說那時才初入一層樓的我。」魏長磐憶起當初對面那中年漢子時毫無還手之力時所泛起的無力之感,心中暗想,自己現在又是不是可堪與之為敵了呢。

  當初錢二爺新盤下不久立了張家槍武館的那塊地皮早被收歸官府所有,松峰山當初送到周氏武館的房契地契也僅是張家宅院。起初新任棲山縣知縣還樂得有門派來接手轄境內新近空處的江湖勢力空缺,畢竟棲山縣張家雖被一紙官府榜文定性為匪類,可轄境內文治武功皆能兼顧,到時每三年一次的吏部考評下來,若能以此得甲等乃至甲等上的考評,那官場攀升必然會順暢許多。

  可憐這位知縣過不久又得知新近遷入棲山縣張家宅院的那甚麼周氏武館,竟和那棲山縣張家匪類有著千絲萬縷聯繫,據說連那武館館主都使棲山縣張家掌門弟子,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步棲山縣張家後塵,到時原本好端端一樁喜事變禍事,別說是甲等考評,指不定了連這小縣知縣的官帽都給人摘了去。

  於是乎本著寧舍了升遷機會不要也得保住這頂知縣官帽的新任棲山縣知縣,在私宅內擺了桌從富仙居叫來的好酒好菜,又從城裡最好的一處勾欄內請來兩位姿色不俗的煙花女子,一下去了小半年俸祿的知縣老爺這還不算,一咬牙又拿出八百兩銀子,請了那周氏武館掌門人私宅赴宴。

  「這知縣老爺倒也有趣,讀書人的花花腸子就是多,繞來繞去不就是想武館重回原址,我說好嘛,只不過武館在華亭縣地盤被海沙幫游魚門佔了去,要是知縣老爺能幫咱重拿回這塊地盤,就沖他喝酒不含糊次次都是滿飲這點,咱就賣他個面子。」周敢當說到此處捧腹大笑道,「磐子你猜怎麼著?他還真應下了,這位實誠至極的知縣老爺竟還真找那華亭縣知縣運作,可惜投進去的銀子連個水花都不見……」

  可憐那被周敢當灌酒醉到不省人事還吐了近旁陪侍煙花女子一身的知縣老爺斯文掃地,還得從家族裡掏銀子倒貼來運作此事。周敢當深知被那海沙幫游魚門好不容易才吃進肚去的地盤哪有這般輕易吐出來的道理,這兩年饒是這棲山縣知縣一直不遺餘力運作,仍舊是處處受阻。

  「磐子,說句實話,這城內割鹿台還有無殺手隱匿潛伏不知,可松峰山暗中眼線十餘人身手可都不弱,別到時惹得一身腥臊進來。」周敢當漫不經心說道,「雖說在他們眼裡周氏武館和棲山縣張家本就是一樣的門派,可到底還隔著張淺薄的窗戶紙,太早戳破於我們而言未必是好事。」

  畢竟周氏武館自遷入棲山縣張家宅院以來,一直沒甚麼太出格的舉動,武館內弟子仍是每日舉刀揮刀打熬體魄,不過地方從華亭縣的海塘變成了棲山縣外山林。不過唯一稍稍有違常理的是這兩年周氏武館一直都未再招新弟子入館,武館內弟子人數始終維持在百人上下,松峰山潛藏在城內的諸多眼線也未曾見武館內外有身份不明者往來出入,因此每日回報給山上的飛鴿腳上小筒內紙卷,鮮少有「平安無事」以外的字眼。

  「師叔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魏長磐撓撓腦袋訕笑道,「那些自以為藏得不錯的松峰山弟子且不說武道境界平平,一個個還都懈怠得不成樣子,就差沒從藏身處出來跑富仙居里去喝酒,早先以為縣城戒備森嚴還做了不少準備,未曾想竟是半點沒用上。」

  「那你是何等境界了?就說那些有三層樓體魄傍身的松峰山弟子境界平平?」周敢當佯怒道,「感情是新近又通了兩處竅穴,還是已經半隻腳踩在四層樓門檻上所以這般輕敵?」

  按周敢當看來魏長磐這幾年光景最多也便是多通了幾處竅穴而已,畢竟還是未及冠的年紀,哪有如此輕易就登四層樓的道理.……

  「師侄僥倖今日有四層樓境界傍身,不過也確實未敢有絲毫放鬆看輕那幾人的意思,」魏長磐忙辯解道,「師叔別忘了我本就是棲山縣青山鎮上人,要尋些偏僻地方入城本就不是什麼難事.……」

  「倒真是錯怪你了,竟忘了你家.……等等。」周敢當面露匪夷所思之色,「你剛才說有四層樓境界?是四層樓,生出武夫氣機來了?」

  「當初流落到晉州的時候死撐著逞了一回英雄,差點連命都交代了,也不知道怎麼機緣巧合就有了這等境界。」魏長磐苦笑道,「再來一次,我也不知道還會不會還能守住那城門。」

  「到底天下還是年輕人的天下。江湖也是年輕人的江湖了。」唏噓過後的周敢當又道,「言歸正傳,煙雨樓復起於江州襲殺松峰山弟子之事,也有消息傳到武館來,說是已經殺得松峰山車隊不敢上小路行走,是不是?」

  「差不離,不過早些時日被個松峰山上似乎是長老之流的老頭一掌打在胸口,內傷才痊癒不久,調養的差不多了這就想著來縣城裡找師叔,畢竟僅靠著這些不成氣候的襲殺,能打的松峰山多傷筋動骨肯定算不上,可終日只是以這樣弄得民心惶惶的襲殺作為,江州官府絕不會坐視不理,就怕到時官府調遣大批軍馬來圍剿,到時就算遁入山林也沒什麼迴旋餘地。」

  一個是被大堯皇帝認可的江州江湖共主,一個是被官府定為匪類的還用襲殺這等血腥手段的門派餘孽,前者在江州飢荒時百姓都恨不得簞食壺漿相迎,後者現在擺出旗號來光明正大行走,怕不是耗子過街人人喊打的場面。

  「就憑那些人手,除去襲殺以外似乎也拿不出什麼能對松峰山造成威脅的手段,若要是去針對松峰山山下產業,須得耗費不知多少氣力不說,於松峰山而言短時間內無關痛癢。」周敢當沉聲道,「不過松峰山現在一躍成為江州江湖共主后不過數載,即便將煙雨樓和一些個二三流門派囫圇吞下后還能消化乾淨,那勢必也會如身形大腹便便臃腫不堪的人一般行動不便,散成小隊行動作為,雖說似小鼠竭盡全力咬上一口也不過如此,可畢竟比起過去來要輕鬆靈便太多,就算損失一兩隊人手也不會一朝傾覆。」

  「師叔武館內弟子意下如何?」

  「早便交代過,想走的該走的都走的,留下來的想必都有了一死的覺悟。」

  「會死很多人吧?」

  「人誰不死。」

  「師叔以為我們會勝么?」

  「風水輪流轉,老天爺也該站到咱們這邊來嘍。」 ……

  周氏武館,弟子九十六人,九十六柄刀。

  目送魏長磐從宅院偏牆一躍而出的周敢當折回屋內,拎了一罈子酒兩隻碗,坐回了與魏長磐方才言語的那張椅上,斟了碗酒自飲自酌,神情恍惚。

  「雖說是習武之人,這麼晚了還喝酒,總歸是不好的。」

  「有些事情,不喝些酒想不明白。」半壇酒入腹已有五分醉意的周敢當喃喃道。

  「是什麼事呢?」

  「我是不是錯了?武館里這些弟子都不過是些初衷是想來這裡學刀的年輕人,才學了幾年刀術稍有小成,就要跟著我這師父因為於己毫無關聯的江湖恩怨把身家性命都丟進來……」周敢當醉眼迷離神情悲凄,面對身旁面容清麗的婦人道,「成親過後才讓你過了沒兩年安生日子.……」

  「夫君要做的事,奴家見識淺薄不敢妄言些什麼。」溫婉賢惠的婦人輕聲道,「奴家這輩子過的最好的日子,就是這兩年和夫君一起的日子。」

  「是為夫對不住你。」

  「你我夫妻,本就同甘共苦,何出此言。」

  「還記得那天么,借著酒勁才說出那句話。」

  「一個人喝酒,總是沒什麼意思的,對吧?」

  二人共端碗中酒,四目相對。

  「能與夫君共飲,奴幸甚。」

  「能與娘子共飲,夫君幸甚。」

  碗中酒盡,壇中酒空。

  翌日婦人晨起時見酒桌上休書一紙,書信一封。

  是日棲山縣周氏武館弟子九十六,以館主周敢當為領,出城后入山,不知所蹤,宅院內唯餘一婦人,乃周敢當所休之妻。

  婦人讀完那書信後面掛兩行清淚,而後撫摸著已微微隆起的小腹於心中默念。

  活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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