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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五 巾幗與鬚眉

  要走輾轉不知幾百幾千里的長路,魏長磐在此之前須得去尋車馬來代步。然而他生怕鏢局給他安排的鏢師隊伍被割鹿台殺手們盯上,到時難免要連累待伍和鏢局鏢師們,伍和鏢局待他有恩,不知恩圖報也就罷了,怎能還將禍水東引?

  但並圓城以南也並非就是安穩的所在,前些日子還有消息傳來,說是有零散的蠻人流寇還在晉州遊盪,劫了不止一趟大車隊伍,讓那些原本才鬆一口氣為省銀錢少雇了許多護路的主家損失慘重。

  縱橫晉州的大道魏長磐不敢去走,偏僻小徑他又不甚熟,雖不似棲山縣十八彎山路那般難行,可人生地不熟,在此地多盤恆一日危險便要大上好幾分,無計可施的他只得辨識了位置向南而行。

  他腳上牛皮的靴子內縱使加了兩層厚厚襯裡,仍被凍得沒什麼感覺,好在他於北地草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滋味,整根指頭腫脹粗大不能彎曲,紫黑色的皮肉被凍得梆硬,握馬韁繩手磨出的水泡甚至凍成了冰。

  小跑在條羊腸小道上,魏長磐不敢確信自己是不是甩開了那割鹿台殺手,想起了宋總鏢頭給他的那包袱,裡頭除了換洗衣裳和散碎銀子以外還有張晉州輿地圖,於是乎取下包袱去看,那張圖折成四方的形狀還老老實實在包袱中躺著。

  「再向南十幾里路,圖上記著是有座縣城,約莫是有車馬行在內……」他對那張圖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可到晉州的時候怎麼沒見到那兒有這麼座城來著……」

  許是他記錯了,伍和鏢局那些走南闖北多少年份的鏢師們怎會用錯圖?

  十幾里的路程,在這大冷天的可不算近吶……

  他加緊了步伐,想要在天黑前趕到那座縣城找家小客棧住下,歇息兩個時辰后便乘馬而去。

  晉州南下宿州還有千里的遠路,他必須在這會兒養足氣力。 ……

  行至半路上他還在思忖先前那精妙到不可言說的陣術,竟能令他困陷其中良久而絲毫不自知,還有那一掌的綿軟……魏長磐你什麼時候成了這般沒麵皮的貨色了?想著想著他竟不由地笑出聲。

  不過很快他嘴角的笑容漸漸消退,抬眼夕日欲頹,他放眼向前望去前頭卻沒有城的影子,唯有幾縷炊煙像是在言說那兒哪有幾戶散落的莊戶人家,讓他不用在潑水成冰的寒夜露宿郊野,但也定然不會有車馬行和能供給他的大車馬匹。

  「什麼縣城?這兒附近方圓十里哪兒有縣城?最近的就是並圓城那座大城!」有些耳背的老人將魏長磐放進屋內,聽他問路的言語后大聲答道,「手上有那麼份貴价的輿地圖都不會看,還走到了這莊上?出門在外哪兒能這樣馬虎。」

  老人拿過那張輿地圖來借著油燈瞅了一眼便嫌棄道,「這是咱們晉州的輿地圖?就並圓城一座城是對的,其餘那些都差著十萬八千里吶,小夥子你可別圖便宜給那些昧了良心掙黑心錢的鋪子.……」

  「您再看看,是人家親手給的包袱說裡頭是晉州的輿地圖,要不您再瞅眼?」

  「甭瞅了,瞅多少眼都是張隨手畫的假圖。」

  那張輿地圖飄落在地,那莊戶人家的老人還再替這個外鄉的年輕人惋惜,怎地晉州這會兒的生意人都黑了心腸,他拾起那張圖拍在魏長磐的手心后又拿了兩個冷了的棒子麵饃塞在他手中,「晉州地方不小,沒張輿地圖又沒有領路人,你個外鄉人確實難走,今年各家各戶糧食都不多,這倆饃你湊合著吃,這時節屋外過夜能凍死個人,先在這屋裡湊合一宿,明早順來路回並圓城去,找那賣假輿地圖的算賬。」

  兩個玉米面饃被塞還到老人手中,還有一小包碎銀子,後者忙作勢要推回去,「問個路說句話的事就給銀子,任家裡金山銀山都經不起這樣的揮霍。」

  「那就當是饃錢了。」

  「什麼饃要十幾兩散碎銀子?」老人氣笑道,「快拿著,瞧你手上繭子也不像是多富貴人家的子弟,哪有將辛苦得來的銀子隨手給人的道理。」

  「這銀子就留給您老人家用把,我大概是用不上了。」說罷魏長磐按了按腰間的佩刀,而後推開屋門奔出去,老人跟了兩步沒趕上,只得退回屋內,那個年輕人竟是配了刀的,想來是要去做打打殺殺的事,他這把老骨頭就不跟在後頭嘍。

  外頭穿著裹身的襖子和長刀的刀鞘被一同棄置在地,他早該想到割鹿台的殺手們不會放過他,那張輿地圖都是假的,或許連伍和鏢局中都有割鹿台的眼線。知道他即日便要出並圓城的人在無痕鏢局內也就那麼幾人,連老顧父子都被瞞住了.……

  他不願再刨根問底地想下去,就算是想出了是誰又能如何。

  左手反握刀柄中段,起手預備便是拔刀式。

  「台里長老們沒有用錯追殺令,你配得上甲等下的殊榮。」黑夜中傳來幽幽的長嘆,「魏長磐是吧?張家槍第二代的子弟,錢才之徒,張五徒孫,煙雨樓樓主獨女與你定了婚約,又和伍和鏢局牽扯上的千絲萬縷的聯繫.……」

  「奇門的陣術和機括沒能殺死你,我想代那位陣主問一句,究竟是從何處看出破綻從而警覺的?事後被破陣不說,那是陣主本人的疏忽。」草把上的冰糖葫蘆還在,一身小販打扮的割鹿台第十人駐足於魏長磐身前五丈遠外發問,「你有十個瞬剎來想要不要回答。」

  「那條暗道太長了,走那半個多時辰早該到盡頭,更何況原是用來偷運貨物出入的暗道,斷不可能挖得那般長。」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猶豫,魏長磐坦然答道,「更何況陣中走起來還刻意做了些崎嶇地段,走了不知多少人的暗道怎還會有鬆軟地面和攔路小石?」

  魏長磐先前答話拖泥帶水地打諢就是為了拖延時候,但現在之所以乾脆利落的答話是因為他清楚面前這割鹿台的殺手絕不是可以商量的人物。

  喜子吐了口氣,這姓魏的小子果真是個聰穎人物,但也僅能止步於此罷了,他將會親手掐滅,棲山縣張家最後的火種。

  至於被伍和鏢局總鏢頭宋彥超保下來的那對母女,女子而已,如何能成事?

  「不要再動用刀的心思了,武夫體魄能撐著你再多活一段光陰,氣機流轉只會死得更快。」沒有魏長磐料想中的廝殺,割鹿台前十人之列的殺手喜子又道,「回到宿州去,找出煙雨樓和張家槍的餘孽,或者死的時候所有筋脈骨頭都被蝕成渣滓一般的東西。」

  「如果我說不呢?」

  「那你還有一旬生不如死的日子好活,你傷了我女兒,又指點了她奇門的破綻,功過相抵,所以能多活一旬日子再死。」喜子轉身離去前撂下一句話,「讓你死的慘些,是我們這些當爹娘的對你的懲戒。」

  割鹿台殺手們的寶貝女兒今日被他傷了,用他一條命來償,也不算是多重的責罰。

  他輕輕轉動插滿糖葫蘆的草把,甲等下的追殺令不是那般急,他還有充裕的時候看魏長磐最後的凄慘死相。

  「冰糖葫蘆~大紅果兒~冰糖多啊嘞~」嘴裡輕聲念叨著這些言語,喜子便要向隱蔽在暗處的她揮手。

  而後那條還在揮動的胳膊便被齊根斬斷,自斷臂處噴涌而出的鮮紅中竟帶了斑斕的色彩,這是喜子體內駁雜的毒,從礦藏,植物,蟲蛇中取得毒是他賴以殺人的手段,雖然是柄雙刃的劍,但卻分外好用。

  那根暗藏了毒物和暗器的糖葫蘆草把還被他握在手中,只消他緩過被突襲的這一口氣來,那還擊還是退走他都大有選擇餘地。

  顯然隱藏了極久的同行並沒有給喜子氣機流轉舊氣換新氣的機會,又是一刀將那條握著草把的胳膊砍掉以後,成了根人棍的喜子用最後丁點氣力噴出一口毒血來也要與這同行以命換命,卻被那人用外衣擋了去。

  不過他幾十年的積澱下來毒哪怕是沾上許些想要根除都是麻煩事,所以那人面對垂死的喜子依舊保持了相當的謹慎,讓拚死存留了半口氣機預備臨死反撲的喜子只得將那口氣機轉為了一聲在黑夜中分外清晰的喊叫,「快逃!」

  而後魏長磐察覺到了百步距離外一處矮牆后的動靜,不必想那是割鹿台守望的殺手,下在的身上的毒似乎並沒有起效,他追了上去。

  他回望了一眼喜子的方向,想要看清楚了那個不知隱藏了多久的殺手面容。

  以重手法擲出的一枚暗器著在他的胸膛,將他後背的脊骨打成了碎片。割鹿台前十人的殺手在魏長磐望向他時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其實他也不過僅比魏長磐武道境界高出那麼一層樓而已,是前十人中武道境界最低的一位,以毒殺人的手段讓他不用直面比他更強的武夫,但這短板終究要了他的命。

  他看清了那張臉,險些一個踉蹌跌倒。

  那人也回望過來,嘴角揚起,似乎在笑話他的笨拙。

  還是跟當年在江州時一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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