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二 入城先問刀
遊園內蠻人的意圖很明顯,顯然是沖著並圓城北城門而去,張子文所率宋之問親衛所需作為也便一目了然,放過哪怕一人到並圓城北門處都會是極大的變數,張子文絕不能容許並圓城城門不能出哪怕丁點的差池。
只是他身邊的人手還遠不足以封堵住佔地十餘畝的小遊園,張子文握緊腰間那柄平日里不過是用來裝飾的短劍劍柄深深呼吸,逐漸讓自己從亢奮的心境歸於平和,他是這場仗的指揮,不能因為情緒上的波瀾影響決策。
「魏老弟,還能動彈不?」
在傷口上灑上金瘡葯止住血又從身上扯下一條布料來扎著,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什麼問題,」不妨事。」
「那還煩請走一趟北城門,將軍就在城門樓上。」腰間那柄短劍出了鞘,張子文向麾下的人下令,「進軍!進軍!把這些蠻子絞殺在這裡!」
眼見其餘宋之問親衛不過在牆面一蹬便借力上去的,蹦跳扒拉了兩次院牆還上不去的張子文灰頭土臉返回去從園門而入,嘴裡竊竊地埋怨。」也不是是誰把這院牆修得這般高.……」
魏長磐頭也不回急急向並圓城北城門奔去,他雖有助張子文一臂之力的意願,但顯而易見力保並圓城不失陷是他們的當務之急。
小遊園內並無喊殺聲聲,唯有刀劍鏘鏘。 ……
「開城!快開城!」並圓城北城門門洞之中,台岌格部的蠻人武士們一面抵擋那百人隊晉州州軍的推進,一面要去拔開並圓城兩扇厚重城門卡死在城門洞兩壁的門栓,這不是用人力所能達到的事,故而他們放棄了這個打算,直接抽刀去劈那根粗大的木料。
守城門的晉州州軍佔盡了人數上的優勢,而且後援充裕,台岌格部的蠻人武夫們都是精銳,雖說疲乏卻鋒芒不減。但後者死一個就少一個,僅剩的十幾人退到城門洞中退無可退,竭力揮舞刀劍盪開面前的槍矛,他們身後是竭力在砍那根粗大木料的同伴。
「上!上!不能讓蠻子看開門栓!」坐鎮指揮的晉州州軍百夫長在手持槍矛的軍士后揮刀叫嚷著,由刀盾手列陣在前,長槍掩護在後的陣勢在城門洞前穩步擺開,這樣的步陣即便是騎兵來沖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再如何強橫的步卒即便閃開了長槍也躲不過抵近的刀鋒。
然而武夫畢竟是武夫,沒有戰陣老卒應對的經驗,卻有其所不具備的身手,側身盪開兩桿長槍后抵近到刀盾手近旁,又與面前的刀盾手對了一刀后一肘擊在盾面上,盾陣便有了空隙,那名踉蹌退卻的刀盾手也被他所斬殺,這名建功的蠻族武夫面上露出自得的神色。
在幾個瞬剎后替補的刀盾手補上了他戰死那人的空缺,那名蠻族武夫面色變得極難看。草原與中原自千百年前便騎的戰事仍未能讓他明白,中原的步陣不是就將步卒堆在一處增加厚薄疏密了事,合理的配置與操演才是讓他們成為整體的關鍵。
死了前面的人不要緊,後面的人會接替他的位置,循環往複,直至整個步陣再難維繫,到死傷慘重分崩離析的前一刻,步陣仍是一個整體。
前提是人人皆願死戰不退。
那名上前的台岌格部武夫在再度斬殺兩名刀盾手后被數桿長槍扎在胸口,繳獲堯軍的甲胄曾數次救了他的性命,然而這一次卻在劫難逃。架在前人肩膀上的槍陣層疊密布,居前的刀盾武士步步向前,一步步縮減台岌格部武士們所留的餘地。
這些武夫們最後一次合力試圖衝破堯人的步陣,但筋疲力竭的這些人面對中原多少代將領和兵家的智慧,終究也只能發揮出臨死前的悍勇,不惜以命換命,拼著避開要害也要上前去砍上幾刀。
當台岌格部的武夫真正將生死置之度外上前砍殺的時候,反觀步陣竟有些動搖,刀盾手陣亡后增補的人多也不願捨棄相對安全的長槍手身份與蠻人武夫短兵相接。然而步陣中人佔據了絕對的人數優勢,台岌格部武夫們垂死掙扎的悍勇就快要衰竭。
砰的一聲。
「斷了!斷了!」虎口開裂的台岌格部武夫欣喜若狂地貼在城門上大喊,「快推!快推!」
壓陣的百夫長見步陣亂相已生,拔刀斬殺了一名意欲後退的長槍手,「頂上去!把這幾個蠻人殺了,換上新門栓,這城門就算守住了!」
然而沒有人在聽他的言語,百夫長忽略了一件事,他手下成步陣的這些人多是今年春方才徵召來的壯丁,雖說能夠負責城門守備已是甄選出來的力士,但沒上過戰陣的人見了血,總免不了要畏懼退縮,稍有頹勢便要自顧自地跑。
並圓城城門發出巨大的吱呀聲,城上拋射的箭雨落石和滾木和火油罐子都無法阻擋蜂擁到城門附近的台岌格部奴隸武士,幾百個人後人推著前人發力,縱使沒有城內機括地驅動,並圓城城門的那條縫隙還是在肉眼可見地擴大。
「這就是主君的謀划嘛……又有人能料到這樣的計謀?」
「奴隸武士們一旦攻破城門,後續騎軍一入城,城內堯人還不是任人宰割的羊羔。」
「還得由這些卑賤的奴隸替我們打開這條通路……」
「連主君都不甚顧惜這些奴隸武士的性命了,我們這些人何必再去在乎.……」
貴族和領兵將軍們的竊竊地低語。頓冒就算是猜也能猜到這些人究竟在說些什麼,但他已然不在意這些人對他的看法。絕大的功業唾手可得,台岌格部的人馬將在入主並圓城后蠶食掉晉州餘下所有的土地……
大堯十六州中的晉州將成為台岌格部的土地,牧民不必在於苦寒的草原內放牧,貴族們也得以入主城內那些奢華舒適的宅邸.……
他頓冒·巢及拉德將為台岌格部打下一片嶄新的天地。
「殿後的騎軍留心那些部族的人馬,若有想要在台岌格部兒郎的屍骨上進並圓城分一杯羹的,台岌格部不介意在打下並圓城后再與他們開戰。」頓冒接著像前軍和左右兩軍發令,「一旦城門大開,快馬入城不要停留,接下來盡剿城中堯人的殘軍,對你們而言易如反掌。」
等候已久的戰馬和馬上的騎手都在活動自己的筋肉,預備接下來騎軍的衝鋒,並圓城的門戶將在他們的眼前大開,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在並圓城這座豐饒富庶的州城內發泄他們心中壓抑許久的火。 ……
&逃吧!逃吧!你們這些膽怯的堯狗!」僅存的三名台岌格部武士是城下步陣最後一次進擊后倖存下來的人,他們在大聲嘲笑著向與城門相反方向逃竄的堯軍,「要不要替你們牽匹馬來,跑得還要更快?」
最後一次無果的進擊讓這百人隊的士氣潰散了,十幾個台岌格部武夫換掉了他們一半的人,城門開啟的縫隙已經大到能讓人把胳膊伸進來的程度,城門外那些面目猙獰如惡鬼的奴隸武士們的呼喝讓剩下的人畏懼了,他們不顧百夫長的軍法處置的威脅也要扔下手中的刀盾和長槍向後逃竄。
但凡能有哪怕十人的弓手,也不至於.……這是百夫長最後的念想,下一刻他便被一名台岌格部武夫斬落頭顱。
「我們是台岌格部的驕傲,主君回去以後對我們的封賞將無與倫比!」一腳踹開那百夫長死不瞑目的頭顱,那名台岌格部的武士力竭坐倒在地,和身邊的同伴笑道,」等回去了以後.……」
說到一半他面色劇變,才想拾起身旁兵刃便被一刀劃破胸膛,另一人稍有時間反應,不過也才抬手被被一刀斬斷小臂和半邊身子。
最後一人想用手中兵刃與之對敵,才發覺那柄刀已經在砍那根木杆的時候成了一條廢鐵,面前這個一條胳膊還綁著布帶的年輕人顯然也受了不輕的傷,他不甘心,假使方才他們三人有防備,哪裡會讓人偷襲得手。
他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最後一名台岌格部武士的屍首頹然倒下。
城外的奴隸武士們見有堯人膽敢在他們面前斬殺為台岌格部立下功勛的武夫,被羞辱的憤怒熱血上涌,城門洞開的縫隙已經足以讓身材瘦小的台岌格部奴隸武士擠進去,不過魏長磐上前用刀插在一個正要這麼做的奴隸武士胸膛上,再順勢攪動半圈拔出。
或許他早該想到城外蠻人有兩條入城的路徑,但他在來時撞見的那些潰散的大堯軍士讓他明白即便他將這消息也早早告知,這些守並圓城門的人也未必不會如現在這般。
他從那個奴隸武士的胸膛內抽出刀,那人無力地倒下,城門中的縫隙又開了些,台岌格部的奴隸武士們終於得以一個接一個入城,膽敢攔在他們面前的堯人都將被撕成碎片。
他們面前是魏長磐的刀。
這些人要入城,得先問過他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