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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 唯欲乞活

  那匹白馬在箭雨中穿梭奔到他身邊用脖頸蹭他臉頰的時候,背靠樹榦借力一蹬上了馬背的魏長磐不由地想,這真只是一匹馬而已?

  容不得他細想,從頭頂和四周嗖嗖而過的箭鳴迫使他不由趴伏在馬背上,蠻人的武士們所射箭矢都被那匹白馬於騰挪之際閃避,最後眼睜睜望著一人一馬隱沒在這片樺樹林中。

  忽察家護衛頭領最後一個鬆開已經緊繃很久的角弓,他是護衛中射術最好的人,此時也沒有絲毫能中的信心,這片樺木林擋住了他的視線,為了射箭方便也為不驚動林中這些困獸,他們步行進林,卻只能眼睜睜望著林中困獸走脫。

  他惱怒地抽刀劈斷身旁一棵矮樹,碗口粗細的樹榦應聲而斷,身旁衣衫襤褸的堯人被這舉動嚇得一哆嗦,周圍忽察家的護衛們也跟他保持了至少五步的距離,偶的瞥他一眼都是面露鄙夷之色。

  草原上的男子漢將投降視為一種恥辱,自然也是瞧不起歸降的軟骨頭堯人,更何況這個堯人還殺了他們身邊的同伴,若非頭領說還留著這人有些用處,他們早便將這這堯人栓在馬後活活拖死。

  「大人,大人。」這個中年堯人惶恐地下跪,朝護衛頭領一個勁兒地磕頭,「饒小的一條命,饒小的一條命……」

  那幾人的戰力護衛頭領都看在眼裡,他也是武夫四層樓門檻上的人物,靠著一手過硬刀馬功夫這才坐上忽察家護衛頭領的位置,若是就這麼冒冒失失圍上去周圍這些弟兄的命少說也要搭進去好幾條,不過就這麼把剩下二人放走,多半是要被主子責罰的。

  搭上了這樣一個脾性喜怒無常的主子,也是他們這些做護衛的命數。

  「饒你一條命,可以。」護衛頭領拿刀身拍拍這個中年堯人武夫的臉,「你得拿東西來換。」

  俞高昂原本懷揣著能被放走的憧憬頃刻間化為泡影,「小的身上沒多少金銀,大人放小人回去七日之內……不,五日,只要五日,小的必將家中金銀悉數奉上。」

  「你的金銀放在那,不用送過來,我們自會去取。」

  「不過。」跪伏在地的這個堯人武夫顫抖著身子汗流浹背,「我們要的是另一種東西,你是晉州的人,想必晉州地勢都知道?」

  「回大人的話,晉州郡縣大小通路,明裡暗地的,小的都瞭然。」

  「那就用這些東西來贖換你的性命吧。「忽察家的護衛頭領收刀歸鞘,拍拍俞高昂的肩膀,而後對手下的武士們呼喝道,」騎上你們的馬,我們去追剩下兩個堯人!」

  忽察家的護衛倉促間僅集結了二十餘人,餘下人還分散在附近四處,不過這護衛頭領信得過手下的這些人,也相信那兩個逃竄的堯人沒有以一當十的本事。

  「拿下那兩個堯人的腦袋就回大營!」

  護衛頭領有意落在最後,在馬經過失魂落魄坐倒在地俞高昂俯下身子壓低嗓門說道,「有什麼東西比自己的性命更寶貴呢?相比之下,其餘的東西都是可以捨棄的吧。」

  他拍馬離去,俞高昂獃滯地坐在地上,這個莊戶人家的漢子用手抓著地上的泥土,似乎下定了極大的決心。 ……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在馬背上顛簸的柳子義仍是破口大罵這俞高昂,「這廝要是有朝一日落在老子手裡,老子定要生撕了他!」

  「也未必就是……」

  「走了半個時辰,還順走了一匹馬,過後蠻人就來了,你還替他說話!」柳子義對身邊同在馬背上的魏長磐大吼,「梅兄就是被他害死的,你還替他說話。」

  俞高昂的叛逃已是無可爭辯的事實,魏長磐之所以還要與他爭辯,便是從他打心眼兒里便不信,那麼一個總是在晚上紮營時樂得給每個人都搭把手吃些小虧也只是樂呵的老實漢子會做投蠻人這樣的事。

  他們在曠野上策馬疾馳,已然顧不得再隱蔽行蹤。

  距並圓城還餘下數十里的路程,就算是尋常馬匹腳力不過二三個時辰也便到了,然而柳子義胯下坐騎眼看腳力不濟,若非魏長磐不時勒馬,柳子義早便給他甩在身後。

  「原來這才是你的腳力么……你確實有驕傲的資本。」

  馬鬃於奔跑顛簸之際飛揚開去,煞是飄逸洒脫,一騎絕塵,颯沓如流星。

  「頭兒,那馬怎麼瞧著有些像.……」

  二人身後兩裡外,忽察家的護衛們眺望這遠去的二人,在護衛頭領身邊的一人湊上來說道。

  「猜到了,不要問,有些事情,知道了也不一定是好。」

  護衛頭領扭頭斜乜一眼縮著脖頸跟在他們馬後的堯人,如果他沒有說假話,這確實是禿羅巴圖將軍捕來的那匹野馬。

  這匹野馬被禿羅巴圖從台岌格部附近的原上捕回來時,有鄰近大部的主君開出數目驚人的牛羊和人口來換這匹世所罕見的駿馬,仍是為禿羅巴圖一口回絕,當時半個台岌格部的人都去圍觀這匹白馬,撫摸他沒有一根雜色的柔順白毛,直到發出那聲馬嘶。

  那哪裡是馬嘶,護衛頭領當時就在百步遠的地方,這匹被捕獲的野馬馬嘶聲簡直有如虎嘯龍吟。

  還未等禿羅巴圖完全馴服這匹野馬,台岌格部便開始預備南下,他身為忽察家護衛頭領自是也知曉禿羅巴圖惹主君發怒被貶去守軍械的事,禿羅巴圖愛惜這匹馬勝過愛惜自己最嫵媚的妻妾,故而也便一併帶在身邊。

  既然禿羅巴圖的馬在這個蠻人的胯下,那麼守備軍械的禿羅巴圖,難道真未能阻止這群堯人的小賊一把火燒掉諸部族用於攻城的器械?也難怪攻破兩座小縣城后這些軍械始終不得補充,只得放慢了進軍的步伐,就地取材來修修補補。

  不過既然被堯人偷襲得手,禿羅巴圖再慢這個時候消息也將傳遞到主君頓冒的耳朵,為何他們到現在還遲遲未曾聞見半點風聲?難道主君刻意將這消息瞞下了?那為什麼這個堯人還會說當時谷內僅有半個百人隊值守,那時禿羅巴圖又在哪裡?

  太多的事忽察家的護衛頭領心有不安,但當務之急是逮住前頭那兩個堯人。

  留下三騎在原地守著這堯人,他帶著剩下的人去追那亡命的二人。

  俞高昂知道如果他要逃這是最好的機會,身旁三個武道功夫遠不及他的蠻人最遠的不及一丈,是一個瞬剎便至的距離,他有把握在極短的時間內手刃這三人而後奪馬兒逃,逃到自己妻兒老爹身邊。

  但他同樣清楚如果沒能在結果掉這三人後順利走脫,亦或是魏長磐和柳子義將他投敵的事迹與官府如實相告,俞高昂即便回家見到妻兒老爹,官府的衙役不多時便會拿著冰冷的鐐銬上門,將他送進大牢,而後他會在指認下定了通敵叛國的大罪,除去自己落得一個極凄慘的死法,連親族都不免要受株連。

  他俞高昂這輩子本就該做個會些把式的莊戶人家漢子,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吃穿不愁的好日子,忙碌完一天的生計后回家媳婦兒會做上熱騰騰的飯食,再燒熱水給他燙腳,最後兩個人光著身子摟抱在一個被窩裡,旁邊是兒子平和的呼吸。

  俞高昂這輩子只想也只願意過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好日子,他爹不顧俞高昂的意願把他送到戰場上,他過不上這樣的日子了。

  別人不讓他過這樣日子,他就要自己尋來過。

  守著俞高昂的三名忽察家護衛雖說對這個軟骨頭堯人輕蔑不已,但畢竟先前七騎的身手是這些草原男人有目共睹的,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守著,頭領交代了不能了結這個堯人的性命,卻也不能說不能給他來幾下子。

  「我有要是稟告草原上的大人。」俞高昂生受了其中一名護衛的一腳,「是大人絕對樂意聽的事。」

  「大人?草原上大的人很多,你要見哪個大人?」稍年長些的護衛持重些,並不急於對他拳腳相加,「憑什麼讓你見那些大人?」

  「草原上最大的,便是諸部族的主君了罷.……」俞高昂喃喃自語道,「我要見你們部族的主君!」

  近旁的護衛一腳把他踹翻在地打了個滾,一身都是雪融后泥濘的土痕,「我們台岌格部的主君是草原上最大的主君,憑什麼讓你這條堯狗去見!」

  「就憑我會把整個晉州當做給他的禮物!」俞高昂從泥地中爬起來沖他大吼,「老子要把大堯十六州中的晉州送給他!」

  俞高昂手腳都在發抖,三個的護衛也被他的言語震動,大堯泱泱十六州疆域中一州的土地,就這麼拱手奉送給他們台岌格部?

  「我有辦法讓你們的人進到並圓城中去。」俞高昂說出這句話后閉上了眼,他明白這句話會導致什麼樣的後果,如果他的名字能在史書中流傳下來,那必定是遺臭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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