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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三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待到嬉笑罷了回大車時,許先掀開車簾進去見裡頭坐著眾人臉色有異,笑罵道:「臨回家團年了,一個個哭喪著臉作甚。」

  然而縱是老木匠也是眼神怪異看他,許先有些莫名,找地兒坐下又問:「這是咋了?出去尿泡尿回來咋一個個都跟別人欠了你們八百吊錢似的.……」

  面容粗獷的年輕匠人起身湊過來拍拍他肩膀,而後低聲耳語道:「晚上到大車裡來,有事。」

  說罷瞥了眼隨後進來的魏長磐,便不再多言語。

  大車碌碌向前。 ——

  「官府告示上的人又咋了?哪個年頭沒幾狀冤假錯案!」

  一家大道旁的客棧馬棚里聽著的大車內,入夜後便前前後後溜進來幾個人,也沒帶燭油,黑燈瞎火地窩在裡頭,不知在商議些什麼,而後便有這一聲憤憤然喊聲。

  「小聲,笨伯非要把這客棧里人都吵醒了?」面容粗獷的年輕匠人壓低嗓門道,「等到再下去就是松峰郡地界,沒多少路就是官府,到時候拜託許兄弟出大力,咱們其餘幾個幫襯些,怎麼都給他拿下了,到時候官府賞銀許兄弟拿三成,其餘七成咱幾個分。」

  「都說是官府裡頭要的人,咱就算把人交上去,有錯了那也是官府的錯,還有銀子拿,跟咱老百姓有啥關係.……」

  「甭叫我許兄弟,聽著噁心。」許先皺眉,又道,「老子就不明白了,魏兄弟剛剛救了大傢伙兒的性命,難不成還真要拿他去換幾個髒錢?畜生都曉得個知恩圖報的道理,真是豬狗不如。」

  得虧的大車裡昏暗,不然裡頭人紅白變幻的臉色便煞是好看了。

  許先翻身下了大車,大車上老木匠欲言又止,他又提了一嘴,這等忘恩負義的事,我許先是萬萬不會做的,誰做誰生孩子沒屁眼兒。

  這客棧客房裡這一行人多是兩人一間屋,能省些房錢則省,畢竟坐這並不如何寬敞舒服的大車回鄉,說明各人手頭也不寬裕,犯不著死要面子錢袋受罪。

  躡手躡腳打開房門進屋,屋裡沒點燈,自是身手不見五指,許先摸索著要回自己鋪蓋上睡下,小腿卻冷不丁碰著了只凳,疼得他輕嘶一聲,頓時心說壞事,武夫五感敏銳,更何況是同在一屋內發出這般大的響動,常人也都給驚醒。

  然而幾步遠的床鋪上依舊傳來平穩有序的鼾聲,一本正經。

  「知道你醒著,快些起來別裝睡了。」許先撲上去擰著依舊不願起身的魏長磐耳朵,「好歹也是江湖人,光明磊落點兒行不,有事兒跟你說。」

  「啥事兒不能明早起來再說,斷了條膀子累著呢。」魏長磐作勢揉著惺忪睡眼,另一條還能動的胳膊撐著起來說道。

  點起了屋裡油燈,魏長磐忙把被拉上去,未曾想仍是被眼尖許先瞧見,一把拉開被笑道:「魏兄弟,睡覺還穿鞋?」

  魏長磐有些囁喏著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許先見狀嘆口氣道:「斷了條膀子就別學人家來偷聽,得虧就咱一個武夫,不然你貼著車廂里呼吸聲還不壓,遇上些個老油條,早就被人察覺了。」

  本是自以為自己所為沒有半點差池,魏長磐不由的有些難堪,前頭胳膊不便摸了個空還險些跌一跤的事還在沒被許先瞧見。

  「那些個人,半點沒有江湖道義,受了魏兄弟你恩惠還想害你,豬狗不如的東西。」許先沒有壓低嗓門兒便罵,這客棧屋子裡隔著不過薄薄一層板壁,想來便是隔著三五間屋子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小點兒聲吧,店裡旁人也都睡了,別高聲。」止住依舊扯著嗓子大喊大叫的許先,魏長磐把腳上棉鞋一拖,便又要鑽進被窩去真正睡了。

  「魏兄弟你真不氣。」許先瞠目結舌,「人家要拿你性命去換銀子,你真不氣?」

  魏長磐蜷在薄被裡不做聲,掖掖被角,難受又怎樣,氣不過又怎樣。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後半夜可得看著你點兒,許先嘟囔著把自個兒的床板拉到魏長磐邊上躺下。

  「為啥?」

  「怕你小子大半夜心裡想不開去灶房裡拿把菜刀給人都剁了。」

  「瞎扯。」

  「再兩日就要到棲山縣地界,不過途經松峰郡不行,那松峰郡里松峰山不就是跟官府勾結陷害張老英雄的。」許先說道,「張老英雄為人,縣裡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就是現在也多是半信半疑的,可張老英雄幾個出山的弟子也沒個做聲的,我師傅也說了,真寒人心……」

  嘴裡喋喋不休碎碎念,魏長磐只當是幫著入眠的調子,睡了。

  次日醒來在客棧里吃早上那餐的時候,大車裡同行的人臉色都有些不自然,坐得離後來的魏長磐和許先都遠,幾人聚在一桌,見他們來了勉強笑笑算是打過招呼。

  「心裡沒鬼,能坐這麼遠?」許先面露鄙夷之色,有意大聲些把聲音傳過去。

  也不再去勸阻許先,魏長磐端起還冒著熱氣的粥碗來,裡頭粥水裡米不過一撮,只是新鮮熬煮出來的,邊上還有個拳頭大小的紅苕,便是這般簡陋的餐食,都得要十文錢一頓,夾一筷子鹹菜還得再添一文,舌頭閑不下來的許先又要去找那掌柜理論,則又被勸下。

  再歉收的年成,紅苕粗糧便成了許多窮苦人家的救命糧食,一畝地小三十擔,抵得上麥地稻田幾畝的產出。江州今年饑民流竄,各家各戶都在囤積糧食,米糧價錢也如雨後春筍般蹭蹭蹭往上長,客棧所進米糧本錢得翻上一翻,故而紅苕作飯便成了上上之選。

  按魏長磐的食量,拳頭大小的紅苕怎麼著也得十個八個的才能管飽,那碗粥水就不消說了,聊勝於無而已,只得又拿出十幾文錢來跟掌柜的再來幾個紅苕,回來是正巧碰上許先大搖大擺回來,手上一碗剛蒸熟的臘肉一進來就是滿屋的香,讓屋裡久未沾過葷腥的人喉嚨都發出吞咽口水的聲響。

  「魏兄弟,吃啊。」許先擠眉弄眼,「再不吃涼就不香了,今年的臘肉,加上梅乾菜蒸的。」

  「許老兄,這多不好意思.……」

  「害,許先欠你魏長磐一條命,從此咱就是兄弟了,兄弟請你吃碗肉咋了。」他說著,把雙筷塞到魏長磐那隻還能動彈的手裡,「吃,這一碗都是你的。」

  這就是兄弟了么.……魏長磐抬頭看這個話癆的年輕人,心想。

  「看什麼,快吃快吃。」面前這個話癆的年輕人沖他擠眉弄眼,「饞死那幫孫子。」

  他動了筷子,許是這家客棧做臘肉的時候放多了鹽巴,鹹的齁嗓子,入口下咽都難,可是許先滿是期待地看他吃肉,於是他三下兩下將那碗臘肉塞到嘴裡,強吞下去,然後露出滿足的笑。

  「好傢夥,不著急,沒人跟你搶。」許先笑道,暗暗吞咽了口水。 ——

  隨後兩天路程,大車上氣氛尷尬起來,也沒人嘮嗑說渾話,即便有也是幾個同鄉的低語,出了那檔子事以後便註定了這車人不能再如先前一般和睦如初。

  許先倒也不在乎,這個神經大條的才及冠年輕人不屑於與這些忘恩負義的傢伙為伍,成天拉著魏長磐不是講些江湖上的奇聞軼事,便是嘴上交流二人拳腳功夫,二人拳法都有外家路子在內,故而也是同道中人,說起來並不費力,只是奈何二人武道境界都不高,往往於某些緊要關節處說不明白透徹,一旁又無師門長輩解惑,二人摸索前行,少不得要走些彎路。

  大車上原本最好說話的老木匠說話也有一搭沒一搭,讓魏長磐有些難受,好在被許先樂天性子感染,也便不如何上心。

  入了松峰郡地界,大車裡眾人察覺到沿途所遇饑民臉上菜色都不如先前幾處地方,更別提路遇餓殍這等前些日子屢見不鮮的事,在松峰郡竟是一次也沒見著,知道停下來歇腳時候跟人打聽,才知道:

  「松峰郡里沒有餓死人,還不是靠著松峰山上那高雲天高老爺發慈悲。」茶棚里一個拄著拐的老人撫著雪白長須說道,「江州糧倉都沒糧食,官府都開不出粥棚來了,松峰郡里那些別州來的饑民眼看要餓死,還不是靠著高老爺善心,變賣自家產業去換糧食,開私家粥棚舍糧,老朽跟你說,這麼好的雲天大老爺啊,難見嘍。」

  許先一口吐出杯中茶水來就要罵那高旭偽君子,只是被魏長磐拉住,便只得耐著性子聽完老人言語,周圍客人也多誇那高旭好處。

  二人當場都不做聲,只是許先回了大車上以後,便又罵:「老糊塗,多大點恩惠就給收買了,瞧不見人在槜李郡做的腌臢事,一口一個甚麼高雲天,感情人高旭是你失散多年的親爹.……」

  大車動了,離了茶棚接著行走在松峰郡地界,離棲山縣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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