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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二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歲暮陰陽催短景,入冬后少白日而多夜,申酉兩時交替之際便再不見半點日光,漫天的雪像是要凍住這個夜,便是寒鴉都不做聲了。

  冬夜兮陶陶,雨雪兮冥冥,天地間有如銀裝素裹,分外妖嬈,不過若沒有和暖衣裳和炭盆,便難熬了。

  艱難前行的大車內傳來低沉的咳嗽聲,若是偶有顛簸,便有壓抑后的痛嘶發出。

  照理這般大的雪,大車中人早該尋間客棧住下,怎奈何大雪迷了眼,走錯了道,此時偏離大道已有十餘里,再想找尋間客店便是不易了。

  「早就看那店家有些詭異,此番若不是魏兄弟的面子,咱這車裡的人不都得死成人肉包子了!」許先從隨身包袱中取出件狗皮襖子來墊在魏長磐身下,好教他躺得舒服些,「還有沒厚實衣裳來墊墊,人家為了咱骨頭也斷了兩根,還舍不出兩件衣裳來?」

  面容粗獷的年輕匠人不情不願拿出件破爛褂子來,被他隨手扔去給魏長磐墊腳,那漢子才想發作,卻想起許先也不是尋常人,只得強咽下這口氣,嘴裡不住地嘟囔:「明明是他本事不濟,還不是靠著後來那人給那魔頭嚇住了,哪裡是他的功勞……」

  這話入了許先的耳,伸腳就要去踹,還是給一把拉住,許先扭頭見是魏長磐所為,才打消了再去踹他一腳的念頭。

  大車裡老木匠從自個兒身上扒下件羊皮裘來蓋在魏長磐身上,帶著體溫和些木頭的氣息,還有一路上來許多餐飯食的味道,許是老木匠每次吃完便拿著羊皮裘邊角擦嘴的緣故。

  約莫是車輪碾過塊石頭,大車左右抖了抖,牽扯到魏長磐斷骨處傷勢,他齜牙咧嘴之餘,大車內卻也沒有郎中醫治,許先只得從車簾外頭抓把雪進來按在他斷骨處,想藉此止痛,卻被老木匠止住了:「還在老家那會兒,幫個腿斷了的豬玀接過骨,讓俺試試。」

  「這人骨頭和豬骨頭能一樣?」許先哭笑不得,不過眼下只有老木匠一人稱得上粗通醫術,「死馬當活馬醫吧。」

  將帕子團團塞到他嘴裡,老木匠歉聲道:「一會兒只怕有些疼,叼著這個,不然怕把舌頭給咬了。」 ……

  幾聲悶起來的慘呼,聽得馬夫頭皮也麻了,心想,他娘的後頭是給人接骨呢還是殺人,咋個動靜忒大。

  老木匠抹抹額頭大汗,大車裡幾人費好大氣力才壓住魏長磐四肢,許先壓著他雙臂,問老木匠:「這次總沒差了?」

  屬實是好些年沒再給畜生,不不不,給人接骨,手藝實在有些生疏,接歪了兩次都是生生給掰回來再續接,魏長磐好似又遭了兩次活罪,這般疼痛,便是鐵打的漢子也沒幾個能忍住不出聲,待到老木匠終於把那兩根骨頭接回原位時,他終於昏厥過去。

  許先湊上去探魏長磐鼻息,見是平緩的並無大礙,才大鬆一口氣,埋怨道:「再接兩次,生龍活虎的人也給整得不像樣了。」

  「虧得這小子身子骨結實,看樣子小半年前還受過重傷,可比這次厲害許多,要是換個個兒只怕也難過了。」

  「小半年前受過重傷?嘖嘖,那可真是.……想來半年多前不是咱們江州地界里兩個大門派火併,那會兒留下的傷?」

  「那些江湖頂頂上的人物,哪裡能跟魏老弟扯上關係,不過也真說不準,畢竟前頭那病癆鬼不就是被來救他那人給嚇得屁滾尿流.……」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三四個時辰的的大雪,目力所及不過二三丈遠而已,馬夫唯恐又走錯道,因而車內下來兩個下力的漢子在前頭探路,踩著是石頭路大車才跟著走,雖說慢些,可雪天走夜路本就極難,說是半條命都在閻王爺手裡也不為過,再加上前頭虎口脫險的歷程,大車裡人也便再無異議。

  不過好在又往前四里多路便見著了家驛站,內里養著十餘匹驛馬供作傳遞大堯朝廷消息驛兵換馬食宿之用,接待本不接待民間車馬,不過那驛丞是個年長老兵,外頭風雪又大,於是便留下大車中人來驛站里烤火。

  聽許先添油加醋說了先前不慎入了黑店險些被做成人肉包子的歷程,那驛丞大怒,說是等雪一停便上告地方官府,到時候官兵一出,定將那黑店連根拔起,也算是為往來客人除去件禍害。

  那驛丞看過了魏長磐身上傷勢,扔下副活血化瘀的膏藥來便走了。

  驛站畢竟是大堯朝廷兵部管轄的所在,驛丞雖說好心收留魏長磐一行一夜,再待下去卻免不了給人多添麻煩,於是天剛明時大車便走了,要塞給那老兵驛丞銀子,卻被擲還回來。

  行路的人都不容易,這銀子等回家團年的時候,給家裡人添件新衣吧。

  快要到松峰郡地界前,許先終究還是對老木匠接骨手藝放心不下,尋個郎中來看了,也說並無什麼大礙,只是花二兩銀子來買個心安而已。

  大車上難免顛簸,對魏長磐而言最是難受,只是早先還呻吟出聲,待到過一日便能咬牙強忍了,便是老木匠這等歷經不少起落的老人兒都對他吃的疼有些佩服,許先則是更是寸步不離守著,就差沒上來伺候吃喝拉撒,老木匠擔心他沒事兒亂動又把斷口弄開了,用隨身帶著的傢伙事兒將魏長磐一條胳膊牢牢綁了,完事兒后稱讚自個兒手藝,說是沒有幾頭牛的力氣,休想要掙開。

  此番耽擱了些個時日,離年關更近幾日,若不再快馬加鞭,想要趕早回去吃年三十的團圓飯便難了,故而馬夫天不明時便起來趕路,日落了才等著找客店投宿,才趕上前頭落下的路程。

  「魏兄弟。」許先大大咧咧在魏長磐邊上坐下,伸手搭上他那條沒傷的臂膀,「這你可就不實誠了啊,明明忒好的身手,還遮遮掩掩的,不像個話,哪裡是咱們江湖兒女的樣?」

  魏長磐心裡汗顏,若是身手再好些,不說把那形容枯槁的男人給打趴下,好歹也不會再斷條胳膊,「身手哪裡算好,還不是給人打成這樣。」

  許先眼珠子像是要瞪出來:「魏兄弟你這身手還不叫好?和那開黑店的老魔頭鬥了這麼些招才敗下來,棲山縣張家有你這樣的人……唔。」

  才說到一半,他嘴巴便被魏長磐捂住,那條還能動的臂膀伸過去捂住許先那張漏風大嘴,而後沖著大車內其他人歉意笑道:「隨口說的玩笑話,當不得真。」

  待到隨後下車撒尿時,許先扶魏長磐下來后被拉到僻靜處,還未等開口便埋怨道:「魏兄弟,棲山縣張家那事兒,江州江湖裡頭的明眼人幾個不知道是松峰山跟官家走狗勾結編排出來的罪名?你且放寬心,大車裡幾個人又都欠著你一條命,哪兒能賣了你。」

  始料未及的,原來自己的師門還沒被全當成官府告示上所說的匪類,慶幸之餘又有些警醒:「許大哥怎的知道在下是棲山縣張家弟子?」

  許先愣神片刻后露出詫異之色,見魏長磐神情不似作偽,這才答道:「棲山縣張家拳法在江州全境都是排的上號的拳法,知道其形的人不少,只是苦於沒有修鍊法門,魏兄使的又是正宗招式,哪裡有一眼瞧不出來.……還有……」

  這解釋倒是合情合理。

  「還有前頭那病癆鬼不是把你身世都瞧出來了……」

  咦?什麼時候.……好像是。

  見他神情尷尬起來,許先又道:「寬心,我許先發誓絕不抖落半點兒風聲,如若違誓,天打雷劈五雷轟頂生孩子沒屁眼兒.……」

  「許老哥心意魏長磐知道,只是切莫拿孩子沒屁眼兒來發誓啊,不然要是大晚上說夢話給人聽了去.……」

  「呸呸呸,不算不算,重新發過……」

  「撒尿撒尿,不然一會兒車裡人急了。」

  許先露出猥褻笑容來,掐著嗓門道:「魏哥哥,要不要奴家幫你解這褲腰帶?」

  「一隻手也能解。」

  「到時候系的時候一隻手總不行了?」

  「.……」

  「要不要比比誰撒得遠?」

  「好。」

  於是乎離大道不過幾丈遠的僻靜處,便有二人較量起了尿功高下來。

  「魏兄弟果然非比尋常,不日問鼎江州江湖,大業可就。」

  「哪裡哪裡,許老哥一表人才,功力更是不俗,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指日可待。」

  「不比當年了。」許先故作傷春悲秋之色,「想當年頂風尿三丈,而今一桿長槍尚未退敵便疲軟了,終究是不行了。」

  去你大爺的。「魏長磐捧腹大笑,罵了句粗話。

  「槍不如人,便出口成臟,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許先又作老者感傷世故作態,「人心不古啊。」

  魏長磐上前去便要錘他一拳,許先使出身法來閃避,邊躲便喊。

  嘿嘿,打不著打不著,胳膊傷了一條怎地會是你許大俠對手,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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