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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蜉蝣撼大樹

  那遍體鱗傷的魂帶著如釋重負的神色,被風一吹便消散了,只留下跪地埋頭的少年郎看不清表情。

  一雙纖長柔軟的臂從身後環抱住了他的腰,試圖以此帶給他一點點溫暖,卻好似痴了一般毫無反應。

  感受到臂上和身前傳來觸感的余文昭,正詫異於為何魏長磐身子會如墜冰窖一般時,後者體魄在一瞬間松垮下來,向一旁倒去。

  看著煙雨樓的子弟們大呼小叫將昏厥過去的魏長磐抬進屋內,這位煙雨樓樓主小女瞧見臉頰淚痕猶在的魏長磐,回想此此前不由的心悸,兩道修長秀眉也是蹙了蹙,舉頭看向落雨後仍是不清明的天,心上也是沉甸甸好似壓了塊巨石。 ……

  「大夫,他沒事吧?「島上的客房內,常駐這附近的煙雨樓大夫孫貌正給榻上躺著雙目緊閉的魏長磐號脈,這在煙雨樓內從及冠待到白髮蒼蒼的這會兒樓里地位僅次於樓主,畢竟現在的煙雨樓子弟誰也不想受傷后無人救治。

  這位孫貌孫大夫其父便是煙雨樓中人,加上子侄,一連三代都在煙雨樓治病,所醫者不下千人,光是欠下的人情不可勝數。

  輕手輕腳號完脈的孫貌用眼神止住了分明是想要湊到塌邊的余文昭,後者此時身著一身常見江南女子的沉香色窄袖,一張本來很是耐看的鵝蛋臉上滿是焦灼。

  若是有別的煙雨樓子弟敢在這位醫術和脾氣都是出了名的大夫醫病時聒噪,少不得要被他掄起葯袋要砸幾下腦袋。

  可偏偏在煙雨樓上下都極得寵的余文昭是個例外,孫貌是看著她從個小黃毛丫頭長到眼下亭亭玉立的光景的,扛在肩頭戲耍也是常有的事。

  魏長磐眼皮彈動,這像是要醒轉的樣子入了余文昭的眼,身子顫抖片刻后他緩緩張開雙眼,眼色茫然,視線觸及余文昭的時候他側了一下頭,卻只是沉默。

  在她就要合上屋舍門的瞬間,忽然聽見一個低低的聲音:「師父.……」

  余文昭激動起來,搶過大夫手裡的燭火奔了過去,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魏長磐,把在旁的侍女也嚇了一跳。

  「昭兒.……師父……」

  「我在呢。」也不在乎舉止是否合乎禮教了的余文昭緊緊握住魏長磐從被褥中探出的那隻手。

  魏長磐點點頭,雙眼無力地合起,又有淚珠滾落,然後靜靜的,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了。

  「哭哭哭,又是哭,大好男兒怎地挺屍作怨婦姿態。」遠遠地,有正在假山後窺探的幾個煙雨樓子弟議論道。

  「長磐!長磐!」煙雨樓小女呆了片刻,隨後有些失控地喊叫起來。

  這舉止無疑是觸及到了他孫貌行醫的底線,他上去探了一把,用力扯著余文昭的衣襟就把他給拖了起來,拉向屋外。

  「只是睡過去了!」孫貌壓低了聲音,「剛才只是心神不寧,才醒了一下。」

  對孫貌醫術是信得過的余文昭透著門縫看了眼臉色慘白的少年郎,臉上憂色不減,而後又狠狠瞪了眼將她硬生生拖出來的孫貌,瞪得他有些心虛后才轉身離去。

  她轉身離去時還不忘又回頭惡狠狠沖孫貌比了個鬼臉,後者則是裝著瞧不見的模樣背著手東瞧西望。

  目送余文昭走開去的孫貌皺了皺花白的眉毛,對著身旁的人質問道:

  「這有什麼不能當著文昭面說的,難不成他吳長伯瞞著這事是別有所圖?」

  身後僕從打扮的現任代樓主心腹擺出恭敬的姿態回答:

  「此事若是在這湖心島上一傳十十傳百,便有人心不穩的風險,所以知曉此事者當是越少越好。」這個年輕人聲音溫和,是能讓不少人一聽便心生親近的。

  一直在察言觀色的年輕人見孫貌仍是毫無反應,便接著說道:「吳樓主也是擔心此事影響,故而命小的來跟孫大夫說一聲,切莫外傳,畢竟咱們煙雨樓樓主和張家槍那兩位都在外,當以大局為重。」

  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的孫貌斜瞥了眼這個姿態仍是畢恭畢敬的年輕人,語氣輕蔑:「吳長伯倒還記得余樓主在外頭,還沒死吶,他怕是那代樓主當得不耐煩了,想把那「代」字給摘了?」他以老流氓的把式拍拍這個身段低到極點的年輕人。

  「想改朝換代?可以!但得等余樓主壽終正寢或是死在松峰山手中才算。」孫貌的五指成勾作勢要拍在年輕人的腦袋上,只是真正碰上前又換作了掌心,「告訴你主子,別太著急,拉攏聰慧子弟也好,掌握樓里財路也罷,我都可以當做沒看見。」

  「只有一條!」孫貌的手伸到年輕人的腦後,將他的腦袋和自己的狠狠撞到一起,隨後湊到他耳邊低語,「但凡讓我發現他吳長伯和松峰山勾結到一處,坑害我煙雨樓子弟,我孫貌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讓他不得好死。」

  被嚇出一聲冷汗的年輕人被鬆開,額角紅腫了一塊,隨後便聽得孫貌大聲說道:「這小子啊,就是於武道一途修行太過勤勉,導致氣血逆行,故而眼前出現幻象,並無大礙,只消好生休養幾日便好。」

  如蒙大赦的年輕人正要離去,卻聽到身後孫貌的聲音幽幽:「告訴他,即便是樓主身死,煙雨樓的傳承也不能斷絕。」 ……

  「他真是這麼說的?」

  以往是煙雨樓樓主余成才能坐的高位上,吳長伯羽扇綸巾,語氣慵懶,對著繪聲繪色向他陳述了孫貌言語的年輕人開口。

  「爹,兒子跟那孫老頭打的交道,豈能有說假話的道理?」年輕人埋怨道,「不過那老不死的也太蠻橫了些,對爹直呼名諱也就算了,還出口威脅爹性命……」

  話音未落,他臉上便多了個血紅的巴掌印,力道之大,竟是直接將他拍到牆角處。

  眼神驚恐莫名的這煙雨樓副樓主吳長伯私生子拜服在地上,再不敢出聲。

  「江湖門派里,要是沒有幾個如他一般一心一意為門派存亡著想的人,也便沒了活路。」儒士裝扮的吳長伯張開雙臂,從屋外吹進來的風冷得刺骨,「不過若是那魏長磐真是見到了那情形,只怕煙雨樓的傳承當真要在我手上斷絕了.……」

  你孫貌一人,面對大勢,不過也只是蜉蝣撼樹,做些無用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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