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歷史深處的一絲陰霾
「踏踏踏！踏踏踏！」
清晨，伴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隊白袍騎士從長街上飛馳而過。
自北境南下，踏數千里雲和月，他們早已身心疲憊。但入了城后，每個人的眼神都明亮了起來，臉上有掩不住的激動和喜悅。
因為，他們很快就可以見到自己心中的神。
行至一座幽靜的小院前，騎士們停了下來。
領頭的騎士飛身下馬，走到了小院門口。
「將軍！」院門前的衛兵立正行禮，眼神崇敬熱烈。
「大帥在哪裡？」騎士摘下頭盔，露出了一張晶瑩如玉白晰勝雪的絕美臉龐。
「回將軍，大帥在書房等您！」
凌無雙入院，穿過花園，快步朝書房走去。
書房裡，一個墨衣男子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牆上的一副仕女圖。
他的表情無喜無憂，眼神深邃如海，眉宇間透著一股閱盡世情的滄桑和淡然。
他就是蒙毅。
這位二十年前閃耀大陸星空，威名傳遍天下的絕世名將，此時看上去竟然像個儒雅的書生。
二十年前，他帶著耀世戰功離開血魂原返回青雲，從此後兵鋒盡斂，沉寂不出。世人對此百般猜測，重傷論、陰謀論甚囂雲上，但他和青雲帝國都沒有作出任何解釋。
許多年過去后，人們漸漸遺忘了他。
偶爾提及時，只會替他感到遺憾和惋惜。
將軍從來陣前亡，不許人間見白首。
一代天驕蒙毅，何以淪落至斯？
他的結局，在世人看來，甚至不如戰死在血魂原的軒轅長歌。
書房的門虛掩著，凌無雙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老師，西軍慘敗，為何不戰？」她望著那個背影，輕聲問道。
「這個問題，你想了幾千里路，還沒想明白嗎？」蒙毅轉身，看著他最得意的學生，微笑道。
「學生駑鈍。」凌無雙將頭盔掛起，一臉不愉地說道，「如果老師不告訴我答案，我怕是想到白頭都想不明白。」
國家的強弱和臉皮的厚度是成反比的。
國越強，臉皮越薄，國越弱，臉皮越厚。
西軍大敗，就像一記沉重的耳光抽在了青雲臉上。哪怕是身在北境，隔著千山萬水，凌無雙的臉上都火辣辣的痛。
挨了打，自然要打回去，不然臉會一直痛。
但是，凌無雙沒有等到戰事爆發的消息。
在軍方群情激昂紛紛請戰的時候，她最敬重的老師站了出來，輕聲說了兩個字，便蕩平了一場風雨。
「議和。」
軍方偃旗息鼓，皇帝欣然採納，民意瞬間轉向。
二十年裡，將軍的劍雖然沒有再出鞘染血，但他依舊是青雲至高無上的戰神。
而新的戰神，對這件事嚴重不滿。
「北境大勝，世人稱你無雙戰神，你可知你的路還有多長？」蒙毅淡然道，「你的眼界和心胸，都遠超同齡人。但你對待這個世界的態度，依然很幼稚啊！」
「幼稚？恐怕只有老師你會這麼說我。我很好奇，我幾時才能真正長大？」凌無雙有些悶悶不樂癟起了嘴，像個鬧情緒的小女孩。只有在面對老師時，她才會顯出少女心性，會發脾氣會撒嬌。
「當有一天，你遇上一個可以為一世敵的人時，你會很快成長起來。」蒙毅微笑道。
「如果有這樣的人，我會第一時間把他整死。」凌無雙哂道。
「我曾經的想法和你一樣。可是後來我發現，真遇上這樣的人時，你即便全力以赴，想殺他也殺不死。」蒙毅說著，眼中有淡淡的感傷。
軒轅長歌，就是那樣的人。
如果沒有紫血族發動的那場大戰的話，他和軒轅長歌，恐怕到現在都還成天琢磨怎麼殺死對方吧？
「學生未必不如老師。」凌無雙冷笑。
蒙毅也笑了。
二十年時間，教出這樣一個學生，他很滿意，也覺得很值。
「老師，我給你帶了件禮物！等我下！」凌無雙突然想起一件事，匆匆跑了出去。
很快，她一臉厭惡地拎著個小布袋走了進來。
「我發現了這個。」她打開袋口倒過來，拎著袋子朝地上抖了抖。
一塊皮掉在了地上。
人皮。
取自背部，上面帶著斑駁的血跡。
蒙毅一看，皺眉緊皺，面色不由變了。
人皮上，有一個巴掌大的黑色圓圈。
圓圈中央，赫然畫著一隻無比猙獰的眼睛。無論你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那隻眼睛都在盯著你，感覺極為磣人。
「你曾跟我說，一定要小心身上有這種圖案的人。」凌無雙得意地說道，「我在搜集紫月狼王的情報時，無意間得知他背上有這個圖案，殺了他后便令人取下了這塊皮帶回來。」
「在深淵的凝視下，沒有人可以倖免。」蒙毅喃喃低語著，眼中鋒芒隱現。
「老師，這句話什麼意思？」凌無雙看著老師凝重的表情，又看看地上的那塊皮，好奇地問道。皮上的那個圖案和那雙眼睛，讓她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
「這是故人離開時留下的一句話。」蒙毅有些苦澀地說道，「因為這句話，我承諾給予青雲和大越二十年的和平。」
一個承諾，二十年的和平。
原來如此。
凌無雙心中頓時釋然。
老師在她心中，本就是這樣頂天立地的男人。
他的故人，軒轅長歌，臨死之際依舊心懷家國，皆為世間男兒的楷模。
不能與他們生在一個時代，是她的悲哀。
但願未來的歲月里，有驚喜在等她。
「如今二十年期限已滿，我期待能看到老師當年的風采！」凌無雙欣然道。
蒙毅輕輕搖頭。
「長歌故去，我孤獨了二十年。我有時會想，大越覆亡后，青雲會不會像我一般孤單。這個世界，我還遠遠沒有看透，接下來的時間裡，我想四處走一走。第一站，就去大越吧，看看他曾經生活的地方！」
說完，蒙毅俯身抓起那塊皮，雙手合攏輕輕一揉。
人皮化作灰飛。
黑色圓圈和那隻惡魔的眼，變成了一縷黑煙飄在空中。
「在深淵的凝視下，沒有人可以倖免。」
歷史深處的一絲陰霾，似乎至今仍未消散。
第二天，蒙毅走了，帶著青雲的議和使團，朝著大越首都華京城而去。
凌無雙則去向了燕城。
兩國談判在即，西北局勢動蕩，燕家蠢蠢欲動。蒙毅留下她，一方面是要她穩定西北，另一方面也是在向大越施壓。
畢竟，北境大勝歸來的無雙戰神和寒霜軍團，已經是大陸任何國家都不敢小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