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人山人海，不再歸來
兵站菜地，是個談情說愛的好去處。
此處，可觀遠山，可沐夕陽。
最重要的是，還有吃的。
林雲下地摘了兩根黃瓜，跑到溪邊洗了下。
「給！」他跑回來，遞了根給葉婷。
葉婷沒接。
她瞟了眼青翠欲滴的黃瓜。
摘兩根黃瓜你都樂得像個孩子，你是有多幼稚啊！
目光落到身前那張可憎可氣可笑又可……的臉龐上，她心中神思惘然。
這個強健的身體里，似乎住著很多人。
有殘忍的惡魔，有善良的天使，有調皮的玩童，有鐵血的軍人，還有深情的男兒。
哪個是他？
一個年青人，怎會有這麼多張面孔？
切換如此自然。精神分裂嗎？
不吃黃瓜？林雲想了想，頓時好尷尬。
約會時送女孩黃瓜……這腦子不是被驢踢了，是被象踢了啊！
可這不能怨我啊！這地里現在能混下嘴的，也就這東西了。
鬱悶。
「噶嘣！」自己都啃了。
左手抓一根，右手握一根，吃得滿嘴汁液。
你可以啊，我手伸慢了，你就自己吃了？
「去，重新摘一根。」她氣乎乎地說道。
某人飛進菜地。
「這才落蒂啊，真下得了手！」遠處，偷窺的炊事班長一臉肉痛。
你們不抓緊時間談情說愛，跟老子的黃瓜較啥勁！
一切不過緩兵之計。
但無論怎麼緩，該來的兵總會來。
「那個……」
「那個……」
在沉默地啃了會黃瓜后，兩人同時出聲。
「你先說吧。」葉婷嘆道。
「那些衣服……」林雲出聲。
「是我為一個人準備的禮物。」他望著天空，有些苦澀地說道。這一刻的他，神情黯然，眼神憂傷。
為一個人準備的禮物？
葉婷覺得嘴裡的黃瓜有些發苦。
聽說黃瓜藤被踩破，結出來的瓜便是苦的。
那麼，你也是根踩破的藤么？
她靜靜地聽著，等待他的下文。
「這份禮，永遠都送不出去了。」林雲苦笑，「我留著，是想留住一些記憶。」
葉婷從他的笑容他的語氣里，讀出了一抹刻骨銘心的凄涼與孤獨。
人山人海，不再歸來。
是謂，永失我愛！
「你很愛她？」葉婷聽到自己在問。
林雲沒有回答，往事正在衝擊著他早已平靜的心海。
曾經，現在，都愛。
未來，心中或許依然有她的位置。
但有些問題，從來不是愛與不愛的問題，而是現實就他么那樣冰冷絕望。
愛情無法跨越時空。
即使可以，世間也沒多少愛可以重來。
執念，會讓人在瘋狂中沉淪。
忘卻，或者才是真正的新生。
「衣服都是新的。這身迷彩，你穿著挺好看，便送你了吧！」林雲微笑道。
縱然心痛，他還是斷然揮刀斬卻一段過往。
迷一樣的男人。葉婷心中苦笑。
衣服送我了，敢情內衣還要拿回去不成？
一念及此，她無比糾結。
本小姐的貼身衣物怎能再給你！
她俯身，取下了腿上的匕首。
「這把匕首，名為斷情。不能白拿你的東西，送給你了！」她笑著，將匕首塞到了他手中。
世間最難斷者，唯情。
能斷情者，何其鋒利！
斷情……你怕不是在嘲諷我！我又沒失戀，只是突然斷戀……
林雲出神地打量著手裡的匕首，有點搞不懂葉婷的心思。
大海里的針，誰又能撈得起來？想個球……
「我這次來邊境，是受監察處之託，來調查108騎兵師突襲西軍一事。」葉婷主動轉移了話題，「我在戰場有些意外的發現。所以我想問下你，這報告該怎麼寫？」
「這個跟我沒什麼關係。你該去問羅林將軍或者騎兵師。」林雲張嘴就瞎扯蛋。
不過，他心中甚暖。
監察處的事都是秘密。她能如此說，已是一份難得的情意。
「我聽一班長說，他曾經提著一口袋安魂香，可著勁的往地里灑。」葉婷笑道。
林云：「……」
他想下車，但是！
彪哥已把車門焊死！
「我呢，是個低調的人，你看著辦吧！」林雲聳了聳肩，無奈地說道。
被人實錘了，就不要想著洗地，而是老老實實的認。
「曉薇在天雲山撿了顆鈕扣。」葉婷攤開手，「應該是軍長的吧？」
林雲有種底褲都不見了的感覺。
「一班長上午跟我說，他手裡有種非常厲害的瀉藥。以後誰要惹我，他一準幫我收拾他。」葉婷笑盈盈地說道。
彪哥，你硬是要得！
焊死車門不說，還加裝了防護欄！
「他可能沒機會幫你了。我回頭就把他給軍長送去。」林雲恨恨地說道。
都認了，不錯。
葉婷很開心。
把某人的神秘面紗一層層揭開，這個過程很有趣，也很過癮。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葉婷好奇地問道。
燕秋寒，偷偷地殺。
軍長，摸黑抓。
擊殺冥王，軍功不要。
這哪一件，落在他的同齡人身上，都是無比光彩的事啊！年青人們趨之若鶩的榮耀、功業、名聲，他真不在意嗎？
「接下來，我要搞個講武堂。然後，慢慢把它辦成一所軍校……」
林雲徐徐說著，葉婷靜靜聽著。
時間，在相對論的作用下，流逝得飛快。
一對青年男女，興緻勃勃地聊著，一直聊到夕陽西沉，晚霞漫天。
這個黃昏，對於他們彼此來說，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他們沒有糾結於他和她是誰，他們只隨意地聊著，聊他和她未來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這個世界太灰敗了，我想試著讓它變得光鮮一些。塵埃下的人活得太累，我想給熱血的少年們一個機會。我要讓他們知道，將相王侯，不過是歷史舞台上的角色罷了。只要他們登台，想演誰都行！」林雲最後說道。
第三日，葉婷、聶曉薇、閆洛天啟程離去。
林雲率第九分隊隆重送別。
臨別之際，林雲走到葉婷身邊，小聲地說了幾句話。
「你或許覺得，我對他們過於殘忍，但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希望他們在任何絕境中都能活下來！什麼烈士、英雄，對我來說都是狗屁！戰場上，我只要他們活著，無恥地活著，頑強地活著！」
「迷彩服袖口處有個很小的按鈕，危急時刻你按下它，可保你一日平安。珍重！」
離別最易傷懷。
偏偏這個天殺的林雲，在離別時刻還放了記大招。
葉婷一上馬車，想著他的話，眼圈刷地就紅了。
所以，你把衣服送給了我？
所以，你故意逼我跳池子？
所以，你心裡是在意我的？
她勇敢地掀開車窗，探出了腦袋。
「九分隊的士兵們，好好活著，我們一定會再見！」
「林雲，保重！我在華京等你，記得來看我！」
風，吹落了女孩眼角的淚水。
留下的，是一份牽挂，一份邀請。
林雲微笑著朝她揮手。
此去，人山人海。
若有緣，終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