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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昔年之縛

  燈火暗暗,季元生坐在室內,看著對面的紅衣女子,冷冷一笑。

  「我以為玉胡最多就是派一位世家小姐前來,沒想到,能夠勞動赫華公主親自大駕光臨。」

  對面的女子,嬌俏一笑,上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的媚意像是小勾子,能夠勾人心魄,紅髮灼烈,在她身上卻顯得美艷,和那位昭陽公主相似卻又不似,她道:「這張網織了這麼些年,終於到了快要收尾的時候,我怎麼可能錯過。」

  「到底是為了什麼,你我心知肚明,我也不做那種撕破臉皮的人。」季元生沉下臉色,「這幾日我們的人覺察到,似乎有一隊人馬正在查我們。」

  赫華應道:「不錯。」

  「你們那邊也有嗎?」季元生眉心一跳,「從何時開始的?你們可有查到,是誰在暗中調查?」

  赫華撩起一股頭髮纏繞在指尖,「我知道……又如何?我為何要告訴你?」

  「你!」季元生激動地站起身,下一刻卻壓抑著自己坐了回去,面色平緩不復剛剛的衝動,「別忘了,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若是我翻船了,你們的計劃也別想成功!」

  「哎~」赫華鬆開指尖的頭髮,身子微微前傾,笑道:「不過是開個玩笑,季大公子何必如此激動。難道我還會忘了我們的交易不成?」

  季元生不做聲,只是看著她。

  赫華見調笑不成,也斂了神色,道:「季大公子未免太過無趣,就和我們那帶隊先生一樣,白生了一副好看的皮囊。」

  「帶隊先生?」季元生敏銳的抓住這個字眼,他知道,赫華不會說無用的話。

  「對啊,說起來……」赫華湊近他,仔細看了幾眼。

  季元生厭惡的向後退去,卻聽赫華道:「與我們同行的人裡面,似乎有一位和季大公子生的相似呢……」

  相似?

  季元生立刻就反應了過來,是今年去了明雍的季元啟。他前幾月收到消息,祖父綁著季元啟去了明雍求學,但後來,他就再沒有關注過這些事情了。

  難道是他……

  赫華還在說:「我聽說,他們此來是為了查處萬年縣的水利修繕,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至於更深的,誰知道是什麼呢?對吧,季大公子?」她的尾音重重咬在大公子上,似乎是要提醒季元生。

  你是長子又如何,你才華驚艷又如何?還不是輸在身份上,要永遠屈居人下,仰人鼻息。

  季元生低眉垂眸,眼中神色辨不清楚,赫華也懶得繼續和他打太極,揮袖一甩,勾唇一笑,重新戴上面紗,只露出一雙鋒利美艷的眉眼,「還有半個月我們就要離開大景,事務繁忙,我就不繼續叨擾季大公子了,告辭。」

  季元生沒有理會她,等人出了門,滿室昏暗裡他雙手交疊放在額頭,許久,一聲苦笑。

  他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的?

  季元生拿起面前的茶盞,猛地灌了一口苦茶,神思似乎清明了一些。

  他想起幼時,他年少早慧,祖父對他也分外看重,常常親自過問他的課業,為他指點迷津,帶他出席各種場合,他也進退得宜,從容有度,從不失禮,那時候誰不說季家長子可堪大用,是可造之材。

  後來季元啟出生,雖然所出並非同母,但是兩人的情誼哪怕是親兄弟也是比不過的。

  他很喜歡這個弟弟,季元啟也很喜歡同他待在一處。

  年少時,季元啟總愛跑出去摸魚捉鳥,他的課業,大半都是他替他完成的,有時候他闖了禍事,祖父責罰,他也總是護著弟弟,往往是自己領了責罰。

  長夜清寒,季家家法嚴苛,他往往一跪就是幾宿,粒米未進。

  季太傅嚴苛,沒人敢給他送東西,只有一個人例外。

  大雪天,祠堂更加冷的駭人,季元生跪在牌位前,身姿筆挺,睏倦了,他就在心裡默背課業書籍或者季家家規。

  想起這一回,他帶季元啟出去赴宴,季元啟卻偷溜出去冰嬉,差點掉進冰湖,他就後背一陣冷汗。所以,今日領罰,他完全沒有不甘。

  到了下半夜,溫度更低,季元生的膝蓋已經僵了,完全是憑著意志力在熬,卻聽見祠堂北角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他睡意散了幾分,蹙眉看去。

  他不信鬼神,只是想著若是老鼠什麼的,明日要提醒僕從記得修繕祠堂。

  又是一陣淅淅索索,從那個角落裡先是露出一個籃子,然後是一瓶酒,然後是……一個白色的糰子。

  季元生在看到那籃子的時候就知道是誰了,他眉目舒展開,淺淺一笑,卻在季元啟捧著籃子獻寶似的跑過來的時候肅起臉色,一副生氣的樣子。

  「哥哥,我騙過了嬤嬤,才跑出來的,這籃子里的東西,都是我晚飯的時候去廚房藏起來的,你快吃!」小季元啟還沒有養成後來的紈絝少年樣子,小小一團分外可愛。

  季元生板起來的臉還是鬆了,無奈的摸摸他的頭,他知道,季元啟能進來一定是祖父默許的,否則,憑著這麼一個小糰子能從寢居跑到祠堂,除非府中的侍衛都死完了。

  雪夜,兄弟二人靠在一起,季元生喝了一口酒才覺得身子暖了起來,看著在他身邊快要睡著的季元啟,他一笑,抱起他,敲了敲門,守在門外的侍衛立刻打開門。

  「小少爺睡著了,這裡太冷,送他回去吧。」季元生道。

  侍衛絲毫不意外為什麼季元啟在這裡,沉默的接過人,拿起自己的袍子一裹,把人送回了寢居。

  至於季元生,他繼續在祠堂,執行未完的刑罰。 .

  季元生咽下苦茶,眼神空空,他以為他早就忘了這些事情,但回憶起來,還是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到底是什麼時候變了呢?

  是那一日,祖父剛剛告訴自己,季家家主之位永遠不可能到他手上,他和祖父大吵一架,失魂落魄,茫然而不知所措。

  遇到季元啟的時候,他卻是一臉驚訝喜悅。

  「大哥!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這次出遊要很長時間,沒想到這麼快!」季元啟神色飛揚,笑容耀眼,反觀自己,沉默壓抑,滿心算計。

  他們,的確是不同的。

  「大哥,再過幾日就是我的生辰了,你這次出門有為我帶什麼禮物嗎?」季元啟雖然是提問的口氣,卻滿滿的志在必得。他知道,季元生肯定給自己帶了禮物。

  被他一提,季元生才想起來,他此次出巡原本還有半月才能回到華清,壓縮時間風塵僕僕趕回來就是為了給季元啟慶生,對他說一句,「生辰快樂」。

  但此時,剛剛和祖父吵完一架的他,實在心力交瘁。卻還是一笑,「自然,我怎麼會忘了你的生辰?禮物早就備好了,已經叫人送你房中了。」

  季元啟兩眼放光,嘴裡卻說,「大哥,生辰禮物自然要生辰當天送,你這麼早就送過去,也太缺乏儀式感了!」話雖如此,但他卻立刻馬不停蹄地奔向寢居處,徒留季元生站在原地,看著少年飛揚的背影,眼底緩緩蒙上一層陰翳。

  至於後來,不過是一次次努力的不被承認,一次次希冀過後的打擊,祖父並沒有虧待他,他只是不承認他,不承認他的努力,他的成績,他的一切。

  漸漸有人傳言,季太傅看重嫡庶之分,要將家主之位傳給季元啟,這樣的說法越來越多,他想要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旁人如此也就罷了,就連他的弟弟,都要來折辱他,可憐他!

  又一次和祖父不歡而散,剛剛走出房門,就見躲在一邊的季元啟跳了出來,他附在他耳邊道:「我不會答應祖父的!大哥明明比我更適合做季家家主!我一定會說服祖父的!」

  但季元啟沒能說服季太傅,他的反抗最後只演變成了紈絝墮落,耽於音律。

  他不滿於季元啟的墮落,不願意看他為了讓位於他而毀了自己。

  他曾與他爭吵,他們也曾徹夜長談,卻都無法說服對方,只能漸行漸遠,兄弟二人之間的裂縫越來越大。

  後來,他脫離季家,在官場闖蕩。

  曾與程筠聯手,做局彈劾熙王,也曾成為皇帝手中的利劍。最後,不知怎麼,就上了這條船,從此再無回頭之路。

  問他後悔嗎?

  也許是有那麼一點點後悔的,但是都在對權利,對地位的渴望中被壓抑。

  如今,面具戴的久了,錯路走的太遠了,他自己有時候也會認不出自己。

  你,是誰啊?

  當初那個把季家家規背的爛熟於心,行為舉止被萬人誇讚的季家長子去了哪裡?

  誰還記得,這個一條路走到黑的年輕人,曾經只是為了向祖父證明,他也可以承擔起季家的擔子,他也可以做得很好。

  神思回籠,面前的茶盞已經被他打翻,瓷片碎裂一地。

  季元生看著碎開的杯盞,眉目沉沉,回不去了。

  無論是他,還是季家,亦或是大景,只能在這艘腐朽的船上繼續航行下去,哪怕最後的歸宿是葬身大海…… .

  赫華出了門,左右環視一圈進了一家成衣鋪子,換了一套裝束才混在人群中出了門,跟在她身後的人一時不察便跟丟了。

  曹曉月他們匯總了最近的消息,得出一個結論,他們的跟蹤怕是已經被察覺了……

  和幾位先生說起這件事,他們的反應卻很是出乎意料。

  步夜微微勾唇道:「察覺的還算是快。」

  「若是再慢一些,我就快忍不住想要拔除文家商行里的跳蚤了。」文司宥道。

  而玉澤慢悠悠拿起棋簍中的棋子夾在指尖,對花顏揚了揚下巴,示意她過來,而後曲起指節敲了敲棋盤,「看出什麼了嗎?」

  花顏以為他要說的東西就藏在棋局裡,認真看了半晌卻還是沒有頭緒,抬頭看他時,玉澤卻莞爾一笑,「本來就是一局殘棋,秋家人的把戲罷了。」說完,他把指尖的棋子隨意丟進棋局裡,「這些天,為了等他們察覺,為師已經無聊到要靠著解棋局度日了……」

  花顏嘴角抽了抽,從這幾人的凡爾賽中逃離出來,道:「幾位先生是故意的?」

  「不錯。」玉澤走到內室,從屏風后拉出一個畫架,上面掛著一幅輿圖。

  餘下幾人還未曾反應過來,曾經跟隨父親出征的曹曉月卻是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雙眼激動得發亮,恨不得立刻跑過去趴在上面一寸寸的看。

  「這是……」花顏看著那幅地圖,有些怔住。

  曹曉月低聲卻難掩激動地道:「是九州輿圖!我曾經見過爹爹軍營里的一張大景輿圖,但卻沒有這個詳盡。沒想到能在今天見到如此詳盡的九州圖!」

  花顏看著激動地曉月,也有些明白這幅輿圖的重要性,可是玉澤此時拿這個出來的意義是什麼呢?

  正待花顏提問,站在一旁的宣望鈞看著這輿圖唇齒喃喃,問道:「昨日加急軍報,兄長也收到了?」

  剛剛說完,他就立刻噤聲。

  只因他也察覺,自己這句話多麼不恰當。

  昔年熙王曾經統領三軍,身為熙王世子,宣望舒也曾經去過戰場,雖然如今熙王交出了兵權,熙王世子也不曾從軍,但是熙王在軍中的勢力並沒有被完全抹殺,收到消息,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但以宣望鈞如今的立場,問出剛剛的話卻顯得多疑。

  玉澤並未在意他的話,只道:「屬國來朝向來是多事之秋,各國軍隊借著護送使臣的名義,駐紮在大景邊境,若是想要進攻,只需要一聲令下,昨夜,已經有人準備動手了。」

  「什麼?!」除了宣望鈞,剩下的幾位學子都是一臉的驚疑。

  「他們的使臣和質子還在我們手上,他們怎麼敢現在就動手?」白蕊兒問。

  「或許他們有信心,從大景順利逃脫呢?」文司宥輕聲開口。

  幾位學子都沉默了,是啊,他們能夠有渠道將五石散神不知鬼不覺的送進大景,想要混出邊境也不是什麼難事。

  「那我們就看著他們逃脫,什麼都不做嗎?」季元啟恨聲道。

  玉澤挑眉一笑,「當然不是。」他垂下眸子,一貫的溫柔笑意掩去,只剩淡漠,「能夠成功逃走的前提是,他們的後路還在,可是我們已經探查到了這一步,諸位竟然沒有信心找到他們的退路嗎?」

  幾人眸中又燃起星火,齊齊看向玉澤。

  玉澤繼續安排後續的計劃,他侃侃而談那些計謀,殺伐果斷,算盡人心,微微彎起的眸子落在花顏眼中,這一刻,他似乎離她很遠,但卻很閃耀。

  花顏覺得,她分外喜歡這樣耀眼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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