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演奇幻瑰麗,恍惚的流光飄曳在眼前,花顏燦爛的笑臉在身側,盛大璀璨的煙火之下,她更像是一場人間盛景。
玉澤的心緩緩沉寂下來,像是被浸在溫水裡一樣,泛起幾許難得的鬆快,這一場秀演總算還是沒有失約。
花顏眯起眼睛,打量著台上的青年。
星河披風之下似乎藏匿著一個完全不同的夢幻世界,裡面有煙花,泡沫,白雪,花瓣……所有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可以加諸於他身上,而當他認真看你的時候,似乎這一切都是為你準備的禮物,天上銀河倒影流淌進他的眼眸之中,奕奕光彩之中只籠罩一個你。
花顏忽然想起瑩兒之前說她曾經無意之中救過他,心口湧上一絲慶幸。不是為了別的什麼,只是啊,這世上若是少了這麼一個人,那麼要少多少的奇幻和美麗。
看完秀演,星河並沒有來和他們告別,反而是瑩兒和一個戴著虎頭帽的金髮少年一道走過來。
「花姐姐!」瑩兒手裡拿著兔子玩偶朝花顏揮手,「這個給你!」瑩兒跑到花顏身前把一張燙金的卡片遞給花顏,「有了這個,以後你想什麼時候來看秀演就什麼時候來!」
「那就謝謝瑩兒了!」花顏笑道,接過那張精緻的卡片細細看了看。
「薔薇……」花顏喃喃道。
瑩兒滿不在乎地說:「這是大侄子最喜歡的花了!上一回,他剛剛見到姐姐的時候就在那座小城裡落了一場薔薇雪,大概是希望姐姐看到之後能想起他吧……」
小姑娘的語氣說到最後不由得有些失落,但卻很快就調整過來,「花姐姐,下一次,你還要記得來找瑩兒哦!」
花顏溫柔地笑了笑,「嗯,一定。」
她的指尖落在卡片的燙金薔薇上輕輕摩挲了一下,而後抬起頭看向虛空某個地方,默默道了句「謝謝」。
玉澤站在她身後幾步的地方,看著她們道別,他也敏銳地感覺到了從某處落下來的某道視線,抬眼看去卻空無一人。
這座小城到底太小了,根本藏不住人,也藏不住那些心意。
星河靠在翹起的飛檐之上,手臂靠在腦後,這個時候沒有月亮銀河,他卻仰面看著天空,平日里藏藍色的披風換成了月白色的長袍,一頭長發披散著,耳後的側發被編成有些異域的小辮,這是在大景很不常見的打扮。
剛剛瑩兒去送卡片的時候,他便在這裡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不想去送她,也許是不需要了吧。
當年那個小姑娘遞給他一碗藕粉的時候其實也沒想過接下來這一切吧,就如同,其實後來這些年,他一邊學習奇術一邊雲遊大景卻從來不去南塘,一段萍水相逢的緣分是不可能因為一個人的一廂情願而開出花來的。
就讓月亮永懸於高空,而星河永遠熱忱,高捧明月。
其他的,都隨風去吧。
安如是是跟著花顏他們一起走的。
總之都是遊歷,並不拘泥於在那裡,而花顏也是想著安安畢竟還小,跟著她總能放心些。即便這個孩子很厲害,也終究是個孩子。
而當他們走在路上的時候,卻突然接到一封書信。
凌晏如托他們配合步夜查探一樁案子,關於人口失蹤。
「首輔大人用我們倒是用的順手。」玉澤手裡的信紙輕輕敲在桌案上,戲謔道。
一旁的花顏提筆正在給父親寫信,聞言道:「你們不是也算是一條船上的人?這些事他自然要尋你。」
「誰和他是一條船上的?」玉澤似乎很是嫌棄的把信隨手扔在桌上,花顏撿過來一看,那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帘,還是那麼端正有力的筆跡,「這樁案子為何不直接讓大理寺去查?」向來這種涉及人口的案子都是直接交給大理寺審查,旁人是絕對不可能插手的。
「自然是因為這樁案子不能擺到明面上來查。」玉澤道。
他們的下一站是一個名叫岷山的城池,它夾在宣京,寒江府和南塘郡之間,從前一直是一個有些隱晦的地方。因為靠近皇城,這裡的許多交易都是權力的傾軋和世家的爭奪,宣京不管,寒江府也不好出面,而花家收斂鋒芒,所以一直有些三不管的意思,倒像是個默許的黑市。
「這樁案子應該是牽扯了很多人,最有可能的就是京城裡朝堂上那一群人,而大理寺並非鐵板一塊,若是步夜想要查就定然要調動人手,而若是如此,就肯定瞞不住那些手眼通天的老傢伙。」玉澤給她分析著其中利弊,聲音有些冷。
花顏點了點頭,接過話頭,「所以剛好回寒江的你我就是最好的查探人員,不會讓他們起疑,也足夠信任。」
玉澤嘆了口氣,敲了下她的額頭,「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真是不知拿你怎麼辦。」
花顏也知道,這件事自己參與進去其實沒有什麼好處,可是……一方面這是雲心先生的請求,另一方面人口販賣是危害天下的大事,即便是先生沒有這個要求,她既然知道了就不可能置之事外。
雖然這麼想著,但她還是說,「這番折騰的話,真不知道何時才能到南塘了。」她悉心栽種的那幾株瓊枝蓮今年似乎是要開花的,花顏有些遺憾的輕嘆一聲,在信里把這點遺憾也寫給父親。
玉澤看她略有些遺憾的神情,便問道,「想家了?」
「也沒有。」花顏擱下筆,輕輕的吹了吹沒幹的墨水,托腮看著窗外的淼淼水域,「若是南塘的盛夏,這水面層層疊疊應該都是蓮花,我前些年得了幾顆瓊枝蓮的種子,好不容易養活了,今年夏天就會開花了,可惜應該是看不到了。」
「南塘的荷花嗎?倒是還未看過。」玉澤半垂下眸子,遮掩著笑了笑。
花顏倒像是來了興緻,「南塘雖然水多,但是大都娉婷裊娜,而且蓮花開遍,風過留香,層層疊疊的蓮葉中,若是像你這般,」花顏打量了一下玉澤的一身青衣,笑開,「恐怕誤入藕荷深處,就再找不出來了,」
「而且,」花顏略有些艷羨的閉上眼睛輕輕嗅了一下,「你這一身荷香,若是說是住在荷花叢里的都是有人信的。」說完她便懊惱道,「怎得我一個南塘人身上都沒有你這般的荷花香氣。」
「安神香罷了。」玉澤幫她輕輕撩了撩垂落在面龐上的髮絲,「若是你喜歡,我便送與你一些。」
「荷花香氣安神嗎?」花顏想了想,似乎沒聽說過,還是擺了擺手,「不必了。」
荷花香氣的確好聞,可是一絲絲的甜味下藏著一陣子苦澀,有種清苦味,隨風聞一聞還好,若是製作香料,還是有些淡。
玉澤沒在意她的拒絕,低頭喝了一口茶,茶水涼且苦,一直沁到心底。
身上清苦的荷香,於別人也許是香料,可是於他而言確實是安神。上輩子,最後的時候,他就是在無邊的荷香里再見她的,也是……在無邊的荷香里向她贖罪的。
但是如今,自然不同。
「我們若是動作快些,也許能夠趕在八月中旬趕回南塘。」玉澤道。
「我們?」花顏看著他。
玉澤頓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懊悔,但很快就開口道:「我只是……」
他辯解或者說解釋的瞎話還沒編好,花顏就打斷他,「我喜歡你說我們。」少女亮晶晶的眼睛一眼不眨的望著他,眼睛里是純粹的歡喜,似乎得意於抓到他這一點不經意的話語。
「玉澤啊,其實,你可以多要求一些什麼的。」少女滿臉都寫著這樣包容和憐愛的神色。
玉澤忽然便覺得那麼多的剋制和試探都是徒勞,她只是這麼說一句話,他就已經想要靠過去,騙著她,哄著她抱他,親他,愛他。
其實,他根本沒想過放過她。
「好,」玉澤對上花顏的眼睛,燦燦笑道,「那就等南塘荷花開的時候,我們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