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他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我。

  之前姜不移的眼睛一直是渾濁無神的，總是獃滯地看著某個方向，現在他卻能將焦點落在我身上。這一點變化特別明顯，我幾乎看到了以前姜不移的影子，但僅僅只是瞬間，他的目光再次無神地散開。

  雖然他醒了，但傷勢還沒有完全恢復，為了讓他好得快一點，我把最後一顆晶石也用在他身上。當晶石的光芒照在他身上，我看到他表情平靜，應該是感覺很舒服。

  吸收完晶石之後，姜不移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我終於鬆了口氣，姜不移脫離了危險，而且可能會藉此機會升級，等級高一點總會更安全的。

  在他休息的時候，我把手機拿出來。

  手機電量還有15，要打開手機必須輸入密碼。大部分人都會選擇特殊的數字，自己的出生日期，結婚紀念日，對自己有意義的數字，而很多母親會選擇孩子的生日。

  我把庄繁橙的出生日期填進去。

  ……沒錯，我知道庄繁橙的生日，畢竟是五年來的隊友。而且杜若每年會給庄繁橙過生日，如果太忙的話也至少會準備一份禮物。在末日之後，還有如此有儀式感地過生日，唯一的原因就是杜若強大的實力。

  每次過生日前幾天，庄繁橙就總是變著花樣提醒我，如果我忘了的話，他會非常生氣——真是小孩子脾氣，但在這種小事上，順著他也沒關係。

  而且，收到禮物他會很開心，那次我沒準備好禮物，就在最後關頭買了材料，自己給他做了個簡陋的蛋糕，他吃得非常開心，還認真地許下願望。

  手機成功解鎖，我點開各大新聞app和簡訊，還有各種社交網站，大致瀏覽一遍，終於初步明白了現在外界的情況。

  在喪屍潮爆發剛開始，人類經歷了難以想象的黑暗，就算有的人沒有異變，但他們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遭到了身邊喪屍的攻擊。存活率最高的反而是大量的獨居者，不過也有人發現家人朋友變成喪屍后難以接受，自絕而死。

  這世界的人口少了不止二分之一。

  在末日來臨之前，世界有78億人口。雖然看上去很多，但把所以人混合成一個球體，會得到一個直徑不到1公里質量約48億的肉球。如果他們緊挨並排站著，只需要一個28千米的正方形。

  現在只需要不到14千米的正方形了。

  在最初的混亂之後，政府很快出面管控，他們要求居民留在家裡，鎖好門窗。面臨這種巨大的災變，很多人急於回家和親人團聚，為了方便管理，所有城市逐步進行封城。

  各大新聞每天在播報具體情況，官方說疫苗正在研發之中，主要城市也逐漸穩定下來，雖然世界仍然籠罩在陰影之中，但人們眾志成城，有望共渡難關。政府還不斷地向大家宣傳如何應對喪屍，那些說法基本上就是我發過去的東西又進行了一番加工整理。

  關於異能者，政府建議異能者主動加入守護人類的官方組織。

  官方組織叫危情局。

  全名特殊危機情況緊急處理局。

  這個名字讓我眉頭一跳。

  我想起來那些穿著黑制服的人。

  上輩子我根本沒聽說過這個部門。

  是因為喪屍潮直接擊穿了整個社會的秩序，政府一開始就被廢棄，所以沒有這個部門嗎。

  我試圖上網搜索危情局，但手指的靈敏度目前還沒有達到能夠打字的地步，就在這時，簡訊的圖標忽然亮起來。

  我想點進去看，結果不小心點到了旁邊的相機。

  相機打開，前置攝像頭升起，我愣了一下，看著手機里出現的畫面。

  自從變成喪屍之後，我再也沒關注過自己的外貌，畢竟已經是喪屍了。畫面里是一個頭髮蓬亂，形銷骨立的喪屍，和其他喪屍沒什麼區別，但看久了發現還是有一點之前的影子。

  我撩開頭髮，發現自己的眼睛是紅色的。

  ……其他喪屍的眼睛大多都是暗灰色的，姜不移也是如此，我還沒發現過紅色眼睛的喪屍，這是怎麼回事？

  不等我細看，手機忽然發出電量警告。

  上方顯示手機電量只剩下10，我也大概了解了現在的情況，於是關掉手機，這樣的話也許還能撐兩天。

  姜不移睡了一天，他再次醒來之後，傷勢便徹底恢復了。

  他睜開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露出疑惑的神態。我把手輕輕放在他的額頭上，乾枯的手指和乾枯的面容，像兩根被火燒過的木頭搭在一起。

  姜不移笑了一下，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喪屍很難做出表情，我自己也不行。

  ……

  我要規劃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做。

  在最初的混亂之後，人類已經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等他們徹底恢復過來，人類也許會對喪屍趕盡殺絕。

  現在是人類佔據了優勢——我覺得這其中必然有我的一份功勞，他們不可能像之前那樣勉強和喪屍維持平衡。每隔一段時間，喪屍的整體就會變強，原理和病毒類似，在喪屍還未大面積升級的時候，將其扼殺在搖籃之中是最好的。

  如果我是人類，我肯定也會這麼做。

  但現在我是喪屍，我就得想想怎麼在人類的圍殺中活下來。

  我和姜不移得找個偏僻的地方，但也不能一直呆在荒山野嶺，畢竟我還需要及時獲取外界的信息。我的家鄉原來就很適合，但那裡有危情局的人在，我心裡對他們充滿恐懼，只能盡量離他們遠一點。

  其實地廣人稀的地方很多，尤其是少了這麼多人之後，只要避開大城市就行。

  姜不移恢復之後，我們重新回到了路上，那些喪屍的屍體都消失了，只在地面留下了一些淺淡的灰。不管我們要去哪裡，用雙腿走實在是太慢了，庄繁橙母親留下了一輛車，我想看看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能不能修好。

  檢查之後，發現是因為管道老化破損導致防凍液泄露。

  難怪當時車開不動了，這個問題倒是好解決，管道可以暫時用布纏住，讓它不再泄露，如果我們能把車開到汽修店裡，到時候還可以換個管道。

  末日中我學會了很多技能，其中包括修車，畢竟被喪屍追著跑的時候，四個輪子總比兩條腿比較好。

  我把車後面的座椅套扯下來，試圖撕成布條，但那布料太厚了，我完全撕不動。姜不移在旁邊看了一會，看穿了我的意圖，主動把布套拿過去，然後雙手用力一扯，伴隨著清脆的布帛破裂聲，厚重的座椅套被撕開兩半。

  撕完之後，我鼓了鼓掌，示意他繼續。

  這就是進化后的c級嗎？

  之前姜不移是d級喪屍，現在應該是升級為c級喪屍了，c級喪屍擁有更強悍的身體，會躲避攻擊，抱團行動，以及趨利避害的本能。從我的角度來說，最直觀的其實是姜不移恢復了一部分智商。

  他比以前更能明白我想做什麼，將管道泄露地方綁好之後，我坐進駕駛位，招呼姜不移去副駕駛的位置。鑰匙還插在孔里，我踩著剎車艱難地轉動了一下，車子猛地發出奇怪的聲音，往前沖了一下，我抵住方向盤，而姜不移的腦袋則重重地撞上了玻璃。

  我擔憂地看著他多災多難的腦袋，姜不移揉了揉額頭，委屈（？）看了我一眼，直接下車繞到後面，開始推車。

  他知道我想開動這輛車往前走，這比之前聰明多了，但如果需要他推的話我還要車幹什麼……我正想下去阻止他，車子居然真的在往前緩慢挪動。

  這什麼力量啊！只是升級一次，變化就這麼大嗎！

  我還是下車攔住了他，又檢查了一遍，發現是輪胎爆胎了。在這種高溫下，爆胎是很正常的事，幸好車裡還有備胎，我換上備胎，讓姜不移坐進去，又一次嘗試啟動車子。

  引擎聲平穩響起，我緩慢地踩動油門，車開始自動往前走。

  ……好神奇，喪屍在開車誒。

  我此刻好想把複雜的心情分享給其他人，旁邊只有姜不移，姜不移正不安地看著前方，手腳無措，風吹進車內，他甚至沒關車門。

  他沒跳下去就已經很好了。

  國道的路不像高速那麼平坦，我又是第一次用喪屍的身體開車，所以車速格外緩慢。車裡剩的油不多，我用手機搜了下最近的加油站，倒是能在油量耗盡之前開過去。

  開到一半的時候，天色就黑了，我沒有停下來，快到加油站的時候，已經凌晨一點。

  加油站在一個小鎮子里，這種小鎮子人口很少，經過喪屍潮之後，更是空無一人。

  在入口處有個紅色的大型標語，上面寫著：歡迎來到雙加鎮，給您如家的溫暖。

  車子開進小鎮，我開著大燈，謹慎地觀察兩邊的環境。路上有幾個喪屍在漫無目的地晃蕩，他們都是d級喪屍，聽到車子的聲音，都往我這邊看，但車裡沒有人類，他們對我不感興趣。

  雙加鎮只有喪屍，沒有人，看來這裡已經徹底被喪屍侵佔了，就算有活著的人類，估計早就逃出去了吧。

  這裡畢竟不是核心城市，政府暫時管不到這麼小的地方，於是小鎮只好自生自滅。

  沒有燈開著，整個小鎮一片漆黑，我慢慢把車往前開，尋找著汽修店，心裡想著加完油再去修管道。

  加油站在小鎮外比較偏的位置，遠遠的可以看到紅色的燈牌，外面還停著兩輛車。

  之前我只想著加油，忘了如果加油站沒電的話，我總不能撬開油庫。幸好加油站的燈還是亮著的，說明加油站大概率能正常工作。

  但看著黑暗中紅色的燈牌，我心裡隱隱感到不安。

  車裡有件兜帽衫，我把衣服換上，這樣的話，至少從背影上來看，我更像一個人了。我把車開進去，加油站強烈的燈光讓我眯起眼睛，我讓姜不移坐在裡面，拿油槍然後刷了卡。

  咕嚕咕嚕的聲音，顯示正在加油，我一邊拿著油槍，一邊觀察四周。

  加油站的另外兩輛車裡都沒有人，車門大開，車裡的人是跑出去了嗎？他們什麼時候來的，看車上積的灰塵，這兩輛車在這裡停了至少有一個月。

  油箱快滿的時候，我把油槍放回去。現在只需要回去找個汽修店換管子，這輛車就能開很久。

  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了一陣沉重而慌亂的腳步聲。

  喪屍不可能有這種腳步聲，這裡有人！

  我心裡一緊，下意識拉緊了連帽衫，頭髮亂糟糟地遮住了我的臉，只露出一個下巴。姜不移聞到了人類的氣息，推開門就想出來，我立刻啪地一聲把門關上，給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安靜呆在裡面——我轉過頭去，看到從加油站的小超市裡面跑出來兩個人。

  那是兩個衣衫襤褸神色驚惶的男人，他們看到我的車，激動地跑過來，口裡叫著什麼，身後還跟著十幾個喪屍。

  難怪這裡的喪屍這麼少，原來都在這裡。

  我心裡緊張至極，他們看樣子把我當成了人類。他們一直躲在超市裡？躲了多久，那兩輛車是他們的嗎？……現在我該怎麼辦？！

  如果沒有經歷杜若那件事，我也許會去救他們，但現在我猶豫不決。眼看著他們衝過來，我當機立斷轉身準備回到車裡，我不能被他們發現我的身份，我不能去……

  「朋友！等等！」

  「救命！」

  「我有錢！救救我！我把所有錢都給你！」

  錢有什麼用，我還欠著高利貸呢。但那兩人動作竟然很快，他們攔住了我。

  與此同時，喪屍們也跑過來。兩個男人手裡還拿著武器，從加油站的超市帶出來的水果刀和鐵棍。兩人和喪屍戰鬥，口裡道：「朋友，你從哪裡來的，我們在這裡被困了一個多月！你是唯一路過的！」

  我偏過頭，躲避他們的視線，那幾個喪屍撲過來，繞過我想去撲咬後面的兩人，我把它們推了一把。

  「我們聽見車的引擎聲就跑出來了，你怎麼開過來的，那些喪屍沒攻擊你嗎？」

  「我們快上車！」

  我怎麼能讓他們上我的車，我指了指他們自己的車，把周圍的喪屍撞開，給他們騰開路。

  兩個男人強行去拉車門，其中一個看到了裡面的姜不移，說：「還有一個？快讓他出來幫忙——」

  加油站明亮的光投下來，他們看到了姜不移的臉。

  兩人瞬間安靜，空氣凝滯。我的帽子被一個喪屍扯開了，我偏頭用手臂擋了下直射下來刺目的燈光，眼睛餘光看到其中一個男人對我舉起了鐵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