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杜若沒有相信庄繁橙的話，但他也沒有再攻擊我。他動作熟練地剝離了三顆晶石之後，坐上摩托車，說：「姐，我們現在立刻進城……再晚一點可能就封城了。」
他看了我一眼，十年前的杜若還帶著尖銳的鋒芒，眉眼如刀，不像後來那麼沉靜溫和。
從他陌生的眼神中，我清晰地明白，自己和人類之間，已經有了巨大的鴻溝。
引擎聲轟然響起，杜若他們離開之後，我渾身無力地癱坐下來，杜若竟然在末日剛開始時就覺醒了異能……難怪後來他的異能能力如此之強，不過十年之後，他已經不會再使用冰刃這麼簡單而粗陋的攻擊方式。
但十年前剛剛覺醒異能的杜若，想殺我也是輕而易舉。
這輩子見面，他還是強大的異能者，我卻是已經是個平凡無奇的d級喪屍。
想到上輩子在他手裡死過不知道多少喪屍，我不由得苦笑一聲。
我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晦澀複雜的心情，把姜不移拖進國道外側的樹林中。
冰刃早已經化成了水，只留下一個大洞，從洞口可以看到姜不移腦內的晶石，他的晶石是比較標準的菱形，周圍飄蕩著一團淡淡的光。
那團微光此時明暗不定，搖搖欲墜，我把他平放在地上，拖著他的腦袋，仔細觀察。
他死了嗎？
我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回憶著關於自己對喪屍的一切了解，喪屍被斬斷脖子，或者被焚燒，被電擊，被用各種手段殺了之後，會失去行動能力。在這段時間，人類會取下他們腦子裡的晶石，因為晶石是個很有用的東西，在末日時代，晶石作為一種最新能源，它甚至不需要做多複雜的處理，本身適應性就很強，就能運用在各個方面——但如果沒及時取出晶石的話……
沒有取出晶石，身體也沒有被徹底破壞的話，喪屍會逐漸修復損傷，就像我斷過的腿一樣。
我小心翼翼地把姜不移的腦袋放下來，那顆晶石在裡面晃啊晃，看得我心驚膽戰。事到如今，我只好守在他旁邊，等著他自我修復。
一天過去之後，他腦子裡的晶石總算不怎麼晃了。但姜不移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看來這次的傷太過嚴重，他需要更多的時間恢復。
入夜之後，林中反而因為蟲鳴聲更加熱鬧，在人類數量驟降之後，各種動物以極快地速度開始繁衍，活躍起來，並且擴大了活動範圍。我坐在地上，背靠著冰涼的石頭，天上剛好有一輪圓月照下來。
其他喪屍現在都在啃人類，人類估計也在想盡辦法挖喪屍腦袋，就我和姜不移東躲西藏。姜不移這麼過估計也很憋屈，但人類真的很危險啊，不說那個戴眼鏡的隊長和杜若這種異能者，普通人對我們也是有威脅的。
為了不再死一次，我才帶著姜不移離開家鄉，但沒想到，我們會遇到杜若，他還為我擋了杜若的攻擊……
如果我當時沒有出去，沒有想保護庄繁橙的話，姜不移就不會出事。
我按住自己的胸口，那裡沉沉的，非常難受。我抱著姜不移的腦袋，靠在石頭上，不知不覺中失去了意識。
這一次失去意識的過程比以往來得慢，我心想遭了，如果我在這個過程中做了什麼，導致姜不移無法恢復怎麼辦。我竭力對抗著昏沉的大腦，睜大眼睛緊緊繃起全身，但這個過程並不由我控制，腦子越來越重，我終究還是陷入昏睡之中。
這個過程對我來說好像做夢一樣，也許是因為今天見到了杜若和庄繁橙，我夢到了他們。
上輩子，在末日來臨之後，我大部分時候都是孤身一人。失去秩序的混亂世界非常危險，我有時候會加入一些隊伍，或大或小，但都無法長久地留下。
大概在末日五年後，我當時居住在華北基地，基地發布了一個大型任務，我一個人接不了任務，杜若主動找上我，希望我加入隊伍，湊齊人數，一起完成那個任務。
我後來從其他人那裡聽到，杜若是很強大的流浪異能者，他並不為具體某一個基地工作。和其他的流浪異能者相比，他特殊的地方在於獨自帶著一個小孩。
當時庄繁橙十五歲，已經覺醒了異能，但因為未成年，杜若一直不允許他參加戰鬥。邀請我加入小隊后，我們接的那個任務，也是庄繁橙的第一個任務。
那次任務完成得很順利，杜若太強了，我在末日聽過很多傳奇異能者的故事，但杜若絕對是我真正接觸過最強的異能者。而且他經驗豐富，性格沉穩，無論出現任何意外都應付自如，總之非常可靠……加上庄繁橙的異能也能強，我幾乎沒做什麼，只提供了一些小小的輔助。
任務結束之後，杜若也沒有散隊，而是讓我一直留在隊伍中和他們行動。杜若留在了華東基地，他說是因為庄繁橙年紀大了，應該有一個穩定的地方，不好再像以前那樣流離失所。
自從和杜若他們一起行動后，我的生活質量大幅提升，庄繁橙雖然不太看得起我，但也沒做什麼。五年來，杜若一直都是可靠的隊長，只要站在他身後，我就有了底氣。
直到我們遇到那個奇怪的小喪屍。
那個從未見過的小喪屍，在瞬息之間，就先後殺了我們三個人。
如果按照那本喪屍手冊上說的，真的存在s級喪屍，我覺得那個小喪屍也許就是。
死後我僥倖重來一次，在重生最開始的那兩天，我也想過要去找他們……
但這次，我站在了杜若隊長的對面。
迷迷糊糊中，胸口隱隱發熱，就像太陽照在身上的感覺。我廢力睜開眼睛，自己還保持著之前的動作，映入眼帘的是胸口正在發光的晶石。
那是村裡那個喪屍的晶石，我一直放在身上。
我把那塊晶石拿出來，它微微發熱，散發著比之前更強烈的光芒。晶石的光和月光交相輝映，照在我的臉上。
我感受到一種微妙的震撼，那些光芒開始向姜不移飄過去，我心裡一動，把晶石放在他的腦袋旁邊，兩顆晶石同時輕微的顫動，我手裡的晶石越來越小，姜不移在吸收它的能量。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我手裡的晶石徹底消失，姜不移腦子裡的晶石則重新穩固下來，並且比之前更亮，形狀也更完整一些。
關於喪屍升級的方法，末日也有很多研究，吸收其他喪屍的晶石就是其中一種，但d級喪屍不會主動去吸收別的晶石，我也從未見過。
不管姜不移有沒有升級，他的情況看上去總算是穩定了。如果想讓他儘快恢復，還需要更多晶石。
我想起了國道上的那兩個沒有被取走晶石的喪屍。
國道來往車輛很少，末日後更是如此，藏好姜不移之後，我回到之前發生衝突的國道上。
那輛車還停在原地，車門被徹底破壞，裡面一片狼藉。車子旁邊的三個喪屍被杜若取走了晶石，他們的身體變成被火燒乾后的灰燼。
我鑽進車裡，環顧一圈，發現了駕駛座上的手機。我把手機拿起來——如果是以前的話，我還沒法控制自己的手做這麼精密的動作，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練習，手機這樣大小的東西我還是可以拿起來的。
手機右上角已經出現了一道裂痕，但暫且還沒有徹底壞掉。我按了一下手機側鍵，屏幕亮起來，是鎖屏界面，上面顯示著時間和一條推送消息。
04:35
星期一
【c省y市危情局開發區分局】各位居民，異常病毒爆發期間，請留在本地，避免四處走動，如果出現異常情況，請及時……
大家都知道這是喪屍，他們仍然稱之為異常病毒。
不過，這個危情局是什麼？我之前怎麼沒聽說過？
我點了一下想看完整的信息，手機讓我輸入鎖屏密碼。
我當然不知道庄繁橙母親的鎖屏密碼，只好暫時把手機收起來，然後去那邊找到剩下的兩個喪屍。
他們一直躺在地上，杜若的冰刃割斷了他們的脖子，貫穿了腦袋，因為沒有取走腦子裡的晶石，他們的身體沒有出現變化。
我把他們腦子裡的晶石取出來，這件事我以前做得毫不猶豫，現在卻有一種莫名的心悸。
我倒是不會因此猶豫，畢竟我出來就是為了取這兩顆晶石，取下晶石之後，那兩具屍體迅速乾枯下去。
這更加清晰地讓我認識到，我現在的身體和我以前的身體可能完全是兩個東西，我的身體更像是一個可以隨時替換的不重要部件，只要晶石還在就行。
拿了手機和兩顆晶石，我回到姜不移所在的地方，他還躺在原地，腦袋上的洞好像小了一點。
我把一顆晶石拿出來給他吸收了，等結束之後，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避免出現某種……呃，類似於補過頭的情況發生。姜不移平穩地吸收了那顆晶石，腦袋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我把最後一顆晶石拿出來準備給他吃，就在這時，姜不移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