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

  瓊華寺遺失的那批經卷最終被送進了潯市博物館。

  展出那天,博物館尚未開門,門外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這當中有些是本地的市民,有些則是聽聞了這件事情后不遠萬里從外地趕來的遊客和愛好者。

  明夏和陶希然跟隨著人流,走進了潯市博物館,看著被放在展櫃里整整齊齊供來往遊客參觀的經卷,不知為什麼,陶希然莫名感覺心情很好。

  展示櫃下方,還貼心的標有經卷介紹與歷史背景,以便幫助來參觀的遊客更加清晰直觀的了解這些得之不易的文化。

  兩人逛到主展廳時,遠遠便望見了擺放在左側最顯眼的那批經卷,那其中佔據了半個展櫃之多的便是明夏和陶希然從歷史中帶回來的《大般若菠蘿蜜多經卷》。

  陶希然站在展櫃前,伸手輕輕摸了摸展櫃的玻璃,冰涼的觸感很快讓她回過神,忍不住沖身旁的明夏道:「小夏姐,華夏的文物果然還是放在華夏的博物館里更加耀眼呀。」

  聽了她這番話,明夏也不由想起來第一次在拍賣會上看到這經卷時的場景。

  當時這經卷非但不完整,僅有的兩冊殘卷封面和內頁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甚至經卷的邊角還有被火燒灼的痕迹。

  看到那經卷的凄慘模樣時,很多一起去了現場的老教授和專家都忍不住難受,一位業內非常有名的老教授甚至直接開口罵。

  用無恥下作的手段從華夏將這些珍貴的文物劫掠走也就罷了,最可恨的是這些人非但不珍惜,反倒肆無忌憚的破壞踐踏。

  如何能不讓人意難平?

  陶希然伸出手,指尖輕輕磨縮著展柜上的玻璃,深深凝視著展櫃里的經卷,良久后,輕聲道:「歡迎回家。」

  從潯市回來已經是晚上了。

  將陶希然送回學校,明夏拉開車門坐進車裡。車內的光線很暗,明夏卻沒有讓司機開燈。

  察覺出明夏情緒不太對勁的酷哥猶豫片刻后,還是開口詢問道:「明小姐,您哪裡不舒服嗎?」

  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的明夏沒有睜開眼睛,只道:「沒事。」

  「那現在您是打算回景瀾還是去公司?」酷哥低聲問。

  明夏沒有說話,無論是酷哥還是司機也都並沒有催促,車子依舊在平穩的行駛著,哪怕在明夏開口前並沒有一個準確的目的地。

  良久后,明夏開口道:「去華容醫院。」

  聽到這個已經有段時間未曾被提起過的名字,司機和酷哥均是一愣,不過誰也沒有提出異議。

  華容是國內最頂級的私立醫院,原身的哥哥就在那家醫院裡療養。

  明夏和陶希然分別的時候雖然並未做什麼約定,可兩人心裡都清楚,經卷的事情只是一個開始,未來等待著她們的,還有更多事情要做。

  就比如,原身在這個世界彌留之際留下的那個委託任務,幫助原身完成父親的遺願。

  之前就提起過,原身祖上世代經商,戰爭爆發后,明家曾經受到當時文管局的委託,從洛市護送一批文物到海市。

  這批文物里包含了珍貴善本二百十六冊,以及唐宋及清代瓷器青銅器、玉器共計十二箱。

  負責運送這批文物的人當中就有原身的姑婆,只可惜這批文物最終還是沒能順利被送到目的地,十二箱珍貴文物不翼而飛,參與運送的包括原身姑婆在內的二百餘人均身死途中。

  與其說原身那個委託任務是想讓她幫忙完成原身父親的遺願,倒不如說是想讓明夏幫忙完成包括原身父親、祖父乃至曾祖父在內的,所有逝去的明家人共同的心愿。

  找到那被遺失在途中的十二箱文物,弄清楚當年運送途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初原身的父兄之所以那麼匆忙臨時改變計劃去r國出席那場拍賣會,除了是為青銅鼎外,也是為了那場拍賣會拍賣名冊上所展出的拍品明綠地彩象耳瓶。

  但是非常遺憾的是,自從原身的父親和兄長遇襲之後,那隻花瓶連同著青銅鼎一同消失了個乾淨,再沒傳出任何消息。

  唯一有關青銅鼎的消息,還是在幾個月前那場地下拍賣會上,不過那場拍賣會的目的已經非常清楚,只是一場請君入甕的局罷了。

  青銅鼎不過是誘惑明夏上鉤的誘餌罷了。

  上次那麼周密的計劃都沒能將明夏置之於死地,所產生的影響遠比他們預期的更加嚴重,也讓他們元氣大傷,想來對方短時間內都會選擇蟄伏,除非有萬全的把握,否則不會再輕易出手。

  好不容易得來的線索又一次斷掉了,目前唯一能夠寄希望的,似乎也就只剩下陶希然的金手指了。

  但明夏還有些猶豫。

  如果只是她一個人的話,她會毫不猶豫直接選擇回到那個時空,想盡一切辦法找到那批遺失的文物,可是……

  陶希然本可以安安穩穩在學校里念書,等畢業之後選擇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找個心意相通的愛人幸福美滿的過完這一生。

  雖然明夏不清楚當年運送文物的車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只從那堪稱慘烈的結局便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情必定十分兇險。

  甚至有可能比她們在潯州城尋找經書更為危險,稍有不慎說不定就會搭上性命。

  在這種情況下,在明知道此行兇險萬分的情況下,她當真要將陶希然給牽扯進去嗎。

  似乎感覺到了明夏內心的想法,許久沒有冒泡的系統幽幽道:「宿主,其實……」

  「雖然完成原身父親的遺願也是主線任務之一,但是只要你能幫助原身活下來,這個任務就已經算是及格了。」

  「如果你能將支線任務也一起完成的話,附加的分值也足夠拿到b級以上的評價。」

  見明夏沉默不語,似乎沒有將自己的話聽進去,擬態小章魚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不是我一定要攔著你,宿主,我的心態其實和你一樣。」

  「你不想讓女主涉險,我同樣也不想你去涉險呀。」

  小章魚飄到了明夏身邊,用小爪子蹭了蹭她的臉,絞盡腦汁努力勸說道:「你想想看,就算你真的在女主的幫助下回到了過去,可如果遇到意外,別說東西找不回來,說不定連命也直接搭進去了。」

  「就算真的很幸運,找到了那批文物的下落,可是你人一旦死了,這個世界的任務就徹底失敗了,別說拿b級評定了,連最低檔的e級都未必能拿到,很可能會直接判定失敗。」

  說這話的時候小章魚滿臉嚴肅,半點不見平日和明夏撒嬌的蠢萌樣兒,看得出是很努力想要勸說明夏改變想法了。

  明夏笑了笑,道:「統兒,我想問你個問題。」

  「小陶的金手指,如果她自己不去的話——」

  系統實在是太了解明夏了,甚至不用等她將話說完,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截了當道:「不行。」

  「她是這個世界的女主,穿越的能力與其說是金手指,不如說是她這個世界的氣運所幻化出來的,如果她不去,你自己是無法過去的。」

  系統說完,像是生怕明夏不相信,立刻又舉例道:「別說將你送進去,你忘記上次她帶你穿越,我卻被隔離在外的事情了嗎?」

  「我可是你的系統,我都會被隔絕在外,你怎麼可能在女主不在的情況下獨自穿越,行不通的。你如果真的擔心女主的安全,就應該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話雖如此,可系統實在是太了解自己的宿主了,它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姑娘有多固執。

  君子重信,一諾千金。

  既然接受了原身的委託,無論再難她也會努力去完成。更何況,這件事情還牽涉了華夏的文物。

  那些被悠久歷史賦予了獨一無二意義的無價之寶。

  果不其然。

  明夏非但沒有因為系統的這番話而產生分毫動搖,反倒從它話里捕捉到了一條非常有用的信息。

  「你剛才說,這個金手指是由小陶自身氣運幻化而成的,那是不是意味著,小陶身為女主,是受到這個世界規則保護的。」

  系統為明夏的敏銳而感到心驚,它不想說話。或者說,它不敢再說話了。

  是的,系統對陶希然金手指的了解遠比明夏更多。

  比如,系統清楚的知道,因為陶希然是這個世界的女主,所以陶希然理所當然的是被世界規則所保護的,即便在穿越途中遇到再危險的事情,都不會對現實的她造成傷害。

  說白了,女主光環就是陶希然的保命符。

  只要她還是這個世界的女主一天,即便發生再嚴重的意外,也不會危及到她的性命。

  同理,男主也是如此。

  第一個任務世界的男主沈遇,即便最後他身上的主角光環被自己作到清零,最終的結局也只是進了局子,在監獄里度過餘生。

  第二個任務世界的男主陸岩,精神雖然不正常,被家人送進了療養院,可他也同樣活著。

  至於上個世界的男主就更有意思了,上個世界的原身因為給原女主捐器官,沒能下得了手術台就死於嚴重的術后感染,反觀男主李長修,捐了個腎後半點事情都沒有,躺了不到半個月就回監獄繼續踩縫紉機了。

  雖然系統也覺得這一切很離譜,可是現實就是如此,主角即便再爛也會受到世界規則的保護。

  除非主角自相殘殺,否則想要在任務世界幹掉主角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觀配角就沒那麼幸運了,這也是為什麼系統寧願瞞著明夏,也要努力試圖打消她涉險想法最重要的原因。

  它是明夏的系統,如果明夏在它身邊,它當然會努力護著明夏周全,但女主的金手指實在太過霸道,一旦明夏隨她穿越,真的遇到危險,女主有主角光環,再不濟也不會危及性命,但明夏卻可能會死。

  而作為明夏系統的它,卻什麼也做不了。

  系統不說話,以為沉默就可以糊弄過去,可是正如系統了解明夏一般,明夏也同樣了解系統。

  見它不語,明夏心中就已經有數了。

  沒有再繼續追問,只換了個話題,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氣運好像也是可以轉移和被吸收的吧。」

  系統聽她這語氣,便知道她心裡肯定已經有了想法,吭哧吭哧半天,只憋出來一句:「可以是可以,你想幹嘛呀……」

  按照這個世界原本的劇情走向,這個世界的男主溫以澤和陶希然在一起后,就曾不止一次從陶希然身上吸取氣運。

  若非陶希然有女主光環加身,被溫以澤吸取了那麼多氣運,只怕下場未必會比原身好到哪裡去,更別說達成什麼he結局了。

  明夏笑眯眯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來,自從上次分開之後,好像有些日子沒見男主了,別說,我還真有點想他。」

  系統:「……」

  都不好意思戳破你,你那想的是男主嗎,你想的明明是男主身上那鋥光瓦亮的主角光環!

  說曹操曹操到,明夏前腳還在車裡跟系統念叨男主,十分鐘后就在華容醫院原身兄長的病房前遇到了許久未見的男主溫以澤。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明夏剛好目睹了溫以澤試圖進病房探視,卻被門口的護士和護工給攔住的場景。

  明夏挑了挑眉,問:「溫先生,您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她的聲音彷彿一個休止符,將原本正在與護工和護士爭執的溫以澤所有的難聽話全部堵回了嘴裡。

  溫以澤看著明夏,那眼神活像是見了鬼似的。

  短暫的安靜過後,溫以澤終於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眼裡的慌亂稍縱即逝,很快換上了他慣常在明夏面前使用的冷淡清高的表情。

  「明小姐,你……回來了。」其實比起這句話,溫以澤更想說的是,明夏居然醒了。

  他接到的消息里不是說,明夏在r國遇襲后一直昏迷嗎,怎麼人突然就醒過來了,而且那模樣看上去不見絲毫病弱,氣色相較幾個月前反倒更好了。

  說實話,溫以澤的演技著實不錯,如果忽略掉他剛才和護工發生爭執時,被扯亂的西裝上衣,以及略有些凌亂的髮型,他這副表情還是挺能糊弄人的。

  明夏沒搭理溫以澤,而是上前兩步,走到護工面前,問:「張姨,剛才是出了什麼事?」

  可哪知道這句話才剛剛落地,不等護工張姨回答呢,溫以澤就已經搶先一步答道:「沒什麼,就是我聽說你在r國遇襲后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想著你以前最關心的就是明大哥,就替你過來看看。」

  這番話可謂是冠冕堂皇,說的委婉點這叫厚臉皮,說難聽點,和不要臉也沒差了。

  明夏似笑非笑看著他,倒也沒惱,只淡淡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次分開的時候我已經和溫先生說的很清楚了。」

  「感情上,你已經被分手了。」

  「工作上,心悅應該已經和你完成了交接,你已經被開除了。」

  見溫以澤臉色因為這番毫不留情面的話開始變得難看,明夏卻半點要放過他的意思都沒有,繼續道:「那麼,溫先生今天是以什麼名義來探望我大哥的呢?」

  溫以澤看著明夏良久,眼底的堅冰逐漸碎裂融化,眼角甚至有些微微發紅,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只是作為朋友,也不可以嗎?」

  若是不知情的人聽了這番對話,再結合溫以澤的表情,簡直要讓人以為眼前的人不是什麼腳踩幾條船的黑心渣男,而是對明夏痴心一片的深情前男友呢。

  就連繫統見此情景都忍不住在明夏腦海里做了個反胃的小表情,毫不留情的吐槽道:「救命,他好噁心啊!」

  更別提明夏身後的酷哥了,想刀一個人的眼神完全藏不住。

  明夏雖然也被他噁心得夠嗆,臉上神色卻還算平靜,道:「溫先生記憶力似乎不大好,但沒關係,我可以再提醒你一次。」

  「我沒興趣和已經分手的前男友做朋友。」

  聽到明夏的話,溫以澤眉心跳了跳,深吸了一口氣,壓下火氣,緩緩道:「我以為,我並不是什麼前男友,而是……」

  「噢,溫先生倒是提醒我了。」明夏打斷道,想了想,道:「卻是算不上什麼前男友。」

  「與其說是前男友,不如說是包養過的小白臉更為恰當。」

  這話說的輕飄飄的,卻無異於一個巴掌重重甩在溫以澤的臉上,讓他原本還算平和的表情瞬間變得扭曲起來。

  明夏卻沒再和他繼續聊下去的打算,就在她剛準備伸手將眼前擋路這人往旁邊推開的時候,有人的動作比他更快一步。

  酷哥的力道,一巴掌下去直接將菜雞溫以澤推了個踉蹌,若非他身後就是牆,怕是會直接表演個平地摔。

  將男主隔絕在外后,酷哥並沒有跟著明夏一同進病房,而是雙手環胸,站在門口,像個門神似的,用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看著溫以澤。

  相較於病房外的火藥氣,房間的氣氛明顯安靜下來。

  偌大的房間里,除了儀器發出的聲響外,連呼吸聲都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安靜的可怕。

  明淵依舊安靜的躺在床上,一如明夏上次來看他時那般。蒼白的皮膚,平穩的呼吸,整個人像是睡著了一般。

  只是比起健康的普通人,明淵過於瘦削,看上去也少了幾分生氣。

  「吳醫生昨天剛給明先生做了檢查,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您要看看嗎?」護工張姨開口道。

  在明夏點頭后,張姨彎腰,從床頭櫃中取出一份報告,恭敬地遞到明夏手邊。

  明夏接過認真翻看起來,這次的檢查結果似乎和以往並沒有什麼兩樣,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明夏總感覺相較上次來時,明淵似乎又瘦了一些。

  看完后明夏將檢查報告放到一旁,拉過凳子在明淵床邊坐下,問:「溫以澤是怎麼回事?」

  她問的簡單,張姨卻原原本本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全部告知了明夏。

  「溫先生從上個月開始,就經常過來想要探望明先生,但是沒有您的允許,我都沒讓他進來。」

  明夏嗤笑,道:「他來了幾次?」

  張姨想了想,道:「今天已經是第五次了。」

  「樓下的人怎麼會放他上來?」明夏問。

  按理來說,華瑞醫院這樣的地方,根本不是溫以澤想進就能隨意進出的地方,尤其他非但進來了,甚至還直接進到了病房門口。

  「溫先生……他仍以您未婚夫的身份自稱,您當時走的匆忙,醫院方錄入的溫先生的信息沒來得及刪除。」張姨忍不住嘆了口氣。

  明夏揉了揉眉心,道:「知道了,等下我會去處理,這段時間辛苦您了,張姨。」

  張姨連連擺手,道:「都是我應該做的罷了,哪裡用得著道謝。」

  見明夏沒有別的吩咐后,張姨很有眼色的退出了病房,將空間留給明夏和明淵這對兄妹。

  明夏看著病床上毫無生機的明淵,不知怎的,恍然間竟想起了自己在第一個世界的個哥哥。

  大概是時間已經過了太久,以至於明夏再次回想起他們時,發現記憶里原本清晰的面容早已經模糊,只留下一個大致的輪廓。

  但明夏想,如果明淵醒著的話,應該也會如他們一樣,是位很好的兄長吧。

  明夏坐在床邊發了會兒呆,她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大哥,有件事情我斟酌了很久,還是拿不定主意,所以想來說給你聽聽。」

  「我好像找到了可以找回你和父親心心念念的那批文物的辦法。」

  病床上的人依舊像是睡著了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明夏也沒想過對方能給出什麼反應,她斟酌了一下措辭,繼續開口道:「就是……這次去的話,可能會有點小風險。」

  系統聽到明夏這番話,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在她腦海里吐槽道:「你那是一點小風險嗎?你有本事下決定,你有本事實話實話呀!連植物人都騙,太缺德了!」

  明夏:「……」

  被系統這麼一干擾,思路被打斷的明夏嘆了口氣。

  伸手拉過床上人已經瘦到可以清晰看到骨頭的手,道:「這次去的時間可能會比較久,短時間內你估計見不到我了。」

  「不過別擔心,我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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