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

  明夏似乎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微微鬆了鬆手。

  像是生怕她下一秒會反悔似的,小孩兒幾乎是在她鬆手的瞬間,毫不猶豫將那枚來之不易的銀元揣進了懷裡,進而防賊一樣看著明夏。

  下一秒,小孩兒卻見明夏又拿出了一枚銀元,放在了掌心,遞到了他面前。

  可有了剛才和明夏的交鋒,這次即便錢放在了他面前,小孩兒也沒有輕易伸手去拿,眼中的警惕非但沒有消退,反倒愈發強烈起來。

  「你還想問什麼?」小孩兒滿臉警惕的看著明夏,和她掌心那枚銀元。

  明夏卻像是沒看出他的警惕似的,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輕描淡寫道:「帶我去你說的那個書局看看。」

  小孩兒盯著明夏看了幾秒,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快速轉了轉,用頗為不屑的語調道:「就這點錢,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他本意當然不是嫌棄錢少,而是看明夏像個冤大頭,打算藉機好好坑上一筆呢。

  可明夏哪兒能看不出他那點小心思,嗤笑一聲,也不跟他廢話,握有銀元的手掌心一合,轉身就要走。

  拿喬不成反倒弄巧成拙,這回著急的又變回了小孩兒,可就這麼放過明夏這個冤大頭不宰,他又有點心裡不平衡。

  咬了咬牙,小孩兒提高音量對已經轉過身的明夏喊道:「你確定不讓我帶你過去?那兒可不止有舊報紙,好東西可多著呢!」

  他這點拙劣的小把戲又哪兒能唬的住明夏,明夏甚至連頭都沒回,只輕飄飄開口提醒道:「我都已經知道書局名字了,這麼大個潯州城,還怕找不到人帶路嗎?」

  「說不定都用不了一個銀元,只要一個包子就有小叫花子願意主動給我帶路呢。」

  她的話有理有據,讓小孩兒連反駁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什麼理由,眼看明夏越走越遠,明顯沒有要回頭的意思,小孩兒終於沉不住氣了。

  他小跑著追上明夏,語氣比起剛才也軟和了幾分,卻還強撐著面子故作不耐煩道:「好了好了,左右也沒多遠的路,我帶你去行了吧,就當小爺我大發慈悲,行善積德!」

  明夏聞言腳步一頓,揚了揚眉,道:「行善積德啊?那想必連報酬也不需要了?那還真是太謝謝了,走吧。」

  見她變卦變得如此之快,小孩兒漲紅了一張臉,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你這個人,怎麼如此厚顏無恥!」

  明夏滿臉無辜,道:「不是你自己說要積德行善嗎,都說做好事不求回報才叫行善積德,哪裡有收了錢得了好處還要好名聲的道理,你不覺得自己有點太貪心了嗎?」

  小孩兒自知說不過伶牙俐齒的明夏,索性也不再和她理論,粗聲粗氣道:「給錢!」

  明夏也只是存了逗弄的心思,倒也沒有真想為難他,將銀元塞到他手裡,道:「帶路吧。」

  或許是兩枚銀元入賬的緣故,小孩兒倒也沒再像之前那樣對明夏惡聲惡氣,也沒有再整出什麼新的幺蛾子,而是老老實實走在前面,給明夏帶路。

  兩人走到巷子口,剛好與滿臉焦急守在巷口的陶希然會和。

  將從小孩兒手裡要回來的錢重新遞給陶希然,這傻姑娘看到那一沓子錢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

  愣了半晌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不敢置信的看著渾身狼狽的小刺頭,詫異道:「好啊,虧我們還給你買了包子,你居然偷我們的錢!」

  小刺頭腦殼被她吵得生疼,不屑的撇了撇嘴,咕噥道:「自己不看好自己的東西,還有臉埋怨別人?不是我看不起你們,就你這點警惕心,在這潯州城裡甚至都走不出二里地,不是我偷也得被別人給偷了。」

  陶希然被他這番話唬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識道:「真、真的?」

  明夏在旁邊聽得有些無奈,伸手安撫性的拍拍小姑娘的腦袋,道:「你聽他胡說八道。」

  「他能得手不過是仗著自己是個孩子,又看著很凄慘,利用你對小孩的不設防和同情心罷了,換個人哪兒能有他這麼順利。」

  小姑娘受挫的自尊心被明夏很好的安撫到了,用腦袋在明夏掌心蹭了蹭,道:「還是小夏姐最好。」

  將兩人互動盡收眼底,小孩兒冷哼一聲,用涼颼颼的聲音半是警告半是提醒道:「我勸你最好把錢自己收著,交給這傻大妞,最多五里地必被丟,你信不信?」

  饒是陶希然脾氣再好,此時被一個十來歲的小屁孩兒百般鄙視,心裡也難免生出幾分憤憤來。

  「我還真就不信了,要是五里以內錢沒丟你給我賠禮道歉,敢不敢?」陶希然難得較起真來。

  偏偏小孩兒不接招,只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嗤笑,雖然未置一詞,但那小眼神簡直把『不屑』二字展現的淋漓盡致,仇恨值拉的足足的。

  眼看兩人要嗆起來,明夏眼疾手快打開油紙包,從中摸出倆包子,一邊一個,趕在兩人說話前用包子把兩人的嘴堵了個嚴嚴實實。

  小孩兒得了包子,哼唧了兩聲,到底沒再說出什麼難聽話,悶聲走在前面給兩人帶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明夏幾乎要以為這小孩兒怕不是在耍人的時候,小孩兒像是覺察出了她的情緒,先一步開口解釋了句:「拐個彎兒就到了。」

  他倒也沒有撒謊,又往前走了大約五六百米,拐了個彎的功夫,明夏已經看到一棟高約三四層的建築。

  這棟建築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建築最頂上原本應當規矩端正,象徵著建築身份的招牌歪歪扭扭掛在那裡,華瑞書局四個字里的『華瑞』而字更是搖搖欲墜,看上去彷彿風一吹就會掉下來似的。

  明明是白天,書局的大門卻被用鐵鏈子牢牢鎖住。從外往裡看,不大的院子里像是已經荒廢了有段時間了,雜草與各式各樣的碎紙文稿滿地都是,無人清理更無人打掃。

  「喏,就是這兒。」將人帶到了門口,小孩兒努了努嘴,示意自己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見他轉身就要走,陶希然趕在他跑路前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你這就要走?不跟我們一起進去嗎?」

  小孩兒神色有些不耐煩,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道:「想我跟你們進去,那是另外的價格。」

  話音剛落,嘴裡又被人塞了個包子。

  「行了,說說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明夏收回手,在掠過小孩腦門時,沒忍住輕輕拍了下。

  被包子塞了滿嘴的小孩兒似乎很生氣,但又實在捨不得將香噴噴的肉包子給吐出來,只能努力咀嚼,狠狠咽下去才忿忿吼道:「別拍我頭!」

  陶希然剛想笑他,卻被明夏攔了下,明夏用眼神示意他吃完了就別廢話,趕緊說。

  小孩兒哼了聲,語氣雖然不太好,卻也沒刻意隱瞞,如實道:「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大概是兩個多月前的一天晚上,華瑞書局忽然新到了一批書。」

  「那批書和以往運過來的書不太一樣,那書是由幾個穿著軍裝的人護送過來的,看著有幾人好像還受了傷。」

  小孩兒努力回憶著那天自己看到的情況,想了想,道:「不知道他們說了點什麼,只知道那天之後沒過多久,華瑞書局的老闆忽然就宣布要關門。」

  「自那之後書局就沒再對外開過了,不許人去借書,連還書也不行。門外時常掛著一把鎖,看著似乎已經沒人了,但我知道他們那時候還沒走。」

  明夏聞言,若有所思道:「你怎麼知道書局關門的時候裡面還有人在?」

  說起這個,小孩兒臉上浮現一抹難掩的驕傲,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眼裡難得流露出幾分笑模樣,自豪道:「雖然他們從不開燈,可小爺這對耳朵靈著呢,每天都能聽到書局裡的腳步聲。」

  「那後來呢?」陶希然追問。

  小孩兒被她打斷,卻也沒惱,而是繼續道:「書局關門後過了大概有五六天,有次我路過這兒,發現門口掛著的大鎖不見了。」

  「晚上的時候,我看到書局門口停了好幾輛車子,他們把一個個大箱子全部裝車,裝了得好多箱,那箱子看著可沉了,裝到車上后,在地上留下了很深的車轍印。」

  說著,小孩兒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在編故事,還拉著明夏和陶希然找到一處地方,指著地上殘存的車轍印道:「看,現在還有呢。」

  「他們把東西都帶走了嗎?」明夏問。

  明夏的敏銳讓小孩兒眼中閃過一抹驚奇,他搖了搖頭,咕噥道:「哪裡能全帶走哩,那麼多箱子,就幾輛車哪能裝的完。」

  「只帶走了一部分,因為這事,老館長還和穿軍裝的發了火,但最後也沒能搬完。」

  「那剩下的箱子哪兒去了?」陶希然也再次追問。

  小孩兒看了她一眼,吐出兩個字:「埋了。」

  「埋了?」陶希然愣住。

  明夏神色忽然凝重起來,停頓了許久才開口道:「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除了你還有別人嗎?」

  小孩兒想了想,搖搖頭,「應該沒有。」

  見明夏緊繃的表情微松,小孩兒有些詫異:「你不問我埋在哪兒嗎?」

  明夏看了他一眼,忽然彎下腰,神色難得嚴肅起來,她伸手握住小孩的肩膀,直視他那雙黑亮的眼睛,道:「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希望你能記在心裡。」

  「這件事情從今天起,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

  「如果有人問你,那些箱子被埋在了哪裡,即便你知道也一定要咬死不知道。」

  「若是你能夠答應這件事情,我會再給你一筆錢。」

  許是明夏的表情太過嚴肅,以至於小孩兒被她看的竟有些失神,過了良久后才有些狼狽的移開視線。

  「你個憨婆娘,誰稀罕你那兩個臭錢!」小孩兒惡聲惡氣道。

  然而過了好半天,就在明夏思索著怎麼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卻忽然聽小孩兒用很低很小的聲音說。

  「我應下了。」

  「不要你錢,我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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