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坑薛家
賈璉沒具體說薛家有哪幾處生意可挖牆腳,寧安華也沒當場鬆口答應。
但兩人都知這事成了。
秦嬤嬤再送賈璉出去,檀衣問:「姑娘,咱們安排璉二奶奶住哪兒?」
這還真是個問題。
前院不用想了。正院三處房子,雖然有兩處大半時間都空著,也不可能叫王熙鳳住正房或寧安碩的屋子。若說把寧安青挪到東廂去,讓她住西廂,也不大合適。花園雖還空著一所近香閣,寧安華卻不想因她住過來就斷了修鍊。
想來想去,寧安華道:「把后罩房騰出來,庫房裡的東西暫挪到清遠堂後邊去。那幾間屋子讓她住幾個月,添些人氣也好。」
檀衣答應著,和她出至西廂房。
這麼熱的天,寧安青的身子禁不住一早一晚上學放學,早在端午之前,寧安華就只令檀袖在家教她讀書做針線。
寧安華進去時,恰是課間休息。
她看了一回寧安青和兩個丫鬟寫的字,說:「玉兒八月初四就上京去了,你若捨不得她,送你過去住幾日,好不好?」
寧安青立刻應了,忙求檀袖收拾東西,又問:「姐姐有沒有什麼東西要我帶去給玉兒的?」
寧安華笑道:「還真有幾樣。等我收拾了,一齊告訴你。」
林黛玉年小體弱,路上走不快,上京至少要一個多月。如今是夏末,等她到了,京中就該秋深了。
到底是從小看了這麼大的侄女,往後可能數年不見,寧安華也不能全無不舍。
回到屋中,她收拾了幾塊上好的皮毛,預備給林黛玉今冬做斗篷穿,又讓寧安青帶去幾十個荷包、香袋兒、手串、戒指等小玩意兒,還有各色紙筆,是給她到了榮國府後分與姊妹們或打點下人的。
巡鹽御史衙門,林如海已給賈雨村結了束脩,又送了極厚的別禮,正給女兒拿錢。
炕桌上是幾張銀票和一個小箱子,他一一道:「這是共一千兩銀票,你貼身收著,除去你奶娘、秋霜、澄月外,不必讓別人知道。這裡面是金錠銀錠和金銀錁子,共是三十兩金,二百兩銀。雖說到了賈家,你大約沒有花錢的去處,可若有,你只管用,不必替家裡省。用完了寫信來,爹爹再叫人給你送去。」
這幾個月,林黛玉經手了不少家事,也識得了賬目,知道家中開銷幾何,忙道:「家裡一年都花不了這些錢,我更沒處用了。我這幾年的月例都沒動過,帶上盡夠了。」
林如海笑道:「你離家在外,爹爹不能照顧你,只能多給你帶人、帶錢……」
林黛玉偏頭拭淚,笑道:「那我帶著就是了。」
林如海又拿出一張禮單:「這是給你外祖家的。你璉二哥送你上京,我還會額外給他一千兩,算是謝他一路辛苦。」
林黛玉把禮單看了一遍:「就算去了給外祖母的壽禮,這也是往年年禮的三倍了。」
分明是外祖母要接我去,又不是咱們家送我去,為什麼還要給外祖家這麼厚的禮,還要謝璉二哥?
林如海看懂了女兒的疑問,笑道:「我只能告訴你,天下之大,不止咱們幾家。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去想了。」
林黛玉懂了一半,只先把話記下,以後再慢慢思考。
八月初二,賈璉把王熙鳳送到了寧宅。
寧宅后罩房早已收拾了出來,擺設一新。檀衣先帶平兒和賈家的四個婆子過去鋪陳被褥枕帳,認路識門。
正房內,菊影磨墨,菊露鋪紙,寧安華親手揭開嵌玉描金的盒蓋,露出裡面被陽光照成艷紅的印泥,看賈璉親筆立下字據,寫了姓名,按上手印。
把字據吹乾,賈璉先遞給王熙鳳,王熙鳳呈給寧安華。
寧安華連字據帶王熙鳳的藥方都細細讀了,都放在一個錦匣里,笑道:「如此甚好,大家都能安心了。」
賈璉又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匣子,忍住不舍,仍由王熙鳳轉交寧安華,說:「這是我們孝敬姑姑的,辛苦姑姑照顧鳳丫頭。」
寧安華接了,並沒打開,只讓菊露收起來,問王熙鳳:「我見你只帶了平兒過來,那一個還沒好?」
賈璉忙瞅了一眼王熙鳳。
王熙鳳先瞪回去,才笑道:「她早就好了。我怕二爺路上沒人服侍,讓她跟著二爺回去。」
寧安華笑道:「你想得周到。果然我看世侄是有福之人,才能得了你做賢內助。只是你就少人服侍了。我這裡菊影細心周道,暫給你使喚幾個月,你每日飲食醫藥,就讓她記下來給大夫罷,再給你撥兩個小丫頭做粗活使喚,如何?」
王熙鳳忙道:「多謝姑姑疼我。」
寧安華便對賈璉說:「我不方便留你了,你忙去罷。侄媳婦在我這裡,不說每日吃金咽玉、山珍海味,只要我家裡有的,絕對委屈不了她。大夫怎麼說,我保管做到十二分。」
賈璉和王熙鳳再謝過寧安華。
見王熙鳳要送賈璉出去,菊影忙攙著王熙鳳,和兩個小丫頭同她送到大門回來。
等她們回來,寧安華便親自攜王熙鳳到她房中看過,又問有什麼缺的沒有。
王熙鳳看這裡雖不如榮國府她房中奢華,卻布置得極舒適,各樣東西都是齊全的,忙笑道:「並沒有什麼缺的,多謝姑姑費心了。」
寧安華扶她在榻上坐下,笑道:「你我還要同住許久,再這麼客氣就沒個頭了。現在起,不許你再動不動說『謝』字。」
這話合了王熙鳳的脾氣,她當即說:「我都聽姑姑的。」
寧安華道:「我這裡人少清凈,不過家裡吃穿用度的小事。若沒人來,我和青兒卯初起來,卯正二刻在正房用飯。吃了早飯,她自去讀書,我辦完了事也是閑坐看書做針線。如今天熱,午飯是在各自房裡用。酉正再一起用晚飯,就是這一日的事完了。你叔叔若回來,也只在前院書房住著。他過兩日就同表哥一起出門了,你先不用管他。」
王熙鳳雖愛逞才,平日最喜攬事弄權,聽完也羨慕起寧家的清凈日子。
寧安華笑道:「大夫藥方上寫你胎氣還穩固,也聽人說過懷孩子不能總是靜養,時常也要活動活動方好,你每日一早一晚,就出來同我們一起用飯罷?」
王熙鳳忙答應了。
寧安華又說:「你在榮國府管家,不知一日有多少事忙的,清閑些雖好,可你已經悶了幾個月了,我只怕你這幾個月閑不住,再悶出病來。」
這話又正戳在王熙鳳心坎兒上,她便笑道:「不是我當著姑姑現弄,實是我從去年到了賈家,直到今年出門之前這一年,哪一日手上不經二三十件事?就算連睡覺,夢裡都是人來回話呢。」
寧安華笑道:「可惜這裡沒那麼些事給你管,我只想到一件,先問問你:不知你可上過學沒有?」
王熙鳳笑道:「我們王家世代武將,倒不似姑姑家裡,書香世家,連女兒都讀書上學。」
寧安華笑道:「你雖嫁了人,今年也才十六歲,我看你還小。不如這樣,你每日到青兒屋裡一起念書學字,一則解了你的悶兒,二則,你回去仍要管家,在這裡先把常見的字認識了,讀幾本書,回去看帖子理賬目,心裡就更清楚了。」
王熙鳳一想,這件事答應了只有好處的,便忙笑道:「姑姑有命,我無不從的。只是不知是哪一位教我?」
寧安華道:「檀袖是我的伴讀丫鬟,六七歲就跟著我了,凡我讀過的書,她有五成都知道。如今天熱,青兒只在家裡跟她上學,你每日吃了早飯,直接過去就是了。一應的筆墨書紙家裡都有。你也不必給她什麼。」
這樣王熙鳳白天要上學,就不會逛花園,她便能繼續安心修鍊。就是她五日十日去一回,她也能趁機調和她體內衝撞的能量,也省了再找機會。
安排好了王熙鳳,寧安華回到房中,打開賈璉最後給的小匣子,先看見裡面是一千兩銀票。
銀票下面一張字條,用蠅頭小楷寫著蘇、揚的三處鋪子,後面又用更小的字寫了各樣貨品,又標註著總管人和夥計的名字、出身、來歷,甚至還有貨源。
賈璉送她的這份謝禮還真是不小。
他把薛家的生意查得這麼詳細,大約是想自己從中取利。
可賈家並不從商,他又被林如海拘住,沒精力做這些,所以才捨得把這些消息給她。
這東西但凡換一個本錢不夠多,後台不夠硬,對生意上的事也不太了解的人拿著,都只能是一張廢紙。
可寧家在蘇州和京中各有鋪面,是林旭的陪嫁,現都是她管著。這幾年在林家,因林如海先是山東布政使,又做了鹽政,她偶爾聽到一句半句,對生意上的事就更明白了。她又不缺本錢,後台么……
寧安華命鋪紙磨墨,把信息謄抄一遍,傳白三過來,讓他先和林如海報備一聲——要借靠山的勢了,當然得先讓靠山知道——帶人走一趟,凡是家裡用得上的,或是幾處鋪面要的貨,都可從薛家管事手裡便宜弄出來。
若是順利,這一趟至少能凈賺兩千兩。歸入官中一半,剩的一千兩就是她的私房了。
至於坑了薛家……
她只能說,連賈家這樣的世交近親都坑起薛家不手軟,她一個素不相識的外人,賺這筆錢又沒什麼風險,有銀子不賺,那不是傻嗎?
八月初四,寧安華坐車到御史衙門,並不進去,只在門口停下,接寧安青回家,順便送林黛玉上船。
即將拋父離家遠行,林黛玉才六歲,如何不傷心難捨?林如海亦有許多話叮囑。
寧安青在寧安華懷內也哭得哽咽,寧安碩亦轉過身去,悄悄抹淚,連賈璉都面露不忍。
這等場景下,唯一一個神態自若的賈雨村就很顯眼了。
寧安華用餘光瞥了賈雨村幾眼,便決定不管他了,把寧安青放下,和寧安碩兩個說:「你們去勸勸罷。」
兩人去了,林如海勉強收住離愁。
林黛玉卻拉住寧安青,姑侄兩個更是難捨難分。
寧安華只好也走過去,勸了幾句。林黛玉又摟住她不肯撒手:「姑姑,我走了,你也千萬保重身子……」
到了這時候,她終於忍不住落下兩滴淚,忙自己抹了。
時隔數月,她再次把黛玉抱起來,給她擦淚:「你不必掛心我和青兒,只管好生和你舅家姊妹們相處。青兒月月給你寫信,你別忘了回信就是了。」
直到著實不能再拖延了,丫頭僕婦們勸開,護送林黛玉上了船,賈璉也過來與林如海辭別。
林如海扶他起來,塞給他幾張銀票。
賈璉手指一捏,低著頭收在袖中。
船開了。
望著遠去的船隻,寧安華主動對一丈外的林如海開了口,說出的話卻不是什麼傷感離別之語:「表哥給了賈璉多少銀子?」
林如海一怔:「一千兩。」
寧安華笑道:「他也給了我一千兩。」
她看了一眼林如海,又轉向水面,笑說:「這麼一算,他出門一趟,是一文錢也沒賺著,都便宜了我了。
林如海心中愁緒散了不少,知是寧安華有意寬慰,便笑道:「大妹妹睿智幹練,你不賺錢,誰還配賺?」
九月,林黛玉棄舟登岸,進了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