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家宴

  「我欲蓋什麼彌彰?」周芙嬌笑一聲,擱下手裡的梳子向周妘走過來,二話不說就去掀她被子。

  周妘比周芙年長四歲,如今又已嫁為人婦,雖身穿貼身的中單,可薄薄一層根本掩不住玲瓏的曲線,冰肌雪骨,隱隱可視,見周芙如此放肆,笑著呵罵了句「死丫頭,給我下去。」

  周芙也仍是笑著,褪了鞋襪后一股腦兒地滾進榻里,姐妹倆又像兒時那般說笑了一陣,待到屋裡頭的聲響都沒了,銀燈這才躡手躡腳的進來把燈芯剪了。

  ……

  前幾日雖下了雨,但遇上宗親家宴,日頭就格外得好。周芙睜眼的時候,周妘早早地已經穿戴好出門迎客了,銀燈打了簾,任憑這日光照進姑娘的閨閣里。

  外頭鞭炮齊鳴。

  周芙是被那些叔叔嬸嬸大聲拉家常敘舊的聲音給折騰醒的。

  「郡主,你怎麼還睡?」

  人逢喜事精神爽,蔣瑛今兒穿了一套大紅色裙衫,頭上也束了一根水紅色的髮帶,腰間配了柄鑲著寶石的軟劍,看著格外的英姿颯爽。

  「昭王和東王家裡頭的那幾個哥兒早就念著找你了,此刻銀燈和彩菊正在外頭攔著,你要是再不起,那幾個猢猻就要衝進來了誒。」

  蔣瑛在周芙耳邊碎碎念著,周芙春困得厲害,眼睛是早睜了,但是犯懶並不肯動。蔣瑛見好說歹說沒用,只好上手拽她的胳膊。胳膊被拽疼了,周芙這才不情不願地揉著眼睛起來。

  外頭鬧騰得很。

  蔣瑛素來是極愛熱鬧的,尋思著周芙今日迎客,穿得戴得定然華貴且繁雜,等房裡頭的兩個丫頭都給她穿戴完也不知要多久,等了她一會兒后就決定先自己出去逗逗昭王東王家的那幾個小猢猻。

  蔣瑛的顧慮是有道理的。

  丫頭們給周芙梳洗換衣足足花了有半個時辰,她素來不喜歡過於濃艷的妝容,所以周妘給她準備的衣裳眼色也較為素淡,裡頭就是月白色綉著雲紋的衫裙,外頭罩了件金絲芙蓉錦的如意袍。配上她那一張素凈卻又明麗的臉,看著端莊又溫柔。

  周芙從小築走到廳堂的時候,幾個王叔們正坐在大堂里同周崇煥樂呵呵地絮叨著家常,年輕一輩的堂兄弟們跟嬸娘則在後花園下棋的下棋,說笑的說笑。

  周芙一一行禮,一一叫人。

  待到最後才叫到昭王。

  「九叔。」

  「你最後一個叫我,九叔才不應你。」甭管多大的場面,年輕時候的昭王總能打扮得十分浪蕩,如同一隻花孔雀。諸如此刻,軟底的金絲袍罩在身上,腳上趿拉著一雙木屐,笑得那叫一個花枝招展惹人疼。

  他生得俊,這世上形容男人俊美的詞都能用在他身上,但偏偏,只有正經不可以。

  東王聽不下去,一記腦瓜崩兒敲在這位九弟腦袋上,樂道,「老九啊,如今小永安已經是大姑娘了,你怎麼還跟小時候似的逗人家?」

  「就是,老九瞧你這壞樣兒,什麼九叔,狗屁九叔!」寧王吐了口瓜子殼兒,也笑著啐他。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調侃這弟弟儼然已成習慣。

  昭王對兄長們的這些批判充耳不聞,只揚起唇角,悠哉悠哉地對周芙招了手,「永安過來。」

  周芙乖順的往前。

  只見昭王從懷裡掏出個用綢布包好的物件來,往桌上一擺,用輕輕地一抖落,一對滿綠滿色的翡翠鐲子呼之欲出。

  這綠的,這水頭。

  寧王「嘖嘖」了兩聲,伸手去摸,手背上挨了昭王一記狠打,「三哥才罵九弟我是狗屁,這會兒就忘了?」昭王似笑非笑地回懟兄長,懟完后將桌子往周芙面前一推。

  「丫頭你的。」

  周芙屈身謝禮,謝完后又跟周崇煥略講了幾句話,這才又出了廳堂,往後花園走去。

  嬸嬸和幾個堂兄堂姐都在後花園裡,大家許久不見,幾乎都坐在石桌旁敘著話。東王家的小孫子吉哥兒如今已經五歲了,也不知被誰惹到了,哭得跟個花臉貓似的撲進周芙的懷裡叫著小姑母,周芙坐在石凳上把吉哥兒摟在懷裡,低頭拿了塊糕餅笑著哄著他。

  「嗬!」

  「皇兄,你怎麼這樣了?」

  周芙正低著頭,突然聽見了一聲聲看似關切實則憋笑的慰問,忍不住抬起頭,這才發現是魏王來了。

  周翦昨日那一摔可半點不輕,傷這種東西一般到第二日會顯得更加分明些,周芙打眼一看,周翦從左眼到鼻樑如今腫成了一片,青青紫紫,看著就像是教人打過了似的。

  「摔了摔了。」

  「不打緊不打緊。」

  周翦勉為其難地應付著兄弟姐妹們的噓寒問暖。若非昨日的話還沒說完,他今兒也不想湊這熱鬧,真是白白讓人笑話。

  想到昨日的話,他后怕地看了一眼腳下,見沒有台階,這才走到周芙身旁,「永安,堂兄有話跟你講。」

  周芙抬手按住吉哥兒拽她頭髮的手,柔聲道,「嗯,堂兄,你說。」

  周翦打眼瞧了瞧四下的眾人,俯身將吉哥兒從周芙懷裡抱出來,「小吉哥兒,咱去奶母那裡玩一會兒,伯伯跟姑母說會兒話。」

  周翦一面說著,一面把周芙帶到了涼亭旁的一棵桃樹下。待到在桃樹下站定后,周翦這才有機會將昨日他一直就想說的話可傾倒出來。

  「永安,昨日蔣厚那事兒真的跟兄長無關,蔣厚征戰多年,本就是愛自作主張的性子,真不是兄長故意陷害他。」

  「嗯。」

  「我昨兒看你們鬧得很不愉快,就想同你講這個了,你一開始就對兄長起疑,說些傷人的話,他自然同你頂著來,把這事兒認下來了。」

  「嗯。」

  周芙靜靜地聽周翦說了半天,待到聽完后,也只是隨意地「嗯」了兩聲。

  「你就只是嗯?」周翦顯然沒從周芙身上看到他期盼的反應。

  「罪狀是他自己要認下的,堂兄太低估他了,他有什麼擔不起的,宋大人什麼都擔得起。」周芙隨意地撥了撥雪腕上的瑪瑙手釧。

  「可永安,你冤枉了他,至少得有句關懷……」周翦忍不住為宋裕說話。

  周芙理解周翦,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宋裕輔佐他都可謂是盡心儘力,所以他幫宋裕說話那是情理之中。

  昨日的事情,確實是她先對宋裕起疑。

  她回去也反思了,是不是自己先入為主。

  但罪狀確實是他自己認下的。

  更何況,上一世,她受得委屈也不少,他們之間真要頂真算起來,如何掰扯得完。

  「堂兄,我知曉你覺得我冤枉了他。」

  「但我跟宋裕之間,如果要清算,環環相扣,一件事跟著一件事是算不完的。你不必替他委屈,我跟他的事情,跟堂兄沒有關係,若堂兄要摻和進來,只會徒增一個讓我怨恨的人。」

  周芙輕聲開口。

  上一世會極門前的屠戮和後來掖庭的八年,那些怨恨和責怪如今都是宋裕一個人擔著的,但事兒確實他和宋裕一起做的。

  周翦覺得周芙的眼神灼眼又駭人,下意識地就避開了她的眼神。

  「罷了。你們的事我不摻和了。周芙,你回去吧。」

  ……

  此番這些宗親王叔們來,都是趕了幾百里甚至幾千里的路的。所以用了午膳后,在王府管家的安排下,都去了各自的廂房午睡。

  原先還吵吵嚷嚷的府邸在午後突然安靜下來。

  周芙所住的別院一直僻靜,蔣厚昨日回去挨了頓好打,早上愣是沒能爬起來,直到大家都用完午膳后歇下了才來。

  「唉喲。」

  「嘶。」

  他腆著臉過來,屁股一沾凳子就嗷嗷地叫喚。

  「活該你。」

  蔣瑛恨鐵不成鋼地拿了軟墊給他,「墊著。」

  蔣厚樂呵呵地接過軟墊,「還是我親妹子好。」

  「你不是怕在心愛的姑娘面前丟臉么?這麼過來就不丟人了么?」蔣瑛不客氣地調侃他。

  「丟人。」

  「但我回去后想了想,周芙聽說我這事兒鐵定生氣,與其我養傷那段時間她把我想成一個憨貨疏遠我,那不如我自個兒先過來。」蔣厚把軟墊擱在屁股底下,小心翼翼地坐下來。

  「咱們在一起十幾年了,她不知道你憨?」

  蔣瑛無情地戳破他。

  「我今兒還約了宋裕來,昨兒老頭子那一頓打,我長記性了,雖然我很不喜歡那個姓宋的,但我今日得跟他好好道歉。若我不自作主張,也不會險些釀成彌天大禍。」

  正說著,門口那位曹操不知何時已經到了。

  「宋公子。」蔣瑛沖著宋裕莞爾一笑。

  宋裕點頭致意。

  白衣白袍,一張俊俏的好臉。

  「道歉。」

  蔣瑛推推蔣厚,想著讓他趁熱打鐵。

  蔣厚撐著石桌艱難地站起來,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道歉的話剛說出口,卧房的門被推開了。

  銀燈端了一碟花生出來,秋菊搬了把圈椅出來。周芙坐在院中央,屏退了秋菊和銀燈后,仰頭看著宋裕:

  「你道歉。」

  「周芙,你不是知……」蔣瑛急起來連郡主都不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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