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5章
阮明湘出門的時候遇到了阮啟東,得知她要去河邊撿螺絲,他忙說自己也去,然後回廚房抄了個竹簸籮就追上了她。
兩人在小河邊上撿了兩三斤石螺,又將旁邊一條小溪給霍霍了。這條小溪不大,但因為底下是沙石底,不是泥底,沙石里會有文蛤生長。阮啟東將褲管挽到大腿根了,然後拿著竹簸籮下水,一簸籮一簸籮地將泥沙給挖上來,倒在邊上,而阮明湘就負責將沙石里的文蛤給挑揀出來。二十米的小溪挖完,阮啟東直不起腰來了。阮明湘仍蹲在地上挑揀文蛤,他想幫忙,阮明湘讓他將身後已經被她挑揀過的沙石推回小溪里。她還想著以後繼續薅羊毛呢,可不能破壞文蛤的生長環境。
這次,他們得到兩三斤石螺,三四斤文蛤。
看天色快暗下來了,兩人便回去了。到家時,差不多能吃飯了。
阮啟東主動去善後——給石螺和文蛤找個木桶或者木盆養起來吐泥。
阮明湘則是從水缸里舀水,洗手洗腳。
阮子里,阮明誠手裡拿著一本書,笑著說,「湘湘是越來越能幹了。」
他這話彷彿意有所指。
面對他略帶探究的眼神,阮明湘淡淡地道,「這不算什麼,哥哥嫂嫂們才叫能幹呢,還有咱爹娘。」
阮明湘知道這幾日的事瞞不過他,他若有心想探知,她娘不會防備他。但阮明湘不怕他,她就是阮明湘,從小到大的每一件事她都記得,又不是冒牌貨,只是多了兩段記憶罷了。
阮明誠點了點頭,「確實,大家都很辛苦。」
阮明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意思是他同樣也很辛苦唄。
她的眼神落在他翻開一半的書上,心中吐槽,在縣學時沒見你這麼刻苦,到家了倒是分秒必爭啊。
「六哥,你回家了,得空就教教小明小星桃花他們認點字唄。」阮明湘目前對他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廢物利用。
阮明誠一愣,眼底不虞之色一閃而逝,面上卻點了點頭,「好,等我得了空就教。」
「東子、小姑!我回來了!」這時廚房門口站著個半大的少年。
是阮啟智!阮明湘看過去,少年的臉黑紅黑紅的,額頭出了一層細汗,此時正咧著嘴笑。
「回來就好。」
「大哥,你回來了?!」東子興奮地道。
「嗯嗯。」他一接到家裡捎來的口信,就忙不跌地回來了。
「東子,咱們晚點聊,我先進去燒火。」阮啟智說完這句,就匆忙地又跑進了廚房。
開飯的時候,桌上了除了一小盆的豬肺豬心湯,其餘的幾道都是家常菜。大家專心乾飯,那盆豬心豬肺湯是阮老太指明要給阮明誠的,大家都不往它那裡伸筷子。
「這湯挺好喝的,明誠,你試試。」阮老太親自給他盛了一碗。
阮明湘看了一眼,她娘疼六哥,這一碗湯,肉多湯少,肉堆得滿滿的。
阮明誠看著眼前的湯,眉頭微擰,這豬下水燉出來的玩意……
「吃吧,吃完還有,這些都是專門留給你的。」
「爹娘,你們也一起喝。」說著,阮明誠親自給阮老爹阮老太盛了一碗,甚至還將碗里的豬肺和豬心挾了不少給他們,還剩下一些,他給了阮明湘,「湘湘也來一碗。」
其他人默默吃著飯,沒意見。那肉湯沒剩多少了,爹娘|爺奶、小妹|小姑吃肉是應該的。再說他們昨兒個吃了兩頓肉呢,解了饞了的。
阮明湘將分給自己那碗肉湯推到了一直猛扒飯的阮啟智跟前,「阿智,這碗肉湯給你。」
阮啟智愣住了。
阮大嫂道,「愣著幹啥,你小姑給你,你吃就是了。」
阮明誠臉微微一沉,然後笑道,「是我忘了小智了,來,小智,六叔再給你挾點肉。」
阮啟智連忙護住碗,「不用了六叔,這些夠了。」
吃完飯後,阮家人陸續洗漱。
這時,去看望人的阮明瑜和阮啟剛還沒回來。
阮家的大門虛掩著,阮老爹就坐在院子里,腳邊放著一些先前劈好的竹篾,手上熟練地編織著,不時地側耳聽聽外頭可有動靜。
直到戌時時分,阮明瑜和阮啟剛才披星戴月地回到家。
阮大嫂給兩人端來預留給他們的飯菜。
阮明瑜和阮啟剛顯然是餓狠了,他們走了一天的路,除了早上吃的那碗面,中飯和晚飯都是啃個餅子糊弄的。
「老大和老四怎麼樣了?」阮老爹問。
還能怎麼樣,苦唄。
阮明瑜顧著吃面,示意旁邊的二侄子回話。
「挖渠道太苦了,爹和四叔都瘦了一圈黑了一圈。」提起這個,阮啟剛心沉甸甸的,吃飯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活重,吃的還不好,服役二十來天,人最少瘦了十斤。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
阮老爹長嘆了口氣,「唉,這也沒辦法。」說著,他看了老兒子一眼,可惜了,老兒子只是個秀才,他這秀才名頭只有他自己受益最大,秀才可以見官不跪,穿衣的等級有別於平民,刑不上大夫,除非罪證確鑿。而家裡頂多因為他成為秀才而被其他人高看了那麼一眼,別的就沒什麼益處了。
阮明誠連忙表態,「爹娘,來年我一定好好科考,爭取考中,如果有幸得中舉人,咱們家就不用交田稅了,還能免掉一部分徭役。這樣大哥和四哥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阮老爹欣慰地道,「你這份志氣和這份心是好的。」
阮老太也開心地笑了起來,彷彿她兒子明天就能中舉,然後她就能成為舉人老娘似的。
阮明誠畫出的大餅又香又甜,讓阮家人心生嚮往。他們只等六弟考中舉人,他們家就能免除徭役之苦了,還會有無數親朋好友鄉里舉田來投,光是田地里的分成就足以讓他們衣食無憂了。一想到這,他們就覺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這麼多年的苦和累都不算什麼,他們還能再堅持堅持。
阮明湘不以為意地搖著扇子,她六哥幹啥啥不行,哄人第一名。
誰又能預料到接下來十年三次鄉試時,每次都鎩羽而歸,還把阮家敲骨吸髓炸幹完最後一滴精血呢。
偏他十六歲就踩到狗屎運中了秀才,一副前途光明的樣子,這兩年,人人都誇他是讀書種子,恐怕連他自己都信了,哪裡知道這都是假象。
可他也不想想,他目前除了有個秀才名頭,連廩生都不是呢,還將舉人當成了囊中物?
阮明湘開口,問起了她大哥和四哥有沒有受傷。
阮啟剛回答說沒有,然後又告訴他們,這回他們去送肉湯,他爹和四叔見了他們很高興,一頓飯將湯和肉都吃光了。周圍服役的男人們都很羨慕他們兩人有家人惦記,這肉湯天氣熱,放不住,他爹還分出去了大半碗肉給相好的。
阮啟剛沒說的是,他們剛到的時候,就率先分了兩碗出去給負責管理他爹和四叔的小頭目役吏。他始終記得燉湯的時候小姑說過,讓他們到了服役點,要打點一下。不用給錢,就用這湯打點就行。還說什麼或許這碗湯給了,役吏或者小頭目也不一定能記得他們,但是不給,指定記住他們了。
得知了阮老大和阮老四的情況,阮家的氣氛變得沉悶了。大家沒什麼說話的心思,洗漱完后各自回房了。
夜風習習,阮明湘洗過頭洗過澡,正坐在院子里吹頭髮。
她這頭頭髮留了好幾年了,如今已經長到背部。雖然因為家窮營養跟不上發質不夠好,但也比後世她那頭髮要好。後世因為經常燙染的原因,她的發質多少有點受損,再怎麼保養也回不到最初的。所以她現在很愛惜自己這頭頭髮。
阮啟剛不知何時出現在院子里,悶悶地問她,「小姑,你這吃食買賣有幾分把握?」
「我把全部身家都投了進去,你說呢?」
「等賺錢了,你真能做到你之前說的那樣,咱們直接交更賦,再也不讓我爹和四叔去服瑤役了?」阮啟剛問,他對六叔的話並不盡信,來年他能高中最好,要是不能,他爹和四叔豈不是還得繼續遭罪?所以他想試試別的辦法。
「當然,他們不僅是你爹和叔叔,也是我的哥哥。」
「那我來幫你!」阮啟剛咬著牙道。半年!他決定了,幫他小姑半年!如果半年賺不到錢,他就真的隨商隊跑商去!
「你不知道,我爹和四叔雖然沒受傷,但遭了大罪了,肩膀都磨脫皮了,每天流的汗能把褲子都浸濕了……」
阮明湘默默地聽著,她大哥和四哥去服役,可比種地辛苦多了。至少種地,不用每天大熱天地勞作。
「有你幫忙,很多事會方便很多。」
她幾個嫂子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如果不用幫她的忙,這段時間一早一晚的,幾個嫂子會分批到山上去割草砍木柴,等在山上晾晒乾了,再把這些柴火給挑回家儲存,為過冬甚至為了接下來的一年做準備。這個時間段大概持續一個多月這樣。他們阮家十幾口人,一天消耗的柴火量是很大的。而她們來幫忙的話,以往該乾的活一點也沒少,只是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而已。她不想這樣,另外就是,她不想阮啟剛去跟商隊跑商,賺錢是賺錢,但危險也是真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