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第7章

  因為要教何大舅做豬肚雞,她們母女二人今晚不得不留宿。

  阮明湘對此倒是無所謂,但她娘有點坐立不安,她擔心家裡。

  在阮明湘看來,有什麼好擔心的?幾個嫂子乖得很,又不會亂來,而且還勤快,定能把家事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再說,家裡窮的也沒啥值錢的玩意叫人惦記的。

  她這話說出來,還被她娘輕輕地拍了一下,「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屋,哪有這麼說自己家的。」

  幸虧中午的時候,兩位表嫂將客房收拾好了,只待掛上賬子鋪上薄被就行了,不必從頭到尾地拾掇,然後她們母女倆就能直接住下了。

  阮明湘趁她大舅媽和親娘合力掛帳子的時候出了客房,到了院子里乘涼聊天。

  這會月色爬上枝頭,飯桌上,碗筷幾乎都撤下去了,但桌子還沒撤,這會就剩下何升三兄弟還在喝酒了。

  三舅何興有些醉意朦朧地說道,「大哥二哥,今兒個我是真高興。」

  大舅何升給他添了點酒,「看出來了,發生了啥喜事啊?」

  何興整個人很興奮,頗有些神秘地壓低聲音道,「大哥,弟弟不瞞你,弟弟最近要麼另謀高就,要麼就要高升了。」

  何大舅挑眉,「說說,怎麼回事?」何大舅知道自家這個老三這兩年一直不怎麼滿意目前東家開的工錢,偶爾一起吃飯時沒少和他發牢騷。

  一直以來何大舅都覺得,他弟弟能力是有,但也沒到出類拔萃獨擋一面的程度,工錢屬於可加和不可加的範圍。沒辦法,當年是他這當大哥的學廚出師了,在酒樓里站住腳跟后,才能拿出錢來送兩個弟弟去學點手藝。老二年紀大了,也成親了,不想離家拜師受磋磨,一門心思地想多種點糧食。老三年紀小些,還沒成家就被他送去跟一個老掌柜的當學徒去了。那位老掌柜是個普通人,並非什麼大家,老三又不是個很會來事的,能學到的東西有限。故而當他因工錢發牢騷的時候,他沒少安慰他。

  他們的聲音不大,但也不小,阮明湘和幾個表哥離得不遠,倒也聽個一清二楚。阮明湘記得,她三舅會算學,是個布莊的掌柜。他掌管的那個布莊比較偏僻,規模並不大。

  緊接著,何興低聲地將有人高薪挖他,然後當他向老東家遞辭呈的時候被老東家強烈挽留一事說了出來。

  「大哥,你不知道,那錦繡布莊的少東家代表老東家出面挽留我,推心置腹地和我說了好多話,說非常看好我的能力。當時我真的是去意已決,他可能是看出來了,還說相識一場,日後我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他會幫忙打打招呼什麼的。我這才知道,我們少東家人這麼好。」

  「大哥,其實我有點後悔先前遞辭呈的態度那麼強硬了。少東家當時他非常惋惜地和我說,本來預備這個季度過後,在重陽的時候打算將西街大店的原掌柜調往渠陽新店,然後將我提拔到西街的大店當掌柜,屆時會給我漲工錢的,而且漲的還不少,足足長一兩銀子一個月呢。卻沒想到另外有人慧眼識英雄,他更沒想到的是我會辭工,讓他不得不提前和我說這事。」

  可以看出來她三舅確實有點醉了,啥話都往外嘣。

  三舅話音剛落,就聽二舅高興地道賀聲,「恭喜你了,老三。」漲一兩銀子一個月,不老少了。

  唯獨大舅皺眉不語。

  阮明湘心想,恭喜什麼啊,三舅,你被人下套了還不知道。那少東家這心機,這手段,放在後世也是個人物。如果她沒猜錯的話,他這是要逼三舅竹籃打水一場空啊。但阮明湘覺得,他這手段太過毒辣了點,她三舅是有錯,但也不至於此。怪也怪他那老東家太摳了,剛才三舅絮絮叨叨的時候,聽大表嫂在一旁解說,她三舅已經四年沒漲過工錢了,也難怪他有想法。是,她這三舅是能力平平,但這些年也兢兢業業地管著那小布莊,一直也沒出過大岔子,

  所以在三舅話落之後,阮明湘啊的一聲。

  阮明湘這一嗓子,讓所有人都朝她看了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

  「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什麼事一會說,我想問三舅幾個問題,可以嗎?」

  何興有些茫然,「什麼問題?」

  阮明湘問道,「三舅,一開始的時候,那少東家和你套完近乎,是不是和你打聽了新東家給你的工錢?」

  何興還是茫然,「沒打聽啊。」

  「那我換個問題,你有沒有告訴他你找了新東家,以及新東家給你加薪資的事?」

  何興訝異地瞧了她一眼,點頭,「說了。」

  「你告訴他了,後面他才和說重陽節會給你漲工錢的事?」

  何興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樣的,於是點了點頭,「嗯。」

  阮明湘確定了這確實是原店家的緩兵之計,同時也是個圈套。說了那麼多都是廢話,沒有落到白紙黑字上的承諾就是一紙空談。

  阮明湘看出來她三舅對於原布莊少東家拋出的假餌心動了,她嘆了口氣道,「三舅,你沒因此和新東家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吧?」

  何興眼神閃爍了一下,她怎麼知道他打算和新東家再提一提工錢的事?畢竟原東家這邊承諾漲薪一兩呢。

  幾人也聽出來不對了。這些剛才三弟|三叔都沒說,她是怎麼知道的?

  「三舅,你這事和我先前去縣學找六哥時,在酒樓吃飯的時候聽到的一個故事好像。這就是我剛才說想起來的事了。」

  大舅開口問道,「什麼故事?」

  阮明湘緩緩道來,「故事說的是一個銀樓的新晉大師傅在年關將近的時候,被一新銀樓高薪挖人的事。當時那新東家給出了高價挖人,大師傅心動,立即向老東家辭職。當時年關將近,正是銀樓生意最好的時候,這位新晉大師傅的辭職,打了老東家一個措手不及,連緩衝的時間都沒有,對銀樓的影響特別大。後來老東家打聽到他離職的原因,便設了個圈套,放了重餌誘他,說辭呢,和三舅原布莊那位少東家差不多,比如即將調任新店提拔重用、漲工錢、年禮節禮加厚一倍等等。三舅,你知道後來這位新晉大師傅怎麼了嗎?」

  眾人聞言,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這位新晉大師傅跑去和新東家提條件,讓對方調高薪資。但是挖這位新晉大師傅時本就給了高薪,他當時也很滿意,這才一轉眼的功夫,他便坐地起價,他還沒入職,新東家自然不會慣著他。而老東家呢,確實在他漲了一點工錢用來安撫他,說等他正式提到新店重用了再明正言順地發完全的工錢,新晉大師便就這樣被安撫下來了。老東家卻緊接著又有了新要求,讓他帶徒弟,畢竟他是要高升的人,他高升走了,他手上這一攤子不能沒人干對吧。新晉大師傅想想也是。」

  「就這樣,這位新晉大師傅拿著比原先漲了幾百錢的工資,一邊工作一邊幫忙培養人才。好,等新店開張,老東家黑不提白不提,那個大師傅一看,到了時間了老東家也沒給他升職又沒給他加薪,去問去鬧的時候,老東家尋了個借口並不兌現承諾。這位大師傅能如何,只能氣急之下辭職了。」

  「後來呢?」三表哥迫不及待地問。

  看著他在黑夜裡亮晶晶的眼睛,阮明湘滿頭黑線,三表哥這是將它當故事來聽了?

  「他的新東家和老東家,分別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銀樓,後來這樣大師傅在京城混不下去啦。」

  這時三舅的酒完全醒了,聽完這個故事他心裡一陣后怕,這位新晉大師傅遭遇的前半段和他目前的處境好像。一想到這位最終的結局,三舅頭皮一陣發麻。

  何大舅拍拍他的肩膀,「三弟,湘湘說的這個故事很有警示作用,你就別心存僥倖了。你既然提了辭職,那態度就一硬到底,別妄想吃回頭草了。也別和新東家提什麼條件了,歡歡喜喜地上任去吧。畢竟一開始新東家給的條件你也很滿意不是嗎?」

  「退一萬步講,如果你真吃了回頭草,你整了這麼一出,你敢肯定原東家不會給你小鞋穿嗎?」

  「不,不會吧?」他顫聲道。他那少東家從頭到尾不曾有見怪之色啊。

  阮明湘嘆氣,她三舅就是個普通人,以那錦繡布莊的少東家城府手段,能看出來才怪。其實以那少東家的手腕,以後錦繡布莊的前程不會差。目前來看,她三舅離職一事勢在必行。但錦繡少東家這種人,盡量不往死里得罪吧。

  「三舅,你是不是新東家一挖你,你就想立即辭工不幹了?」現在三舅已經將人得罪了,那她也只能幫他盡量描補一二了。

  「是啊。」

  阮明湘能理解他的迫不及待,但做法實在是……

  「三舅,你這樣不行。你明天去和老東家說,離職是真離職,但願意給一旬時間來做好交待接替的工作。你和新東家說,新東家會答應的。」

  何大舅也點頭,「湘湘說得對,你這事欠妥當了。」

  後面,阮明湘沒再說話了。何大舅本來還想和老三叮嚀幾句的,但看到對方醉眼惺忪卻想極力保持酒杯的樣子,便罷了罷手,讓兒子送他回去休息,明天再過來商議收尾一事。

  二舅三舅走後,大表哥和二表哥聊了聊,「三叔這事也太驚險了,戲本子都這麼寫的。」

  二表哥:「廢話,哪個戲本子敢這麼寫?這次多虧了湘湘表妹。」誰能想到裡面有那麼多門道呢。

  何大舅這時出聲了,「湘湘,剛才那些話都是你自己想的?」對老三這事,小外甥女表現出來的敏銳、見解以及對人心的揣摩,實在讓他驚喜又驚嘆,只聽了一個故事啊。

  「是啊,大舅,我親自想的。」阮湘湘調皮地道。

  「頑皮!」

  二表哥聞言大笑,「噗嗤,湘湘,你不親自想,難道還有人替你想不成?」

  其他人也跟著笑了。

  何大舅雙目含笑,外甥女這是開竅了。同時他心中不無遺憾,怎地就不是男兒身呢,若她是個男兒身,大姐借不起她讀書他來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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