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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163天

  郭儒森的故事計劃在下一天發布。

  梁暮和蕭子鵬遵循了三段式原則,並將視頻進行了二次剪輯,在保留故事真實性的基礎上,融入了「笨拙」的技巧。

  賬號以「尋親會」的名義命名,並進行了官方認證。在發布以前,梁暮和蕭子鵬刷臉找到很多朋友,定製了一個傳播方案。

  「發嗎?」羅羅的滑鼠放在發送按鈕上,等著梁暮和蕭子鵬發話。

  2016年年末,沒人能預測平台流量的走向,在這一年,短視頻還是「很新」的東西。大多數的噱頭禁不起推敲,越來越多人研究起了「流量」。梁暮作為一個冷門紀錄片導演,就這麼上路了。

  「發嗎?」梁暮問張晨星:「客戶說的算。」

  「發。」

  這種感覺像多年前張晨星在論壇上發布的第一條尋親帖子,從那之後的每一天,每一條留言都變成了她的救命稻草,或者致命一擊。文字時代過去了,那個論壇幾乎沒有人再發布內容了。張晨星在論壇上發了一條公告,告知大家可以用新的方式尋找親人,在那后她收到了無數的消息,義務拍攝需要很多錢,她的十萬塊很快會花完。

  這條路,一旦走上去,就沒有回頭路了。

  視頻發布了。

  大家站在那看著電腦,羅羅不停地刷新,看到視頻的播放量呈個位數上漲。就那麼站了很久,大家都被一種失望的情緒佔據。

  「別管了。」張晨星說:「別管它。」

  梁暮和蕭子鵬出去打電話,他們找到的那些同學和朋友,有一些有「粉絲會」,梁暮懇請他們幫忙。十分鐘后,播放量漲到了10000,一個小時后,播放量停在了6萬、百餘條轉發、十幾條評論。

  「很好。」梁暮安慰大家:「至少被一些人看見了。下班吧,明天發第二條。」然後拉著張晨星出了工作室。

  這一天梁暮話很少,他思考的時候不太喜歡講話,而張晨星又很安靜,於是兩個人借著月光默默走了一路。只是中間過馬路的時候,梁暮拉住張晨星的手塞進自己口袋裡,指腹摩挲她的手背,微微痛癢的感覺一直鑽到張晨星心裡。抬頭看梁暮,他嘴唇緊抿、眉心微皺,下巴上泛起青色,無比好看。

  周茉下了計程車跑到他們面前,攙著張晨星另一條胳膊,身上帶著微微酒氣。

  「你喝酒了?」張晨星問她。

  「今天聚餐,喝了點黃酒。我跟你睡好不好?」周茉嘟嘴:「回家我媽又要嘮叨我。」

  「好。」

  周茉見梁暮竟然沒有反對,探出頭去看著他:「你今天沒說那些屁話?」

  「他心情不好。」張晨星說。

  「你能看出別人心情不好?」周茉有點驚訝:「你從前不管別人的。」

  「我不是別人。我是她老公。」梁暮終於說話:「就許她關心你?」

  「這才對嘛!」周茉笑了:「你不說話我以為你是啞巴。」

  晚上在床上,周茉對張晨星說:「梁暮不說話的時候好看的要死。開口就那麼煩人。」

  「還有,我今天發現,你們兩個是有一點般配的。」

  「梁暮這個北方漢子走在你旁邊,把你襯的更清瘦。你們的臉也很配,他剛毅,你呢,很江南。」

  「還有,我看到你們腦子裡會有亂七八糟的畫面。」周茉捂著嘴笑:「我擔心梁暮把你拆了。」

  般配。

  周茉是第一個說她和梁暮「般配」的人,從前周茉說她和楚源般配,今天說她和梁暮般配。

  「梁暮是值得喜歡的。」周茉說:「梁暮對你好,好到像個假人一樣。」

  「唐光稷不一樣,唐光稷對人很壞,尤其對我。」周茉說:「晚上聚餐,新主任把他也請來,他竟然來。大家都知道我們離婚了,你猜他怎麼著,吃飯的時候給大家看他在最近約會的女人。」

  「你呢?你不會只是聽著。」張晨星知道周茉不會受氣的,她只是看起來瘦小,但她不是任人欺負的人。

  「我什麼都沒說啊。」周茉嘿嘿一笑:「我找人來接我,順道在大家面前摟摟抱抱。我管你是唐光稷還是唐光光,不給我留臉面你也別想好過。」

  當時的情形很尷尬。

  大家吃過飯從餐廳出來,男男女女都有一點微醺,周茉歪進一個男人的懷裡,親親熱熱叫人家老公。所有人都看著唐光稷。唐光稷呢,叫車走了。

  她們在卧室說話,梁暮在書店裡失眠。

  他自認是一個輸得起的人,但郭儒森不一樣。梁暮有一種天然的使命感,無形之中有一條鞭子在抽打他,讓他跑快點、讓他把事情做好,不要辜負張晨星的信任、也不要讓一個老人一生的尋找無果。

  此時已近深夜,梁暮輾轉反側。

  聽到張晨星卧室門開了,他也下了桌子,打開書店後門。

  張晨星穿過小院走進來,跳到桌上坐著。

  「周茉睡了?」

  「睡了。」

  「你怎麼不睡?」

  「怕你有事。」

  張晨星了解梁暮,今天他受到了打擊。他本人是不在乎這些的,但這件事的意義不同,梁暮一定一邊譴責自己一邊尋找出路。

  梁暮把被子搭在她身上:「回去吧,冷。」

  「我剛剛買了一些書。」張晨星說。

  「什麼書?」

  「一些工具書。」

  張晨星不懂這些,但當她看到一整個工作室人的失落,她好像也開始跟著難過起來:「我學一學,我們別著急。」

  「有文檔,發給你。」

  「不一樣。」那種感覺像在吃別人嚼過的東西,張晨星不喜歡。裹著被子側躺在床上,能看到外面薄涼的月亮,灑下一點薄光,映在斑駁的薄牆上。

  「梁暮,來曬月亮。」

  曬月亮,成為他們之間的暗語。每當他們遇到什麼難事,又或者某一天並不太好過,就會招呼對方「曬月亮」。

  梁暮躺在她身後,讓她的頭枕在自己手臂上,另一隻手抱著她,一起「曬月亮」。

  梁暮的胸膛貼著張晨星後背,熱烘烘的,這讓她覺得這個冬夜並不難熬。只看了一會兒月光,就翻過身去,在他懷裡睡著了。

  這次沒有抓著他手指,而是手臂環著他的腰,臉埋進他胸膛。

  第二天早上兩個人是被電話吵醒的。

  電話里羅羅的聲音非常激動:「導演!爆了!」

  「什麼爆了?」

  「你快看!昨天的視頻!」

  梁暮覺得有點恍惚,是張晨星先反應過來,搶過他的電話,打開軟體,看到郭儒森奶奶的第一條視頻下有六千餘條評論。

  絕大多數都在要求作者馬上上傳下一條,他們想把故事看完。

  梁暮想起讀書時老師問他:你拍紀錄片,要追尋什麼意義?

  大概就是此刻,他覺得自己或許能幫助一個人。

  梁暮緊緊擁抱張晨星,他太用力了,以至於他的手在微微抖著。周茉起來不見張晨星,來書店找她,推門就看到了這樣一幕。

  兩個人熱切而珍重的擁抱有那麼一點動人。

  周茉捂著眼睛笑他們:「別抱了!羞不羞!」

  「張晨星你說好要跟我睡,卻跑來跟他睡,你真是一天都不開你老公了!」

  梁暮微微紅著臉把衣扣系好:「我先去工作室。如果有消息,我會告訴你。」

  「好。」

  「按時吃飯,記得塗護手霜。」

  「好。」

  梁暮揉揉張晨星腦袋,轉身走了,臉都沒洗。

  周茉突然有點羨慕:「你看他對你的愛多具體。」

  「什麼?」

  「他在惦記你的手。怕再過一些時日腫起來。所以他讓你塗護手霜。」

  周茉為梁暮感動。

  張晨星也為梁暮感動。

  她在塗護手霜的時候想起梁暮的指腹總是在她手背上摩挲,也總是怪她不肯好好愛自己。

  周茉在她身後接電話,張晨星聽到她叫:「楚源哥。」而後是一番客套。周茉掛斷電話后對張晨星說:「楚源上周回國了。」

  「嗯。」

  「他先在外面轉一圈,年前回古城。問我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飯。」周茉掐著指頭算:「有五年沒見了吧?」

  「不記得。」

  「之前他媽說他一把年紀還不結婚。」周茉說:「而且這幾天,他媽打電話來顯擺,說古城改建,請他所在的團隊來做顧問。也不知真的假的。」

  「如果是他所在的團隊做顧問,那古城好不了了。」

  讓一個不喜歡古城的人來做改建顧問,那古城只會面目全非。

  「也沒準他變了?」

  「他不會變。」

  楚源的野心那麼大。

  他覺得所有的城市都應該在快速發展中煥發勃勃生機,凡老的都該被取代;凡跟不上時代的,都該消亡。

  張晨星不認同他,也不屑與他爭辯。

  「如果當時楚源不是這樣的,你們會在一起嗎?」周茉問。

  「不會。答案永遠不變。」

  張晨星討厭楚源的尖銳,他永遠把刀鋒對準別人。他不是梁暮,梁暮也尖銳,但他更有溫度。

  張晨星不想討論楚源,把書店丟給周茉,騎車去紙行。老闆仍舊昏昏欲睡,看到張晨星把紙從櫃檯里抽出來,慢悠悠地說:「有緣分啊。」

  「什麼?」

  「《花間集》的原主,想認識你。」

  「為什麼?」

  「我怎麼知道。」

  張晨星把紙卷好捆在後背上,對老闆說:「讓他來清衣巷找我。」

  「女的。」

  「什麼?」

  「原主是個奶奶,七十多歲。」

  「哦。」

  張晨星沒再多問,騎車向回走。剛到書店就接到養老院的電話,工作人員在那頭對張晨星說:「張小姐,你來一下吧?」

  「怎麼了?」

  「出了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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