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小鬼、蜘蛛精和柳老頭齊刷刷倒抽一口冷氣,嚇得目瞪口呆,呆若木雞。
花笙腦子裡炸了煙花,曹牙校居然也能看到鬼,豈不是和自己一樣?那……
不等她細想下去,花笙又覺得不對勁兒。這院子里可不只是石桌上躺著一個鬼而已,曹牙校面前就站著三個,可曹牙校彷彿並沒有看到他們。
花笙靈機一動,立刻暗搓搓的給小鬼打了個眼色。小鬼會意點點頭,小心翼翼的飄過去,擋在曹牙校面前,揮了揮手。
曹牙校還是盯著院內的石桌,滿臉都是納罕表情,並未有察覺到小鬼的存在。
「呼——」
小鬼鬆了口氣,旁邊的蜘蛛精和柳老頭都鬆了口氣,原來曹牙校根本看不到鬼,但……
但石桌上躺著的同樣是一個鬼,如假包換,為何曹牙校就能看到?
花笙一時間也是迷惑不解,總覺得眼下發生的事情,可比曹牙校剛剛講的命案還要驚悚一些個。
他們從小樹林中,將昏迷不醒的男鬼搬運回來,一路上沒少遇到陌生人,也沒瞧有人盯著他們看,間或還有熟人與花笙打招呼,大家皆只看到了花笙一人,全無異樣,怎麼現在就……
「花笙?」
曹牙校見花笙沒回答,還以為是自己說的話她沒聽見,又問:「花笙,怎麼有個男子躺在你院子的石桌上啊?」
「那個是……」花笙嗓子發緊,頭皮發麻,太陽穴猛跳。
有人說所謂進退兩難,就是抬頭有抬頭紋,低頭有雙下巴。花笙感覺自己現在的境地,大抵就是如此。
花笙乾笑一聲,道:「曹大哥還不知,這是我表哥啊,剛從外鄉趕過來看我的。嗨,鄉下人沒什麼見識,這不是一過來看什麼都新鮮,結果就喝了兩口酒,給喝多了,這會兒在撒酒瘋呢。」
「啊?!」曹牙校驚訝十足,道:「原來是花笙的表哥啊,對的對的,我記得花笙家裡是有個遠方表哥來著,叫……叫……」
花笙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自己不過胡扯一氣罷了,沒想到還真扯出個表哥來。花笙穿越過來之時,還挺慶幸的,自己家裡頭什麼親戚也沒有,沒爹沒娘孤孤零零,這樣不會被旁人發現端倪,也免得被當成什麼妖魔鬼怪。
哪裡想到,爹娘都沒有,卻有個表哥,花笙怎知那表哥姓甚名誰?
「曹大哥,你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呢。」花笙趕緊找了個話頭打岔:「才說了一半,我正好奇呢!」
曹牙校一拍腦門子,道:「瞧我這記性,咱們說到劉老三這個人,實在是太怪了。」
按照曹牙校的說法,他們去調查了第一個死者的情況,鄰居說月余之前,看到那人半夜,忽然出了門,情緒似乎有些不穩定,也不知去做什麼。鄰居正好撞見,便問了問,那人態度十足不友善,說了句多管閑事,罵罵咧咧離開。
曹牙校道:「那鄰居因著被罵了一句,所以記憶猶新,說是死者打那時候離開后,就再沒回來過,一夜未歸,隨後也沒再出現。我們想,死者很有可能是那天晚上,或者之後遇害的。而那段時間裡,劉老三正巧摔斷了腿,後來便回家休養去了。」
因著摔斷了腿,劉老三聲稱自己一直在家裡,根本沒怎麼出門,而他腿腳不方便,是需要有人照顧他日常的,就花了一點子錢,請了人來照料他。劉老三說,那個照顧他的人,完全可以給他作證,證明他只是寫話本,根本沒有去殺人,是冤枉的,清白的。
「怪就怪在這個人了。」曹牙校道:「根據劉老三所說,照顧他的人叫孫慶,就住在他家附近不遠,沒什麼正經事做,手頭也缺銀錢。我們就按照劉老三描述的去找,結果……」
曹牙校故意頓了頓,滿臉的神秘,小聲道:「結果我們打聽了好久,誰也不認識這個孫慶,最後還是聽一個老者說的。劉老三口中的孫慶,三十年前就死了!現在根本沒有這麼個人!」
「三十年前就死了?」花笙驚訝。
曹牙校點頭,道:「是啊,而那劉老三呢,年紀不大,這才二十齣頭,孫慶死的時候,他還沒出生呢!」
「咦?」蜘蛛精忍不住說:「難道這個劉老三見鬼了?」
「不對不對。」柳老頭搖手,說:「這個劉老三我見過,的確是開封府的仵作,他看不見鬼的,我和他好幾次打了照面,他也沒瞧見我。」
「那是怎麼回事?當真稀奇。」小鬼道。
「嗬!!!」
蜘蛛精誇張的深吸一口氣,睜大眼睛,表情有些許的猙獰和扭曲。
小鬼嫌棄的瞥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別賣關子。」
「不不不,不是!」蜘蛛精道:「表哥……表哥……」
「什麼表哥?」小鬼說完,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院中石桌,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也是倒抽一口冷氣,大喊著:「槽糕!花笙,你表哥醒了!」
表哥?
花笙差一點子忘了,自己給自己杜撰出來一個表哥,就是躺在石桌上的那個男鬼。
大家說著說著話,誰料到那男鬼居然悠悠轉醒,在石桌上動了動。
花笙嚇得一個激靈,曹牙校是可以看到他的,那男鬼若是醒了,再一開口,豈不是要穿幫?到時候怕是真的進退兩難。
「曹大哥,」花笙連忙說:「我差點忘了還要做晚飯呢,時間來不及,要不咱們之後再聊罷。」
「對對對,」曹牙校趕忙道:「打攪你了不好意思,我這兒也有事呢,那我就先走了。」
「好好好。」花笙點頭如搗蒜,巴不得曹牙校再趕緊一點。
曹牙校不疑有他,揮揮手便轉身離開,也沒有注意到悠悠轉醒的「表哥」。
「嘶——」
石桌上的男鬼發出一聲呻吟,果然醒了過來,扶著額頭,一翻身體……
花笙剛剛目送曹牙校離開,就聽到「咚」的一聲悶響,驚訝的回頭去看,正巧看到男鬼從石桌上滾下的狼狽模樣。
「噗嗤——」
雖說有些個不厚道,但花笙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小鬼和蜘蛛精一瞧,也都不厚道的笑了起來,道:「他怎麼滾下來了,像個翻個的烏龜。」
蜘蛛精道:「怎麼可能,你見過這麼俊美的烏龜嗎?你可別瞎說。」
男鬼滾下石桌,摔得有些發懵,坐在地上半晌沒能站起來,仰頭與面前的花笙四目一對。
很快的,男鬼總算是找回了意識,立刻呵斥一聲:「放肆!」
這一聲呵斥雖不見得多大聲,卻威嚴十足,再加上那男鬼聲音略有些沙啞低沉,著實嚇得小鬼和蜘蛛精一哆嗦。
花笙說:「你沒事罷,能站起來嗎?要不要我扶你起來?」
男鬼瞥了一眼花笙伸出來的手,視而不見,獨自長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陰沉著面色道:「你們竟敢戲耍於我?可知道我是何人?」
小鬼歪著頭瞧他,道:「對啊,我們還沒問你呢,你是什麼鬼?怎麼餓暈在小樹林里?你不是殺過人的惡鬼罷?我們這裡可不收留惡鬼的。還有啊,真別說,我怎麼看著你也有點眼熟起來,嘶……好像,好像以前見過。好像是在……」
男鬼聽到小鬼的話,不屑的冷笑一聲,脊背挺直,雙手背負,那氣度那姿儀,再加上他身量頗高,面容俊美,瞧上去果然非同一般。
「咕咚!」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雙膝一曲,竟是跪在了男鬼的面前,發出好大動靜,嚇得大家一個激靈。
「柳老頭,你幹什麼啊?腿壞了嗎?」蜘蛛精拍著胸口問。
柳老頭不理會蜘蛛精,跪在男鬼面前,「咚咚咚」就磕了三個響頭,那模樣虔誠無比,一副老淚縱橫的道:「陛下!陛下!竟然真的是陛下啊!」
陛下?
花笙都給柳老頭說懵了,就聽柳老頭繼續道:「真的是陛下。當初若沒有陛下,我一家上下早就死絕,哪裡還有之後的那些富貴啊!老朽一直銘記陛下的大恩大德,就算是死了,也不敢忘記啊!」
男鬼顯然對柳老頭沒什麼太多的印象,道:「起身罷。」
柳老頭爬將起來,連忙對大傢伙道:「你們不可無理,這位乃是咱們大梁的開國之君,當今聖上的親叔叔。陛下一生驍勇善戰,勤政愛民。若不是陛下,老朽怕是要早死幾十年呢。」
「開國之君?」蜘蛛精嚇了一跳,道:「我的娘啊,我聽說過我聽說過,叫梁無過的那位皇帝。」
「大膽!」柳老頭呵斥道:「你這個老妖精莫要沒大沒小的,不能直呼陛下的名諱。」
「梁無過?」
蜘蛛精剛被呵斥過,旁邊的小鬼又叫了一遍梁無過的名字,奇怪的撓撓頭,小大人一樣仰頭,道:「你怎麼叫梁無過?我記起你了,但你以前不叫梁無過啊。」
梁無過低頭去看小鬼,皺眉道:「朕不識得你。」
小鬼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忘了嗎?你當時才這麼大。」
小鬼在自己眉毛旁邊比了比,示意梁無過當時的身高,看那樣子,估摸著也就三四歲。
小鬼又道:「你當時個子小小的,臉圓圓的,可比現在長得可愛多了,所以我差點沒認出來。我跟著爹爹去探親,在一個破廟前面瞧見你,你還在那裡乞討呢,怪可憐的,唉——」
「乞討?」蜘蛛精聲音拔高,道:「你開什麼玩笑,陛下怎麼會乞討呢?」
「我說的真話,沒騙人。當時我給了他一些餅子,他感動的眼淚嘩啦啦呢,一直叫我大哥哥,說我真是大好人。哦對了,他說他叫梁五兒,讓我記住他的名字,以後一定會報答我的。」小鬼喋喋不休的道。
開國之君……
乞討……
花笙總覺得自己知道了什麼不應該聽到的秘密。
花笙瞄了幾眼梁無過的臉色,隨著小鬼的每一句話,越來越黑,越來越黑。而梁無過開國之君的英偉形象,也隨著小鬼的每一句話,緩慢的坍塌著……
花笙忽然想到了一句話,人艱不拆。原來陛下小時候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