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距昭德帝去沈府不過五日,沈修文似有所感,換了身年輕時常穿的儒生袍子,在月下自斟自飲,最終含笑醉倒在桌邊,溘然長逝。
沈修文纏綿病榻將近兩載,家裡人對他的過世早有準備,悲慟自然是萬分悲慟的,但後事安排的也井井有條。
沈景之得了沈修文的叮囑,他甫一過身,暫未對外發喪,沈景之便帶著沈修文的棺木奔赴建康,沈皇后比他更快,半個月前就稱要為國運祈福,準備去建康行宮精修,由於她把幾個閨女和小皇子也一併帶上了,昭德帝竟未能覺察不對。
以至於昭德帝覺察出不對的時候,沈景之已經走了一半了,昭德帝心生恚怒,偏還不好發作,還不能強令沈景之帶著沈修文的屍首返回長安,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傳了口諭給沈景之,想讓沈修文的牌位入凌霄閣,讓他的屍身隨葬帝陵。
沈景之不為所動,仍舊乘快船載著沈修文的屍首向建康而去。
到底世家和宗室還沒撕破臉,昭德帝明面上不好發作,只得命江談暗中布置,一時間看似繁華安穩的建康城,底下暗流涌動。
不少人已經覺察到,曾經無比煊赫威揚的沈家,如今竟成了宗室和世家對立的那隻出頭鳥,這天,似乎要變了。
此時,一手策劃這一切的昭德帝正在紫宸殿批摺子,內侍低頭入內,輕聲道:「按照您的吩咐,建康已是全程戒嚴了。」
他頓了下,又道:「也已經通知沈寧止那邊了。」沈寧止是沈修文獨子,也是沈修文親手把他逐出沈氏的,也是沈夷光的親爹,沈夷光一提起他就臭臉的。
「沈修文這個老東西,臨去了還要擺朕一道,朕還真著了他的道。」昭德帝撂下硃筆,搖了搖頭:「想痛痛快快入沈氏宗祠?也得看朕答應不答應。」
一直以來,沈修文都這般算無遺策,就連太子退婚之事,都在他意料之中,雖然退婚他也樂意,但這般被人洞悉的感覺,真是令人不快。
內侍神色遲疑,輕聲道:「大家,雖說沈寧止和沈修文多年未見,又被逐出了沈氏,但畢竟也是親生父子,他能辦成此事」
昭德帝輕笑:「你不了解沈寧止,就讓他對付沈家那幾個難纏的吧。」其實他內心挺欣賞沈寧止的,兩人的薄情寡義頗有相似之處,只不過他沒沈寧止那麼沉湎風花雪月。
他抬了抬眼,又問:「謝貴妃之子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內侍忙叩首請罪:「是奴無能」
昭德帝笑著搖了搖頭:「若那孩子真是他的話,他的確有手段,罷了,朕過些日子親去建康一趟。」他喟嘆了聲:「不少事都堆在建康了。」
建康,與益州僅有一城之隔,是南邊通往益州的必由之路。
沈夷光看著謝彌手裡的芝麻丸,人傻了。
謝彌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越發得意:「都是小爺玩剩下的把戲,也敢拿來現眼。」
沈夷光被他笑話的臉色漲紅,含羞帶怒地看了他一眼,憤憤地推開他的手:「不管我怎麼說,你都不肯放過我了?!」
謝彌嘖嘖兩聲,一副無賴相:「小爺伺候你兩回了,光是昨晚你就在我懷裡丟了三次,快活完了想不認賬?我清白早沒了,要是放你跑了,誰還敢嫁我?」
沈夷光聽他還敢提昨晚,險些沒厥過去,忍無可忍地道:「你你你,你閉嘴!」她簡直為他的臉皮驚嘆,難怪夢裡等稱帝呢,這臉皮真是搞政斗的一把好手!
謝彌見她真要昏過去的樣子,這才施施然住了嘴。
沈夷光顯然越挫越勇,氣鼓鼓地背過身去,眼珠子還滴溜溜地亂轉,顯然仍不消停。
「我再說最後一次。」
謝彌兩手強硬地扳住她的肩,迫使她轉過身,和他視線齊平。
他嘴角還噙著笑,眼裡卻是冷澄澄一片,可見是要動真格的:「你再敢跑一回,我就扒光你的衣裳,讓你赤條條地跟我回益州,看你還跑不跑得了。」
「不過你放心,」他慢悠悠地笑:「我不會讓別人看見的。」
昨天她就那麼跑了,他是真的很生氣,看到她寧可穿成那樣縮在姑子庵里,卻不願跟他走,他就更生氣了。
就是現在,還不忘跟他耍小心眼,沈夷光簡直是生來克他的!
沈夷光想到那個場面,硬生生地打了個激靈,咬牙道:「你,你憑什麼呀!」
謝彌佯做思索了一下:「憑我比你厲害吧。」他不正經地笑:「哪天你要是有本事來扒我衣裳,把我關起來,我絕不掙扎。」
沈夷光瞪著他,他臉皮頗厚,居然完全視而不見,他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又拍了拍她的腦袋:「已經快子時了,你不困嗎?」他伸手解著腰間的蹀躞帶:「我要睡了。」
沈夷光還沒來得及抗議,謝彌已經把她打橫抱起來,輕飄飄扔在了床上,半開玩笑地道:「乖乖,我現在心情不大好,暫時別惹我了,嗯?」
他要是急的跳腳還好點,越是這樣輕鬆玩笑的說話,沈夷光反而怯了,她難得認了慫,扁了扁嘴巴,往床的角落裡縮了縮。
她睡覺一向是有穿寢衣的習慣,謝彌卻沒這麼多窮講究,他也沒想那麼多,隨手扯了衣裳,就留了一條褌褲,預備著洗漱上床。
這實在是一具極有衝擊力的男性軀體,明明只是十八十九的年紀,但他身量實在太高,寬闊的肩背和胸腹的肌理都給人極強的壓迫感,只有勁瘦的窄腰才透出幾分少年的青澀單薄。
沈夷光眼睛都直了:「你不要臉!」而且連寢衣都不穿,多不文雅!
謝彌身子頓了下,這才反應過來,臉上滾燙一片,雖然他對她已經做過幾次親密的事了,但是他心動的姑娘瞧的這麼乾淨還是頭一回,下意識地就想拿個什麼遮一遮胸口。
不過他很快就阻止了自己做出這種丟人的行為,故作鎮定地吹熄了蠟燭,不讓她瞧見自己的臉色。
他又可以肆無忌憚地說騷話了,在床上盈盈把她抱了個滿懷,理直氣壯地回答:「我還能更不要臉一點,你想見識見識嗎?」
他身上還帶了點沐浴過後的清香,沈夷光一下子給他撅住了,氣的哼哼兩聲。
謝彌下巴剛好抵著她的頭頂,他目力又極好,輕而易舉地瞧見她滿臉的不服氣,他又忍不住開始憋壞水。
兩人住的是普通客棧,隔音實在不怎麼樣,他倆剛挨著枕頭沒過片刻,隔壁就傳來女子低低的啜泣,以及男子沉重的呼吸聲,特別是那男人還一個勁兒問「疼不疼?」「我輕點。」,女人的哭聲就越發大了。
沈夷光在這上頭的經驗到底不夠充分,還以為那女人是在挨打,她忙撐起身子:「怎麼回事?」
軍營里他見其他人叫過營妓,蜀王府那幾個世子王子也不是什麼正經人,謝彌在這上頭倒比她知道的多點,下意識捂住她的耳朵:「小姑娘家家,少聽這些。」
女人的哭聲越來越大,沈夷光瞪圓了眼睛,似乎被嚇到了,掀被想要下床阻止:「要出人命了呀!」
兩人根本就說不到一處去,謝彌無語半晌,索性鬆開了手,戲謔道:「喏,你再仔細聽聽,看能不能出人命。」
沈夷光頓了頓,就聽見隔壁女子斷斷續續地哭喊著『好快活』『丟了要丟了』,她臉上『噌』一下就紅了,囁喏道:「怎麼能這樣?」
隔壁浪聲未停,她身上長了刺似的難受,用力扯過被子蒙住臉。
她臉臊得通紅,眼睛霧蒙蒙的,比之往日的清艷,又多了點無邪的媚意。
謝彌盯著她瞧了幾眼,覺得她實在是可愛極了,他心頭的惱火慢慢平復,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火氣。他硬是把她從被子里挖出來,嗓音低啞,卻一本正經地問:「突然想起來,有件事忘記問主人了。」
一般來說,他叫她乖乖的時候,都是在威脅恫嚇,叫她主人的話,肯定是在憋著什麼壞主意。
沈夷光抬眸看他一眼,謹慎地沒作聲。
謝彌也不需要她回答,湊在她玉膩的耳邊,壞笑了下:「我忘記問了,我昨夜有弄疼主人嗎?」
沈夷光:「你閉嘴!」
謝彌來勁了:「我不閉。」
他啞著嗓子,語調卻幽幽的:「我昨天都那麼賣力地服侍主人了,如果我遇到同樣的麻煩,主人應該不會拒絕幫我吧?」小小王爺已經起來了,卻沒人管它。
他是讓她,也用嘴含著沈夷光在他懷裡拚命掙扎,驚的滾了淚:「我不要,你放開我!」她覺著自己就像是一隻快被豺狼吞進肚子里的兔子。
謝彌就是逗逗她,見她在自己懷裡亂拱,忙伸手按住她,他悶哼了聲,帶著喘息:「再亂動就讓它陪你玩了。」
沈夷光身子一縮,慌忙閉眼,腦袋拚命搖著。
他沒把她怎麼著,自己底下反倒弄的狼狽,強逼她又捨不得,放了她又不甘心。
他壓著她親了會兒,卻越演越烈,只能攥住她的手,強迫地一根一根挑開她的五指,一點點教著她,幸好這裡無燈無燭,不然她定能瞧見他紅的不能再紅的臉。
等他好不容易結束,洗完褌褲和床單回來,她已經委委屈屈地含淚睡了過去。
謝彌在她臉頰淚痕上重重親了口,賭氣似的冷哼了聲:「早晚讓你心甘情願地陪我睡覺。」
近來建康的守備無端森嚴了許多,偏偏建康又是他通往封地的必經之路,因此謝彌大早就出去料理了,留著幾個手下看著她。
沈夷光也下了樓,無精打采地吃著早飯。
粥飯不是她慣常吃的玉粳米,魚蝦也不是最新鮮的,醬菜腌菜之流她更是一口不碰,她略扒拉了兩口,實在吃不下去了,正要起身返回樓上,忽聽隔壁桌道:「自沈宰輔去世之後,沈家可不大好過。」
沈夷光心頭一震,下意識地瞟了眼門外謝彌派來看著她的人,見兩人並未聽見,她這才坐回原處,凝神細聽。
「還成吧,聽說沈家大郎已經扶棺回了建康。」
沈夷光心慌意亂,祖父已經過身了?連屍首都到了建康?會不會是憂心她才去世的?!
這兩人說的是真是假?沒準是從哪裡聽來的小道消息?!
無論如何,她必須得儘快回家證明此事,一旦這個消息是真的,她得為祖父扶靈守喪,她沒時間再跟謝彌耗著了!可是憑謝彌死不放人的樣子,她怎麼才能回去呢?要不等他到了建康再找機會逃了?
沈夷光心下又慌又急,她知道謝彌眼睛厲害,怕被他瞧出什麼不對來,索性想了個歪點子,把僅剩的一點點迷藥下給自己,一上馬車倒頭就睡,壓根不和他打照面。
只是這樣一來,她自己就受罪了,最近建康戒嚴,當夜謝彌根本沒找落腳的地方,她頭腦昏昏沉沉的,又在馬車上顛了一日一夜,第二天人就蔫的跟霜打的白菜似的,站都站不住。
謝彌自己是風餐露宿慣了,就是再趕路幾夜也無所謂,只是沈夷光定然是受不住的,他摸了摸她消瘦許多的小臉,蹙了蹙眉。
也是他神通廣大,居然能在建康戒嚴的情況下,給她找到一處三進的舒適民宅,當天就把她安置進去,自己則出門忙活返程的事兒了。
沈夷光不光是因為趕路難受,她實在掛心著家裡,半夜就不怎麼睡得著,爬起來坐在窗邊,思索著有沒有能得知家裡消息的法子。
她現在已經沒心思考慮和謝彌那點曖昧了,她打算離開,也不是急著逃離謝彌,而是著急家中的變故。
忽然就聽『吱呀』一聲輕響,窗戶似乎被風吹開,她正要起身關窗,一隻濕漉漉的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沈夷光駭然無比,正要放聲尖叫,就聽清越的嗓音傳來,頗能安撫人心:「潺潺,是我。」
她瞪大了眼,霍然轉過頭,把聲音壓的極低:「小師叔?」她不可置信地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寧清洵瞧著的確不怎麼好,他臉上掛著彩,渾身都濕透了,還在滴滴答答淌水,面上也掩不住的疲憊。
他比了個手勢,示意沈夷光噤聲,然後才用氣音道:「那日我聽扈從說在縣城裡見到了你,我便帶齊了私兵準備去接應你,結果不敵襄武王厲害,被他一直關押到現在。」
他頓了下才道:「直到今天他帶人在這處民宅暫住,我被關在了排水的地方,建康多雨,內部水路必定四通八達,我找著機會割斷了鎖鏈,入水之後才尋到了你。」
沈夷光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慌忙問:「小師叔,我家裡」
寧清洵微微頷首,面上微露傷懷:「師父的確過世了。」要不然他也不會失了方寸,竟帶人直接強攻。
其實沈修文的過世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大家早有心理準備,沈修文也留下遺願和遺書,把親朋家人的傷痛降到了最低,比起傷痛,他更擔憂的是沈氏之後該如何自處。
沈夷光眼圈一紅,卻來不及傷痛,咬唇道:「我要回宗祠看看。」
寧清洵忙道:「我就是為了帶你走的,跟我來吧,委屈你先入水了。」
沈夷光卻沒動,她目光四下搜尋了一圈:「小師叔稍等,我找找紙筆,我要寫封信。」得給謝彌留書一封
她看到寧清洵古怪的面色,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她本來就是被謝彌這個討厭鬼強搶過來的,她寫什麼信啊,他暴跳如雷才好呢!
沈夷光臉上紅了紅,抬了抬下巴,佯裝無事發生:「走吧。」
寧清洵只微微一笑,帶著她翻窗而出。
說實話,他心裡有一絲莫名古怪。
他白日的時候聽襄武王的親兵議論,說襄武王看潺潺受不住趕路的苦,所以才費時費力地找了這處民宅,就為了讓她住的舒坦些,依著寧清洵對襄武王的了解,這簡直不可思議,他性狠辣,少仁慈,手上沾滿鮮血,這才成為了當今的天下雄主之一。
而且他能感受到,襄武王對他是起了殺意的,但最後到底是沒殺他,留下他這麼個把柄——若他猜的沒錯,也是因為潺潺。
按照襄武王以往雷厲風行的形式做派,他和潺潺根本不可能有逃跑機會,更不可能住進什麼民宅,就因為潺潺,他才會一再耽擱,才會有了軟肋和破綻。
這些念頭在他心裡一閃而逝,他看了眼潺潺,最終緘默不語。
沈夷光和寧清洵都對沈家如今的情勢憂心不已,她也顧不得頭疼腦熱的了,硬是撐著趕了一個晝夜,這才堪堪進入建康。
雖然她已經有近十年沒有返回故鄉了,但找到沈氏宗祠還是簡單得很,光是宗祠的建築就佔據了近兩條街,後面的沈氏墳塋更是連上了城外群山,外人不得隨意靠近。
她以為沈景之會安頓好祖父的棺木,沒想到才進這條長街,她就見到棺木正對著宗祠大門擺放,只有她堂兄和宗祠遙遙對峙,她大哥人卻沒影了——這場景讓沈夷光莫名其妙。
她忙縱馬走過去,連串問堂兄沈景空:「五哥,這是怎麼回事?我大哥人呢?為什麼不抬祖父進宗祠?怎麼能讓他在大街上停靈。」
沈景空見到她先驚喜道:「潺潺,你回來了!」
他也知曉輕重,就沒問沈夷光這些日子經歷了什麼,語速飛快地道:「我們日夜兼程地趕路,也是今天天才亮就到的建康,結果剛到城門,朝里就說出了軍情,一紙急召就把他召走了,他沒法子,只能讓我先送叔祖父入宗祠」
沈夷光急問:「那為什麼還不進去?!」
她想破頭也想不到,自己特地趕回來,居然遇到這樣莫名其妙的事。
沈景空臉色難看。
「因為聖上口諭」宗祠里傳出一把悅耳的中年男音:「要令沈相屍身儘快返回長安,隨葬帝陵,入凌霄閣。」
這聲音既陌生又熟悉,沈夷光猛然轉頭,就見一個風采斐然,一身綸巾的中年文士從宗祠里跨了出來,他身後還跟著看守宗祠的幾個族老。
沈夷光身子一顫,略定了定神:「是你啊。」
自她知道要來建康,就做好了跟這人打交道的心理準備,她面上不掩冷漠:「你都不是沈家人了,我們沈家的事,你插的哪門子嘴?」
沈修文一生無愧於江山社稷,如今過逝,卻不得入宗祠,昭德帝那道隨葬帝陵的旨意,逼著沈家人把他的屍身再千里迢迢拉回去,分明就是要折辱他!
眼下天氣雖然轉涼,但再返回長安少說也得半個月,誰能保證祖父的屍身不腐壞,他憂心半生,難道要落得這麼個結局?
那人一笑:「潺潺這般絕情,真是令為父好生傷心,即便多年未見,我也是你生身父親。」
沈寧止如今年逾四旬,瞧著仍如三十歲的人一般,儒雅俊秀,眉目和沈夷光頗有幾分肖似,已是了不得的好看了。
他打量著沈夷光,唇角含笑,似是心情愉悅:「你長高了,也更出眾了。」
沈夷光無心跟他廢話,重重甩袖:「即便陛下想讓祖父牌位入凌霄閣,到時候另請牌位就是了,這世上沒有哪條律法規定,不準祖父入宗祠的!」
她目光環視了一圈,昂首道:「都給我讓開!」
沈景空是沈家旁支的旁支,沈景之的助手,看守宗祠的族老自沒把他放在眼裡,但沈夷光是沈氏嫡長女,又有正二品縣主的身份,他一發威,族老們不由自主便怯了,下意識地錯身讓了讓。
只有沈寧止神色依舊,他搖了搖頭,輕嘆:「潺潺,聖旨不可違。」
沈夷光對他從無好感,恨恨地針鋒相對:「這是我沈氏宗祠,沒你說話的份!」
沈寧止是奉命來宣旨的,本沒想鬧的這麼難看,這孩子多年不見,脾氣越發大了。
聖上怎麼給他派了這麼個倒霉差事。
「我今日會來,並非因為我姓沈,而是為了傳聖上口諭,」他蹙了下眉:「潺潺,你還不明白聖上的意思嗎?」
他皺眉笑:「若你祖父還活著,聖上自不會這般相逼,或者你還是太子妃,我們自然只有俯首帖耳的份兒,可你現在」他唇角仍含笑,說出的話卻字字如刀:「你算什麼呢?」
作為父親,哪怕多年不見,他既然能準確無誤地攥住兒女的命門。
這孩子性子再高傲要強不過,最受不得激了。
沈夷光當即變了臉色,憤然地看著他。
「看來今日得教你個明白了」沈寧止搖了搖頭:「眼下這般情勢,你憑甚覺得你能抗衡聖意?你覺著你還是當年那個華蓋長安,一呼百應,隨便一句話就能讓無數人對你俯首帖耳的沈縣主嗎?」
他一錘定音:「任誰在此,此事也斷無更改!」
沈夷光指尖顫抖,若非寧清洵攔著,她只怕會有什麼過激舉動。
沈寧止點到即止,拂袖道:「來人,即刻送沈相屍身返回長安,不許踏入宗祠半分!」
絕對不行!
她絕不能讓祖父屍身受此大辱!
沈寧止轉身要走,就在這時,一隻玄鐵利箭疾射而來,箭身距他不過半尺,箭羽仍在微微顫動,硬生生止住了他的腳步。
長街之外,傳來一把靡靡嗓音:「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