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辛·格雷茲的咳嗽久久沒有停止。他匆忙揮手,讓周圍那幾個穿著黑色校服的學生圍著他組成人牆,刻意把白沙的視線阻擋在了外面。
白沙「……」
白沙忽然感覺有點想笑。
西諾注意到了凱辛·格雷茲那邊的動靜,有些疑惑∶「格雷茲家的在那兒搞什麼呢」
「誰知道呢。」白沙把手裡的空杯放回桌台上,「我覺得他好像不太聰明。」
西諾「……」他很想附和,但轉念一想,對方好歹是獸種中處於領導階級的大家族。這麼說好像顯得他們獸種都很憨似的。
這時,大廳里的管弦樂緩緩停了下來。輕快靈動的一曲終了,廳內漸漸響起一首莊重華麗的鋼琴曲。樂符彷彿踩著優雅的步伐,在室內緩緩鋪開。一些跳舞的學生也轉換了腳下的舞步,姿態禮貌而矜持。
「真是奇怪,明明是軍校生,大家似乎就沒有不擅長跳舞的。」白沙有些感慨地看著自己平時打起架來十分兇狠的同學們,感覺他們今天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有啊,我就不擅長跳舞。」岑月淮往自己嘴裡拋了一把花生米,「我們全家都沒有跳舞的天分。」
他們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突然,有個穿著深綠色軍校制服的少年朝他們走了過來。
是東洛軍校的人。
東洛軍校的學生,和其他軍校的學生不同。他們臉上總是帶著輕快的笑影,眼神輕靈,身上帶著自由而平和的氣息。
眼前少年的五官文雅,身姿修長,他身後跟著一隻發光的精神體,是只天鵝。天鵝微微扇動雪白的翅膀,姿態嫻靜優雅,那雙眼睛靜靜地瞧了白沙一眼,然後扭過頭,將黑色的喙藏在了柔媚皎潔的頸下——似乎在害羞。
"你、你好。"少年有些緊張地開口,看向白沙的雙目中彷彿蕩漾著秋水般的泓光,"請問,我可以請你一起跳舞嗎"
白沙「……」
她看著對方緊張的神色,不由自主地也跟著緊張起來。
西諾微微挑眉,有些好奇地看了少年一眼。少年微微偏頭,不卑不亢地說道∶「我知道你是烏斯家的西諾。但我剛才觀察你們很久了,你和這位同學似乎不是''那種關係''……所以我才來請她跳舞。」
「殿下,其實跳跳舞也沒什麼。別隨便給出承諾就好。」岑月淮悄湊到白沙耳邊說道,「不過,他的精神體是天鵝欸,在我們羽種里也是出了名的忠貞。他們可不僅僅是用情專一那麼簡單,據說伴侶死去后,他們不僅會選擇孤獨終老,甚至可能會跟著一起死掉呢!」
白沙"……"壓力更大了好嗎
在帝國,用情專一、絕不出軌是婚姻的基本盤,但這種「伴侶死了我也死」的特性已經可以算作一種種族傳說了吧
白沙剛想拒絕,就聽見周圍的人群突然安靜了下來。那是種明顯的、喧囂緩緩歸於沉寂的變化。白沙他們扭頭,馬上捕捉到了這一變化的由來。
——是「天使」。
只見人群似摩西分海般,為那個全身被光輝籠罩的「天使」讓出路來。
他一身銀白色的禮服,純金色的微卷長發披散,耳邊的流線鑽石耳骨夾在燈光映射下,散發著璀璨的光耀……
青年一手握拳貼背,對著白沙躬身,緩緩送出另一隻手,那張如神跡般令人失語的臉上滿是明朗的笑意。
——能和我跳支舞嗎,殿下
白沙隱隱聽見周圍人的絮語∶
「這是誰」
「好像是陛下帶來的護衛。」
「長的真好看……」
白沙頂著周圍人窺探的視線,以及那個來自東洛軍校的邀請者失落的眼神,搭上了面前這個"天使」的手。
「榮幸之至。」白沙點頭,然後對站在不遠處的東洛軍校邀請者說了句,「抱歉,我約好人了。"
白沙在「天使」的牽引下走入大廳,混入跳舞的人群中。
音樂聲還在繼續,喧囂重新升起。白沙踏著舞步,從容地和眼前的青年一起踩著音節旋轉。
「烏列爾。」白沙低聲問道,「怎麼連你也來了」
他們倆的舞步配合得天衣無縫。
畢竟當初在幽都星學習怎麼跳舞的時候,白沙用得最頻繁的舞伴就是烏列爾。
「當然是來保護您的,殿下。這裡有各個家族的人,綠茵星上還有星蟲。」烏列爾微笑著,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我是您的護衛,要保障您的安全。」
本來按照規矩,烏列爾應該跟在白沙身後寸步不離。
他握著白沙的手,掌心緩緩貼緊她的手背,不留一點空隙。
"你和舅舅搞什麼突然襲擊"白沙有些好笑地說,"但還是謝謝你,剛才你來的很及時。"
"您總要習慣拒絕,殿下。"烏列爾抬高手臂,讓白沙做了個繞身旋轉的動作,"將來還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會有更多人用企盼的目光看著您。」
「我只是覺得跳舞也沒什麼。」白沙說道,「而且對方很認真,他是第一個這麼認真地邀請我去跳舞的人——我個人認為,應該珍惜這種純摯的情感。」
烏列爾」……所以,是我會錯意了,您對那隻野天鵝真的感興趣嗎」
白沙投降∶「你這是什麼奇怪的反應————好了好了,我承認,我其實對他沒什麼興趣。這總行了"
「天使」的眉眼流露出美得令人心顫的笑意。
臨別前,烏列爾俯身輕輕吻了下白沙的發頂。
「祝您這次演習玩的高興,殿下。」
白沙被他轉得有些暈暈乎乎的,看著烏列爾很快消失的背影,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怪怪的。
白沙將所有的異常歸結為烏列爾今天吃錯藥了。
……
一晚上的舞會湊出來多少對小情侶,這是白沙不得而知的。
反正第二天他們都分開了。
當學生們穿上作戰服、跳進機甲駕駛艙,一排排機甲以方陣隊列進入航空艦,金屬外殼泛著肅殺的金屬光澤,軍校生們之間的對視帶著濃濃的戰意時————白沙才覺得他們的畫風變正常了。
這感覺才對嘛
機甲單兵們除了機甲和自帶的武器外什麼都沒有,食物和水只能自己去野外獲取。機甲師們則額外拿到一套統一的維修工具————機甲師身上帶著的小玩意兒太多,為保證競選的公平性,除了能裝在機甲上的,其他武器都不允許被帶入賽場。
導師分發工具的時候,在白沙面前停了停。白沙舉手∶「老師,給我也來一份!」
機甲師系的導師∶「你是以機甲單兵的身份參賽,要什麼工具箱」說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白沙「……」
航空艦的艙門打開,白沙駕駛著機甲跳了出去。勁烈的風瞬間撲面而來,入目是一片深青色的水澤。
「這什麼運氣,落地就是沼澤區」岑月淮喊道,「導師們是故意的吧」
白沙一邊點起引擎放緩降落的速度,一邊觀察周圍的地形。她運氣比較好,不遠處就有一片凸出水面的沙洲陸地。
白沙揮舞著自己的長槍,在即將落入水面的瞬間,炮口張開,對準水面,開火,怒射!
巨大的水花衝天而起。白沙借著炮火的衝擊力,在空中轉變身形,安穩地落在沙洲上。
白沙這一炮在水面上激起不少波動。
漸漸的,暗綠色的水中逐漸浮現出一隻只紅著眼睛的變異生物。它們是星蟲融合鱷魚基因變異出的「掠奪鱷」,擁有強壯的頜部、尖銳的牙齒,四腳退化為鰭狀肢,渾身布滿綠色的鱗片。
「這麼多掠奪鱷!」岑月淮下意識拔出武器虹雨,給正下方的水面來了兩發冰箭。她操縱著機甲在一踩即碎的冰面上快速移動,動作精準無比,幾隻長著血盆大口的掠奪鱷在她身後猛追,一口將冰層連同四濺的湖水一同咬碎。
這時,西諾的機甲更好落向地面。他拋出長刀,化為鏈刀的形狀,擦著岑月淮的頭頂過去,將一隻從水中撲向她的掠奪鱷一刀兩斷。
岑月淮投桃報李,反身在西諾即將落地的方位也射了一發冰箭。其實在這種時刻射出冰箭要尤其掌握時機,早了冰層就會被掠奪鱷破壞,晚了就會直接把西諾機甲的腳給冰封在水裡,反過來拖延他的行動。
好在岑月淮的判斷力十分到位,她和西諾一個射箭、一個斬殺掠奪鱷,在水面上跳躍了十來米,成功上岸。
有些學生就不是那麼幸運了——比如和他們同級的荷洛斯。
他像一顆魚雷般噗通一聲砸在湖裡。他踩著兩隻掠奪鱷的腦袋在空中跳了兩步,抽出細長的蛇鏈,將兩隻試圖從背後偷襲他的掠奪鱷給抽飛。
可惜,兩步之後,周圍就沒有掠奪鱷能做他的墊腳石。他只能跳入水中,打算直接游到岸邊,機甲搶落地,卻發現水深只到他的胸口。
「哈哈哈,今天運氣真不錯!」
荷洛斯發出一串囂張的笑聲,剛準備往岸邊走去,但掙扎了半天,腳都沒能從湖底的淤泥里拔出來————
這是一片沼澤!
荷洛斯的笑容僵在臉上。
紅眼的掠奪鱷們嘶吼著向他撲過去。
荷洛斯揮舞著蛇鏈,驅逐逐漸逼近他的變異生物。但隨著他每一次的動作,他都能感覺到自己正在緩慢地下沉。掙扎地越厲害,腳下的吸附力越重……
荷洛斯咬牙,打算不計能源的損耗,直接燃爆引擎跟這些掠奪鱷拼了,抬頭就看見岑月淮和西諾站在離他不到幾米遠的岸上"……"
西諾笑著看荷洛斯滿身泥點子的狼狽模樣,並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荷洛斯「喂,你們就不能出手把我拉上去嗎我們好歹也是同校的吧!」
"行啊,叫聲爸爸我就撈你。"岑月淮說道。
荷洛斯冷笑一聲"你休想"
說著,他腳下一個踉蹌,一隻掠奪鱷險些咬住他的蛇鏈。
"我看我們就別管他了。"西諾說道,"我記得b班的那個西尼爾落地點和咱們不遠,估計一會兒就過來和他會和了。咱們也早點往俞言的位置趕吧,路上多殺幾隻掠奪鱷。」
掠奪鱷是b級變異生物,積分並不算非常高,但總是成群結隊地出現,雖然難對付,但也好刷分。
岑月淮點點頭,臨走前瞥了荷洛斯一眼,嘖了一聲,掏出三支冰箭,對準他周圍的水面一放——
嗖嗖嗖。
荷洛斯的腰際快速結出了一層堅冰。他的下半身瞬間被封在那片沼澤里動彈不得!但淤泥和流水一起被低溫固定住,倒也阻止了他下沉的趨勢。
「看在同校的面子上,只能幫你到這裡了,自求多福吧。」岑月淮說道。
荷洛斯"……"
他感覺自己像是只被封在冰里的鹹魚!
荷洛斯不敢相信那兩人就這樣拋下他走了————這簡直比不出手幫他還要惡毒!
岑月淮和西諾快速在零零散散的沙洲上移動,很快來到在他們視線內的白沙身邊。只見白沙控制著機甲倒拔出一棵樹,從掌中彈出一把鋒利的小刀,把那些堅韌的樹皮全部剝下來,然後劃成長條、編製成繩子。
岑月淮在一旁都看呆了,第一次見有人控制著機甲做手藝活的!
「殿下,你弄繩子幹嘛」
白沙指了指不遠處一個在水中掙扎的、機甲塗層上畫著別家軍校校徽的機甲師。
白沙拎著繩子,在自己身上繞了兩圈,把另一端塞進岑月淮手裡"拉牢了。萬一我不小心陷進沼澤地里,就把我扯回來。"
岑月淮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把繩子握在掌心裡。
那個機甲師一扭頭,看見白沙身上綁著繩子直直地向他這個方向飛過來,瞬間感動得熱淚盈眶。
「謝——」他伸出手,一句感激還沒出口,就見白沙如蜻蜓點水般在空中一個轉身,槍尖挑起他背上的工具箱,然後頭也不回地飛了過去。
機甲師「…」
可惡!把他的感動還回來啊!
白沙回到岸上,解開綁在自己腰間的繩子,就地打開工具箱端詳了幾秒,然後把箱子安到自己背上。
"這些導師真摳門,工具箱都不給我發一個,只能我自己去搶了。"她嘆息著說道。
西諾/岑月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