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軍校的太空飛船依次靠港,學生們由領隊老師帶往宿舍樓,進行短暫的休整。
白沙還是和岑月淮在一個宿舍。宿舍里的陳設很簡單,兩張上床下桌,擺著衣櫃等常用物。
白沙和岑月淮把自己的行李打開,簡單整理好衣物,然後開始換校服。
今晚六點有個演習開幕宣講會,之後是簡單的四校聚會,據說還有跳舞環節。
好在她們也不必換什麼特別的裝束————天權軍校有正式場合穿著的校服,是一套修身裙裝,分襯衫、長裙和外套,用料講究,連袖口都是純寶石製作的,整體有種高級的冷淡感。
白沙穿戴整齊后,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
"我該剪頭髮了。"她說道。
"幹嘛呀,長頭髮多好看。"岑月淮戴好胸前的金色校徽,豎起高馬尾,在發頂別了個發卡,滿意地對著鏡子照了照,然後轉過身來對白沙說,「你發質多好,別人求都求不來呢。」
岑月淮看向白沙那邊的鏡子——鏡子里黑髮雪膚的少女已經初步脫去稚氣精緻的眉眼裡透著隱隱的淡漠,盯著人看的時候,有股渾然天成的高貴氣息。
岑月淮嘆息一聲,她覺得白沙的氣質似乎與陛下越來越像了。
如果不是她刻意隱藏了自己的發色和瞳色,往眾人面前一擺,那就是個陛下的翻版。
"……說起來,殿下,我還沒見過你完全卸掉偽裝的樣子欸。"岑月淮忽然想到,她故作委屈地說,「什麼時候咱們能坦誠相見一次呢」
白沙微微挑眉,問她∶「想看」
岑月淮如小雞啄米般點頭。
"我的光腦有全息擬態配件,可以把我原來的發色染回去給你看看。"
白沙說著摘下了美瞳,抬起手摁了摁光腦。一串弧形的熒光繞著白沙的手腕轉了一圈,然後飛向她的身體。
在短暫的瞬間后,白沙的頭髮一點點被染成了銀色,髮絲間似乎有月光流轉。一雙深藍色的眼眸如璀璨的藍寶石,隨著室內光線的變化,微微閃動著深淺不一點華彩。
岑月淮的呼吸輕輕一滯。
果然,這才是真實的白沙羅寧。一直籠罩在她身上的淡淡違和感消失不見,就像是被打磨后的原石,散發出能吸引人所有視線的光暈。
岑月淮受到來自皇室的美顏暴擊!血槽降低9999!
她輕輕吸了下自己的鼻子,興奮地飛撲到白沙懷裡,蹭了蹭∶「美人貼貼!」
白沙「……」
一分鐘后,白沙關閉了光腦的擬態功能。還是在岑月淮的連聲催促下關掉的。
"今晚只有我看見這樣的殿下,四捨五入就是我一個人獨享了殿下的美貌。"岑月淮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隨即「桀桀桀」地怪笑了幾聲,「只有我!哈哈哈——」
白沙忍無可忍,抬手在她腦袋上重重敲了一記「你能不能正常點」
岑月淮一秒恢復到鎮靜狀態,捂著自己的腦袋「嚶」了一聲。
兩人笑鬧夠了,走出宿捨去樓下的大廳,途中還遇見了西諾和俞言。
西諾穿起這種偏禮服的衣飾來簡直是專業對口,舉手投足都透著濃的貴族氣質。而俞言一如既往的沉默、內斂,倒也壓得住這一身暗金色的正式校服。
四人結伴往電梯走,路上碰見了不少其他軍校的學生。
四大軍校的學生光靠校服就極好辨認。
除了走冷淡奢華風的天權軍校外,西州軍校走純黑酷帥風,服裝剪裁一板一眼,像是脫胎自帝國的軍官制服;南彌軍校的校服是純白色,優雅大方,肩上掛著裝飾性的金穗;東洛軍校的校服是深綠色,有種復古的設計感。
當他們全部在大廳中齊聚,排成整齊的方陣后,這種色彩衝擊性就更大了。
白沙作為新一屆學生的代表,站在隊伍的最前方。她身邊是四個學姐學長————分別是二三年級作戰系和機甲師系的第一名。
不僅如此,其他軍校的最前排都是六個。只有白沙一個人的站位十分微妙∶她站在兩列隊伍的前方,沒有跟作戰系的人對齊,也沒跟機甲師系的人對齊,而是站在中間,端水端地明明白白————從視覺效果上看,她是全場唯一一個沒有跟身後隊列對齊的人。
"這就是天權軍校那個雙系兼修的宗室"
「要命,只聽說她雙系兼修,沒聽說她雙系都是第一啊!所以,她到底是以機甲兵的身份參賽,還是以機甲師的身份參賽啊"
「這有什麼區別嗎」
「如果她是機甲單兵,以後在賽場上看見她就趕緊跑;如果是機甲師,那就趕緊抱大腿啊!咱們機甲師系就缺這種能打的」
開口的是東洛軍校的學生,他們看起來相當自由隨性,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就在這時,遠處的主席台上出現了一個身影。
"帝國的軍校生們,你們好。"站在主席台上的男人穿著一身軍官的制服,身姿挺拔,眼角有淡淡的細紋,但雙眼極其明亮,"我是天權軍校的理事長,歐文·亞當斯。接下來,就由我來宣讀此次四校競選的注意事項。」
「本次競選,是為了選拔參與聯合軍演的正式隊員。雖然四大軍校的學生存在競爭關係,但其本質是友好切磋。少年意氣,不諱爭勝,但也要尊信義、重廉恥。一味的爭強鬥狠是沒有意義的。最後的獲選名單由四校導師聯合監督、共同決定,保證最大的公平性與公正性。」
接著,這位理事長臉上浮現出神秘的微笑∶「接下來,有請我們帝國的皇帝——塞西爾羅寧陛下發表寄語"
整個大廳內陷入短暫的死寂。
隨後,軍校生們爆發出強烈的呼喊與掌聲,幾乎要把大廳的頂樓給掀開。
「是陛下」
「陛下居然親自來了」
白沙一邊跟著人群鼓掌,一邊面露茫然∶她舅舅沒說要跟著來啊!
只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緩緩邁步上台。
塞西爾羅寧一身皇帝禮服,金藍交織的綬帶斜穿過胸前,兩枚西番蓮花的金章扣在腰腹處。他帶著帝王的威儀,步履從容地踏上高台,雙眸淡淡掃視全場一圈。
忽然,一股強大到不可思議的精神力,以排山倒海般的重壓向他們傾瀉而來。
導師包括軍校生們都吃了一驚,他們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卻不敢作出任何對抗的行為。
一些精神力等級稍低的學生,在那瞬間感覺自己像是被投入了深海,全身的感知被強行封住,手腳在精神力的重壓下失去了知覺……
十秒后,那沉重的精神力倏然消失。
軍校生們這才緩過氣來。人群里響起輕輕的咳嗽聲。
「很榮幸見到諸位。」
皇帝的臉上沒什麼特殊的表情,他緩緩地、一字一句地將自己的聲音送至所有人耳邊。
「我很高興,今夜,帝國四大軍校齊聚一堂。你們作為軍校生,是帝國新一代的希望,是帝國以勇武之道捍衛疆土的根基。」
"我本人上過戰場,對你們,我只有一個忠告∶每時每刻保持警覺。把警覺滲透到你們的每一寸血管之中。珍惜你們每一次演習的機會。把自己當成一塊需要熔淬的金屬、一把需要敲磨的利刃……只有經歷無數次的錘鍊,你們才能成為最優秀的戰士。」
皇帝的聲音擲地有聲。
"……無論這次競選的結果如何,你們每一個人,都是帝國的財富,是帝國信仰的踐行者。"
"去戰鬥,去超越自我,去向更強的境界探索吧————為帝國奉獻你們的一切熱忱。"
「阿瑞斯帝國,會永遠期待你們為它締結新的榮耀。」
軍校生們眼中像是點燃了兩簇火焰,他們注視著皇帝,以崇敬而狂熱的姿態行起軍禮∶
「是,陛下!」
「羅寧永垂不朽——」
"阿瑞斯帝國永垂不朽"
沸騰的人群包裹著白沙。
她置身於千萬人的呼喊之中,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有些微愣地抬頭,和塞西爾羅寧對視。
塞西爾羅寧的眼神一觸即離,隨即將自己的視線投向台下的每一個人,無比自然地回應著他們的崇敬。那神情彷彿在對白沙說看,做皇帝就是這麼回事。
你想試試嗎
……
這次動員宣講的效果非常好。
宣講會後,軍校生們正式進入聚餐環節。大廳內陳設簡單,幾張長桌上卻擺了無數精緻的食物和飲品。同時,古典弦樂漸漸響起,象徵著交誼舞環節的開始。
白沙端著盤子,緩慢地往嘴裡塞食物。
岑月淮和西諾都在她身邊,他們也餓壞了,一邊吃一邊討論∶「剛才嚇死我了!陛下怎麼突然出現了。」
西諾叉起一個雞胸肉卷餅,咬了一口說道∶「我也很吃驚。這還是陛下第一次在軍校生面前露面。平常能見到陛下的場合,起步也是個軍團會議才對……」話雖如此,西諾作為烏斯家的繼承人,私底下見過皇帝很多次,因此也沒有表現得多吃驚。
「這菜好好吃。」岑月淮有些興奮地說道,「不知道是哪裡請來的廚子啊」
白沙「大概是幽都星的廚子吧。」
岑月淮一噎,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盤子「哈」
他們還沒吃多久,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學生聚在一起,開始跳交誼舞。
交誼舞也在白沙當初的皇室必修課程里,因此基礎的舞種她早已掌握。但她沒有跳舞的慾望,情願多吃幾盤菜。
四校競選要他們在綠茵星荒野求生七天,接下來七天他們肯定只能吃些潦草至極的食物。還不如趁著這次晚宴聚餐的機會多吃點。
岑月淮看著那些跳舞的學生,發現他們有些是同校的,有些是不同校的。但隨著跳舞的人群越來越多,她有些不解地說道「大家都是軍校生,沉迷交誼舞是怎麼回事跳舞有那麼好玩嗎」
"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西諾見怪不怪地向人群投去一瞥,說道,"人家哪是為了跳舞,分明是在找對象好嗎。"
「噗。」岑月淮差點把嘴裡的果汁給噴出來,「你說什麼——」
西諾「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帝國的軍校生都傾向於內銷。畢竟從四年級開始要上戰場實習,授銜后基本也要在軍區里耗費全部的精力,一年也沒幾天假期……尤其是出身貴族的,不趁著學生時代的黃金時間搞對象,好對象都被挑走了怎麼辦」
白沙也頗為震驚∶「這麼著急的嗎」
西諾擺了擺手「殿下,你不在帝國長大,你可能不清楚。咱們帝國人是很認死理的,認定一個伴侶幾乎一生都不會改變,所以結婚對象一定要慎重挑選。既要合眼緣,又要性情相投,最好還要足夠強大……因為兩個強大的阿瑞斯人生出的孩子往往也具有優秀的基因。不過這最後一條嘛,看個人選擇。有些人也覺得伴侶強不強無所謂,有愛情就行。」
白沙挑眉「看不出來,你居然懂這麼多。」
西諾嘆息「這算是貴族常識。」畢竟最講血統那一套的就是貴族。貴族往往都圍繞著血緣、精神體的傳承打轉,致力於為自己的家族留下優秀的基因。
"那你不趁著這個機會去跳跳舞"岑月淮笑著說道,"萬一遇見你的夢中情人了呢"
「我不一樣。」西諾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說道,「我是烏斯家的繼承人,雖然我的堂哥堂弟都會加入烏斯家的軍團,但我將來恐怕還是要留在天樞星。」
留在天樞星,當然不用考慮找不到對象的問題。
"……說起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人盯著咱們這裡看。"岑月淮捧著盤子,悄縮短和白沙、西諾之前的距離,三人湊在一起,悄聲道,「你們注意到沒有」
"當然注意到了。"西諾說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還留在這個無聊的晚宴上就是為了替殿下擋住這些沒必要的試探。"
白沙背景成迷,卻是宗室,光憑這一點就會讓某些人趨之若騖,個個都想來探究她的身世,熱情點的還會想來跟她「搞搞對象」。西諾留在白沙身邊,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鎮場子,替她驅走那些狂蜂浪蝶。
忽然,離他們不遠的角落裡傳來一陣特殊的動靜。
三人扭頭一看。
"是紀雅和……伊萊修"西諾微微皺起眉,"他們倆怎麼會在這種場合吵起來"
三人只圍觀到這段爭吵的結尾,只見紀雅潑了她身邊優雅的灰發少年一身水,神情煩躁地轉身離開。少年站在原地,用手帕慢慢地擦著身上的水漬,面色平靜卻深沉。
那個叫「伊萊修」的少年穿的是西州軍校的校服。
岑月淮一副看八卦的表情「這個伊萊修是誰」
"怎麼說呢……你們也知道帝國人分羽種和獸種。獸種的勢力分裂,大體有四家。烏斯家族、紀家,伊莢修所在的伊家,還有格雷茲家。"
西諾·烏斯還沒說完,就聽見岑月淮說∶「你說的這麼複雜,殿下怎麼聽得懂」
西諾「到底是殿下聽不懂,還是你聽不懂」
「這些我知道。」白沙出聲對岑月淮說,「西州軍校這屆的新生代表似乎就是格雷茲家的人。」
岑月淮眨了眨眼,她記得之前西州軍校那個和紀雅對峙的少年——他的精神體是銀狼,令人印象深刻。
"你們獸種的世界真複雜。"岑月淮接著說,"然後呢,你們四個家族關係怎麼樣"
西諾輕輕搖頭∶「我們家和紀家的關係比較親近,畢竟都是紮根在天樞星的家族。至於格雷斯家和伊家……我們的關係只能說馬馬虎虎。祖上有親戚,逢年過節聯絡聯絡而已。」
白沙還記得,她的執事大臣韓瓏是怎麼跟她解說的。
獸種的實力原本相當強勁。但十幾年前的一場劇變,獸種的領導者身亡,四大家族分裂。烏斯家和紀家選擇成為堅定的皇室擁護者,而格雷茲家卻完全相反———
"我個人認為,您該離格雷茲家遠一些。可以說,您在帝國可能遭遇的危險,有相當大的一部分就與格雷茲家相關。」韓隴曾說道,「至於伊家,這幾年已經逐漸衰落,您可以接觸,但不要輕信,時刻保持警惕。」
白沙沒有問她該警惕些什麼。
答案毫無疑問,肯定是警惕這兩個來自獸種的家族竊取王位。
當時白沙只覺得,這種戲劇般的權力鬥爭應該離她很遠。沒想到一場四校競選,竟然讓四個獸種家族碰在一起了。
"我記得伊萊修不僅是個聰明人,還和紀雅小時候就認識。他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惹怒紀雅"西諾略帶探究地望伊萊修的方向瞥了一眼。
伊萊修處理好自己身上的水漬,沒有任何慍怒或是難堪的表情,沉默地離開了那個角落————然後去找了西州軍校的新生代表。
西州軍校的新生代表是個眉眼鋒利的少年。
他身邊跟著七八個神色肅穆的學生,都安靜地呆在他身邊。不吃東西,也不參與娛樂活動。
就像是頭狼領導著紀律嚴明的狼群。
伊萊修走到西州軍校的新生代表身邊,和他低聲說了幾句,然後被「狼群」無比自然地接納。
白沙伸手從餐桌上拿了一杯白水,抿下一口,視線停留在西州軍校的「狼群」身上。
眉目鋒利的少年敏銳地察覺到了白沙的視線,扭過頭,隔著遙遠的人群和白沙的視線相撞。
兩人皆是沉默。
只見那個少年伸手,從桌台上挑了壺和白沙杯中顏色一樣透明的酒,舉起杯來沖白沙致意——少年微微露出一個充滿冷意的笑容,深棕眼眸中彷彿泛起暗紅的血色。
他仰起脖子,露出白皙而勁瘦的脖頸,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然後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咳、咳咳——」少年努力壓制著自己的咳嗽,但舌尖的辛辣味就像一把割喉的刀,深入他的五臟六腑,導致他的咳嗽完全停不下來。
"凱辛,你突然喝那個幹嘛"伊萊修驚訝地說道,"那是導師們用來佐餐的烈酒。他們平時也是倒出來一小杯一小杯喝。你一次性喝那麼多幹什麼」
凱辛·格雷茲∶"……"
這麼可怕的東西,白沙·羅寧喝的時候卻面不改色
凱辛·格雷茲又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白沙的方向一眼,仔細辨認后得出一個肯定的結論∶她喝的那玩意兒根本就不是酒,是水!他被愚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