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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四個願望

  聯考進行到第二天,英語早自習。

  余葵咬著咸餌塊進教室時,課代表正在分發昨天剛考完的數學答題卡。

  台下鬧哄哄的,沒幾個人認真背書,都在交換分數。

  「心態崩了,數學發下來,我今早都沒心情考理綜了。」

  「學校這閱卷速度也太拼吧!」

  「唉徐方正,你不是說沒發揮好嘛,136分,醉了,信了你的邪……」

  高考只剩二十來天。

  想到這是最後一次聯考,余葵的心情也不由緊張起來,揭曉成績的時刻即將來臨,她深吸一口氣。

  還沒走到座位,魏壠路過座位。

  他餘光隨意掃過,震驚舉起譚雅勻桌面的答題卡,驚呼:「太牛了,這次數學難成這樣,我家雅勻竟然能考滿分,咱班還有其他滿分嗎?」

  此話一出,譚雅勻幾個擁躉者湊過去看。

  「好像就她一個。」

  「連時景這次都才149,大題被閱卷老師扣了個步驟分。」

  「快讓我看看滿分卷長什麼樣!」

  魏壠卻把答題卡一藏,「我還沒看清楚呢,等我觀摩完再傳給你們。」

  「魏壠,你故意吊人胃口呢。」

  「趕緊的,等會兒英語老師來了。」

  ……

  混亂中,譚雅勻走進教室,才進門便被人告知了她數學滿分的好消息,卷子被搶得皺巴巴傳到她手上,女孩的笑容才漾開便僵在臉上。

  而這邊,余葵座位被堵,費力擠著椅子後排的夾縫進去,上下找一遍,連抽屜都翻了,愣是沒發現自己的答題卡。趴下身,好不容易才在隔壁凳子底下看見被人踩得全是大腳印的卷子,忍不住抬頭皺眉。

  「同學,你踩著我卷子了。」

  男生讓開腳,余葵總算順利撿起紙片。

  才132分。

  她沒來得及驚訝自己的發揮失常,往下一看,卷面卻並非她的字跡。

  左手拇指移開。

  密封線外的姓名欄寫得明明白白,答題卡是譚雅勻的。

  心情大起又大落,余葵心跳猛然加快,那剛剛大家從譚雅勻桌上搶走的滿分卷是——

  抬頭。

  人群中央,譚雅勻強忍不悅,把卷子扔還給魏壠,深吸口氣,「你在逗我嗎?能不能別鬧了。」

  剛才還在歡欣鼓舞的幾人摸不著頭腦,後知後覺細看答題卡姓名,氣氛靜默了兩秒。

  有人低聲嘀咕。

  「滿分是余葵啊。」

  「就她也能考滿分……」

  有人責怪魏壠,「你怎麼連名字都不確認就亂喊。雅勻的字跡你都不認識。」

  「不是。」

  魏壠急了,「那得怪發答題卡的人,放她桌上了,我一高興就沒顧上看。」

  他追著道歉,「對不起雅勻,我錯了。」

  人群辟開一條道。

  譚雅勻落座,把書包塞進抽屜,大約意識到剛剛失態,再抬頭,她已經收拾好表情,緩聲道,「沒關係魏壠,你也是好意,怪我讓大家失望了,大家都回座位吧,今早還要考理綜,都好好加油。」魏壠垂頭喪氣要走開,余葵叫住他。

  「同學,你打算把我答題卡拿哪兒去。」

  魏壠看她一眼,不情不願把卡扔回她桌上。

  「不就考一次滿分,得意什麼。」

  余葵這才把撿到的答題卡拍在隔壁桌上。

  若有所思點頭,「哦,原來考滿分不能得意嗎?我看你剛才挺替人得意的。」

  魏壠被噎到了。

  「你!」

  有人好奇湊過來一看,望見譚雅勻卷面上鮮紅的132,又默不作聲轉回頭去,用口型通知其他人分數。

  四周嗡嗡議論起來。

  一個是老牌女神,一個是黑馬新人,接連兩次拿到同樣的分數,不止同學看好戲,連老師們都十分關注她們下一次的排名高低。

  以往余葵的數學在140分出頭,兩人雖然有分差,但從未拉開過那麼大差距,這一回,如果余葵的英語成績不掉鏈子,那麼超過譚雅勻,顯然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整個早自習,譚雅勻雖然故作鎮定,但連翻書的動作卻比平時焦躁許多。

  她最看不起最討厭的人,即將超越她引以為傲的成績,壓頂的危機感,顯然已經使她無暇管理自己的情緒,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十一點半,理綜考試結束。

  一班的同學們被臨時通知,校電視台要錄半個小時的採訪節目。

  大家成群結隊趕往禮堂。

  「本來複習時間就不夠,校電視台還來添什麼亂吶……」路上有人抱怨,轉頭問余葵,「誒小葵,你看我劉海別起來上鏡好看,還是就這樣?」

  余葵放慢腳步,打量一番,伸手替她扒拉幾下。

  「這樣就行。」

  大禮堂在學校正門,和去往停車場的路是同一條,見遠處有車駛來,大家頓足,在路口的防撞墩邊等待。

  余葵替人撥撩完頭髮,一轉頭,發覺譚雅勻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自己正前方,皺眉正準備繞開,前面不知是不是絆到路沿的台階,她的身形突然踉蹌了一下,朝斑馬線的方向摔去。

  小麵包車已經近到跟前。

  余葵離譚雅勻最近,率先被嚇一跳,下意識想伸手拉她一把,可惜對方不領情,反手狠狠甩開,人搖晃了一下,更快地朝柏油路面倒去。

  她不要命了!

  余葵不知道她的目的,但仍被那股瘋勁兒驚得目瞪口呆。

  此時,周邊說話的同學也被動靜引來目光。

  只見余葵的手懸在半空,而譚雅勻的身形往車頭倒去,都驚得倒吸一口冷氣。

  電光火石間,哪怕私家車輪胎在地面劃出一聲刺耳的剎車銳鳴,譚雅勻還是被車慣性撞出去半米,像風箏落地般躺倒在減速帶上。

  車主是學校食堂送貨的,嚇得腿軟,都沒熄火,匆匆下車來扶人,「同學你怎麼樣?哪裡受傷沒?」

  同學們也紛紛驚叫著圍上去。

  譚雅勻疼得哼起來。

  夏季校服是短袖,她手臂擦傷了一大片,撐著坐起來掀起褲腿,「我腿疼。」

  車主問了班主任電話,邊撥邊急得冒汗,「同學們,可不關我的事啊,我這車速開得最多十五碼,你怎麼突然飛撲出來呢……」

  「對啊。」

  魏壠接話,「好端端的,怎麼會撲出去被車撞呢?雅勻,是不是有人推到你了?」

  這話意有所指,只有餘葵一個人正好站譚雅勻身後。

  四下的目光落在身上。

  余葵覺得荒謬極了,她竟然要為此解釋,無語道,「我沒推她,她絆倒了,我想拉她來著。」

  「你都伸手了,怎麼不見把人拉回來。」

  魏壠冷嗤,回頭問,「雅勻,你剛才是自己絆倒的嗎?」

  見譚雅勻疼得說不出話,他又回頭問眾人,「事情怎麼發生的,有沒有誰看見?」

  大家都茫然對視。

  「沒注意啊,事情發生那麼突然,我們剛在聊天來著。」

  「你看到了嗎?」

  「我也沒注意。」

  ……

  被人群簇擁的譚雅勻,此時終於虛弱抬起頭,額頭滲出一片冷汗,「我也沒看見,但剛才確實有人推了我一下。」

  余葵聞言心就涼了半截。

  環視四周,到處都不見攝像頭的痕迹,這下,她徹底明白對方的目的了。

  聯考只剩英語一科,如果譚雅勻無法接受她的排名超過自己,辦法只剩兩種,要麼余葵缺考,要麼她缺考。

  也或許,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尋找合適的機會醞釀報復。

  余葵倒退兩步,這個人真的太瘋狂了,高考在即,竟然寧願冒著無法參加考試、缺胳膊斷腿的風險,也要這麼整她。

  無論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假如沒有目擊證人,譚雅勻又一口咬定,她似乎真的百口莫辯。

  廣播站的老師一路跟時景交代著採訪重點,半晌不見後面人跟過來,看了眼表,抱怨,「時間本來就緊張,動作怎麼都那麼慢。」

  時景乾脆沿路折返回去找人。

  還沒近到跟前,便見學生圍作一團,班主任和校領導都在現場,而余葵眼神漠然站在一邊。

  他撥開人群。

  「發生了什麼?」

  見是時景,有人三言兩語敘述了事情經過,「…120快到了,譚雅勻疼成這樣,老師也不敢貿然動她,余葵這次闖大禍了。」

  午間熱浪襲來,人群喧嚷,蟬鳴不斷。

  余葵被老師和領導反覆盤問過幾次,彷彿她已經成了一個罪犯,從好好解釋到漠然否認……整個過程,她臉上沒露怯色,卻仍難忍內心惶惶,掌心不停滲汗,指尖全是涼意。

  直到被人從後面握住手。

  乾燥溫熱的掌心抓緊她,像是要把勇氣傳導過來。

  余葵鼻酸回頭。

  少年的低沉的聲音如羽毛般落在耳邊,「沒事的,你說沒推,就是沒推。」

  午休時間。

  醫院裡,譚父、余月如、程建國三位家長齊聚一堂。

  姚老師才頭回搞清楚倆學生背後複雜的家庭關係,在校領導面前焦頭爛額。

  「重組家庭,這麼重要的事,開家長會怎麼從來沒人跟我溝通過……」早知道,她根本不會安排兩人同桌。

  譚父平聲靜氣打斷:「老師,現在的主要問題,是我女兒在高考前在校園裡被車撞到小腿骨裂,高考當天她極有可能打著石膏上考場,都不說身體的損傷,就說中間耽誤的這些複習時間,極有可能影響她一輩子,這事兒學校得給孩子一個交代。」

  校領導點頭。

  「這方面您放心,學校肯定會承擔相應責任,保險公司會賠付所有醫療費用,除此之外,車主也願意補償護理營養費……譚雅勻同學上次考試在年級排行第十三名,學校非常關注她的成績,她因傷落下的課時,我們會協調老師,在課後給她補上,生活不方便的地方,同學們都會儘力幫忙。」

  譚父搖頭,「我說的不是這些,雅勻被人推到行車道上,我希望學校能好好調查,做錯事的同學總得反省自己,承認錯誤,向孩子道歉。」

  余葵握拳,眼睛泛紅望向他。

  「叔叔,我說過了,我沒有推譚雅勻,我看到她摔倒的時候,甚至還拉了她一把,是她把我的手甩開了!」

  「你的意思是,雅勻為了陷害你,連高考都不顧,故意把自己摔成殘疾?」

  男人轉回身來,「小葵,叔叔這些年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吧?只要你現在真心向雅勻道歉,我可以不追究這件事,否則,我這次不能再罔顧雅勻的委屈,輕飄地揭過去了,這次不悔過,你以後到了社會上還會犯大錯。」

  余葵視線越過人群后移。

  病床上,譚雅勻臉色蒼白,掀起眼睫和她對視,在場那麼多人,只有她捕捉到了那眸間暗含的得意。

  她大概覺得,辦法雖然老套,好用就行。

  視線再移動,這次落到余月如臉上,余葵強忍淚意。

  「媽,我沒有推她,你上次冤枉我,這次還是不信我嗎?」

  余月如為難地看了譚父一眼,隱忍搖頭示意,「余葵,既然大家都說你站在她後邊,不管是不是無意碰到、撞到,你給雅勻道個歉,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余葵的眼淚終於掉下來。

  「法律判人有罪都還需要證據,是不是只要沒人看見,她就說什麼都是對的?我說沒推就是沒推啊,我為什麼要為自己沒做過的事道歉?」

  程建國一直沉默著,此時終於站出來,把女兒攬到身後,「我也建議學校把事情調查清楚,我女兒是什麼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她再討厭一個人,也不可能做這種事。」

  病房外,門板隔絕了所有談話聲。

  向陽把耳朵貼在上面半晌,皺眉,「小葵好像哭了。她根本不可能是會推人的人啊,老師們都怎麼想的。」

  時景抄兜倚牆,沒搭腔。

  只是不到片刻,他便獨自走到陽颱風口,扒出煙盒,心浮氣躁點了一根煙,轉身時,餘光撇過醫院樓下的花園,身形頓了頓。

  停車場經往住院部三號樓路上,出現了兩道熟悉的人影,司機成叔手裡抱著堆什麼,和周秘書一起匆匆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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