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機以我立足點為圓心,用黑狗血畫了個八卦圖,周圍布滿鎮鬼符。他又看了看祭壇上的焚香道:「熹微,現在是一天中陰氣最重之時,我現在要以你血為引,讓那肇事鬼怪現身。等會無發生什麼事,你都別出這個八卦圈。」
我點了點頭。
玄機點燃一個琉璃香爐,裡面沒有任何燃物卻騰著一股凈火,接著他用浸了沉香水的小刀劃破我的手指,我指尖的血珠一滴滴冒了出來,滴進香爐,騰起一縷清煙。接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夾雜著蜜汁般的香味從香爐中飄出。
那小刀划的傷口並不大也不深,但血卻沒有凝固,總是徐徐地滴進香爐,清煙繚繞,香味漸濃。
四野黑漆漆的,遠處什麼也看不見,這片黑暗像無盡的海洋延伸著,沒有盡頭,無聲無息地把吞沒著一切。祭壇上焚的香在黑夜中亮著橘紅的光,像一隻只小小的螢火蟲,奮力抵抗著黑暗。
蟲鳴獸嚎聲漸漸低了下去,周圍愈發安靜了。
「呼」地一陣風吹過,四野騰起一團團冥火,幽藍的光地在空中跳躍著,風中夾雜著悲戚的嗚咽聲,像鬼魂們在哭泣在呼喊,讓人有點毛骨悚然。無憂緊貼著玄機站著,把他的道袍雙手緊攥,我心中默念起了《大悲咒》。
我指間的血還在一點一滴地滴著,那橘色的光點一寸寸矮了下去。
「今日是初一,空中無月,是鬼怪們最喜歡出來的日子。我們再等等,如果它今天不出來,我們就只能等十九了。」玄機輕聲說著,神情嚴肅,完全沒有平日那臭屁的嘴臉。
我抬頭看看夜空,確實沒有月亮,空中只有一點朦朧的光暈,彷彿隨時會熄滅般,那微弱的光暈映得周圍一小團雲層斑駁,仿若鬼怪。整個穹頂儼然一個黑色的頂蓋,生生壓了下來,讓人覺得壓抑得緊。
突然一陣狂風,祭壇上的焚香和四方的燈盡數熄滅。只有那瑩瑩冥火還在跳躍著,一個身影立於冥火之前道:「道長,是您在找奴家?」那聲音柔弱卻陰冷,此音一出,感覺周圍空氣都凝固了。
無憂趕緊重新點上燈,一看,那女子云髻淡眉,鳳眼櫻唇,竟是吳公子的夫人花苓!
我心中一震,倒吸了一口冷氣。我情願前來的鬼怪是青面獠牙,兇惡無比之類也不願在這個地方看到她。我腦海中仍浮現著前些日她得知有孕時那喜極而泣的畫面,仍浮現著她相公道她虔心向佛的畫面,仍浮現著吳府林間那地藏菩薩祭壇前那裊裊香案的畫面。。。
我心下黯然,道:「為什麼?」
花苓面目灰白,唇角扯出一個凄涼的笑。
「為什麼!」她仰天長嘆一聲,又闔目搖了搖頭,兩行冰淚滑落。
「我也不願如此,不願如此!但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啊!我要活著,活到我為吳郞生下個孩兒,我就可以去了。。。」說罷,她淚如雨下。
「為了自已的執念而去殘害他人?」無憂正色道。
「執念?」花苓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垂眸道:「是執念吧。。。我至今都記得那日十九,堂前紅燭成雙,他一身紅衣說要和我天長地久。。。我不想失約,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啊!
「為了這念想,我與黃泉渡者立下十年之約,還陽十年,此後永世不得離開地府。我本以為上天又給了我一次機會,我想。。。雖然我不能陪他百頭到老,但有這十年的歲月也是滿足了。但。。。但吳郎待我太好了,我怎麼忍心就這樣離他而去啊,我不想看到他在這世間孤苦一人,悲慟終老,我不能這麼殘忍!我要給他留個孩兒陪著他,也算有個念想啊。。。」花苓喃喃。
「為了吳郎,我連死都不怕,還怕去害人?所有的業障都是我一人所種,所有的報應都找我吧!」花苓抬眼間,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起來。
「花苓,你本生純善,虔心向佛,難道沒有其它的方法?」我心有不忍。
「如果上天能再給我條路走,我又何必去尋那歧途?十年之約已到,我不吸人魂魄就只有魂飛魄散!我不想死,不想!」
「人心總是不能滿足的。。。如你有了孩兒更貪戀紅塵了!」玄機冷冷道。
花苓一滯,淚道:「道長,我生下孩兒就會離開的。。。」
「花苓,放手吧,你現在已經釀成大錯了,別再執迷不悟了!」我皺眉道。
「執迷不悟?你這種天生就少一魂的人自然是不會執迷不悟的,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你這種人生就如行屍走肉,還不如成全了我!」突然花苓眼神無比凌厲,她的金釵落地,長發飛散,只見她右手一揮,手腕上的手珠紅光大作,無數根髮絲從裡面飛出,直衝向我。
我一驚,正準備持劍以對,就聽得玄機大喊一聲:「你在裡面別動!」一個青白身影躍到我身前,他桃木劍一揮,把髮絲接連斬斷。
風聲大作,那髮絲如有生命一般,剛一斬斷了又迎著風繼續瘋長,而且越來越多,如一條條毒蛇襲來,束縛不放。眼看著玄機的桃木劍已被髮絲纏得死死的,他迅速從懷中拿出一張驅鬼符往劍上一貼,口中密咒,那髮絲如同著了火一般瞬間被燒了乾淨。
花苓見狀魔性大作,厲吼一聲,周圍火光四起,整個人如浴火海。我突然有些恍惚,眼前浮現出當日五空庵被焚,明海住持葬身火海時的情景。
我急得大吼一聲:「不要!」卻聽得她在火中緩緩道:「當年我葬身火海時那挫骨揚灰的痛我至今仍記憶猶新,你也來嘗嘗!」
說罷,就見一團烈火向我撲來,玄機從懷裡拿出一個羅盤,道:「天罡正氣,邪魔消退!破!」羅盤金光大作,光到之處,那團烈火瞬間在空中化為烏有。
花苓踉蹌一步,轉眼大笑起來。只見她全身被火燒得如同焦木,只剩下眼白圓睜,樣子十分駭人。
她幽幽道:「我的肉身早已燒焦,為了恢復我本來的容貌我向黃泉渡者求了化腐丹,吃下它每月初一我都會如蛇脫皮蠶破繭,身體劇痛難忍。」邊說著就見她臉上的黑色焦皮一塊一塊地掉,露出一塊塊帶血的鮮肉,那血紅的鮮肉一遇空氣又飛快地恢復成常色。
她嘴邊滲著血,咬牙繼續說:「每月一次死而復生的痛,我堅持了十年,一百二十次!為了他,還有什麼我不能夠的呢?哈哈哈哈。。。別給我說什麼停手,阻我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