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一看,進來的這人一身青白長衫,髮髻高束,以葉型檀木冠之。他皮膚白皙,一雙大眼清澈見底,裡面似有波光靈動,但眼底卻帶著一絲輕蔑,那清朗的臉上也掛著一副高深莫測的微笑,如同一隻驕傲的孔雀,好生扎眼!
這人好生眼熟啊!但在哪見過呢,一時又想不起來。
我正思索著,又見一個十來歲的小男童跟在他後面氣喘吁吁地跑進來,這小男童不就是先前大街上幫那道士收錢發物的小道士嗎?
「原來是你這個假道士!」無憂驚訝地叫道。「剛才貼了兩片小鬍子裝道士騙人,現在鬍子一扯裝大夫了!」
「誰說我是假道士了?吾乃西雲山道觀九一道長的首席大弟子玄機,我可是正兒八經的道人。」玄機揚著頭傲慢道。
「那你又是小蘇大夫?」我冷聲問。
「對啊!在下俗名蘇木。」
蘇木?一聽名字我有點憋不住想笑,一個大男人叫蘇木,一味婦科用藥。。。
「我蘇家世代行醫,曾祖曾在太醫院任職,而我玄機三歲通讀醫書,五歲能開方看病,十五歲就雲遊四海探訪世間名醫,遍尋民間疑難雜症。」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你就吹吧你!你一大夫賣符紙神水?你不怕污了你蘇家世代名醫的牌匾?」無憂的嘴像刀子般狠辣。
「我家公子的靈粉真能凈化污水,神水也可以強身健體的!這不是騙人的!」旁邊的小男童有點急地辯解。
「如沒有我賣符紙神水之類,就我那老爹的破醫館還能維持這麼些年?他倒是治病救人不惜贈葯,可我們還要吃飯啊,我可沒他那菩薩心腸木魚腦子!況且你們覺得裝神弄鬼的東西也是有它自己的價值的,我賣的這些東西都是我潛心研製的,它就是能見效!一般的江湖騙術怎能與我的相提並論!我玄機無論是看病還是買賣,一向貨真價實,明碼實價,絕不多收,也從不施捨!」玄機也不見生氣,語氣不急不緩,一副懶得和你們這些俗人計較的表情。
「江湖騙子最厲害的就是嘴皮子,死的都能吹活!」無憂嘖嘖道。
玄機輕輕擺了擺頭,呲笑一聲,轉身仔細檢查了一下千纓的傷勢,道:「傷勢很重哦,心脈受損,五藏俱裂,唉。。。藥石。。。」
那聲嘆息像利刃般劃過我的心臟,我不由得握緊了劍柄,聲音有點顫抖道:「能否醫治?」
玄機回看了我一眼,微笑道:「一般的大夫定是無力回天了,但我玄機是什麼人?豈是一般大夫?還好你們運氣好遇上我,給我兩個月的時間定能治好她!」
「真的?」我一顆懸著的心又忐忑地放下了。
「普天之下沒有我玄機救不了的人!不過診費得先給,她需要的藥材不便宜,萬一治好了你們賴賬跑了怎麼辦!」玄機揚眉道,臉上明擺著四個字:不做善事!
「多少錢?」我皺了皺眉頭,心想這人不去經商真是浪費人材了!
「十錠金子!」
「什麼!十錠金子!你搶錢啊!」無憂叫道。
「一個奴婢的命二十文,一個平民的命一兩銀子,一個富商的命五百兩銀子,一個王孫的命上萬兩銀子。。。你們說,一個頂尖殺手的命值不值十錠金子啊?」玄機說完呵呵地輕笑起來。一錠金子十兩銀,他這樣一說好像也沒坐地起價,很是童叟無欺。
我心中一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頂尖殺手。。。這個玄機,不簡單!
「我給!但我現在只有一錠金銖!只要你能治好她,剩下的兩個月之內我定會想辦法補給你!」我堅定地說。
「怎麼補?我對女扮男裝的可沒什麼興趣!」說完玄機笑得輕狂。
我一聽臉刷地一下紅了,片刻我清了清嗓子說:「我可以去幫人抄書,定不會賴賬!」
「抄書?五文錢一本?那要抄到什麼時候?唉,算了,本公子幫你一把,不如你就在我家抄醫書,算你十文錢一本!如何?」玄機下意識去摸嘴邊的兩撇假鬍子,發現沒有,手一滯,尬笑兩聲。
「好!」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只見無憂在朝我翻白眼,瞬間我心中萬般無奈。
於是乎我們三人暫且住在蘇家,一來方便千纓治病,二來方便我抄醫書。
每日都見玄機在千纓關元、氣海、天柱、血海等幾大重要穴位施針,再配以內服外用的湯藥,千纓原本死灰般的臉色漸漸緩和了些。我有時向玄機討教些醫理,有時抄醫書,有時去醫館幫些小忙,有時洒掃做飯,我想儘可能多地做些事情把欠的錢還上,這時無憂也乖順懂事了許多,跟在我後面忙進忙出,幫里幫外。
一日,我正在抄醫書,就見蘇大夫身邊的小廝進來在葯櫃里東翻西翻,看他一臉焦燥我問:「你在找什麼?」
「仙鶴草。」
「仙鶴草?補虛強身,治療精神萎頓,但這葯一般用得極少。」我喃喃道。
「對啊!藥房里都沒貨了,所以我在這找找。本來這味葯存貨就少,殊不知近月里鎮上出了昏迷的病患,葯一下就用沒了!南越的藥商隊要月底才到,這可怎麼辦!」小廝癟著嘴一臉苦悶。
我擱下筆想了想說:「我幫你去山上采些來,不過,要算錢的喲!」
「上山玩?我也要去!」門口無憂嘻嘻笑著道。
我橫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要去?那你順便抓幾條蛇來賣錢!」
「啊。。。我說微微,我發現你越來越愛財了,佛家不是有云:錢財乃身外物嘛。而且蛇也是很無辜哦。。。」無憂說著眨巴眨巴那雙大眼睛。
「去就要抓蛇,不去可以不抓!」我也不理會他的話,態度強硬道。
「好好,我抓我抓還不成嘛!微微,你太凶了,一點女人味都沒有!」無憂朝我吐了吐舌頭。
「你這是第二次說我凶了,我可記著的!」我橫了一眼無憂,其實並不生氣,我早習慣了無憂的說話方式,並且深受影響:「我雖沒女人味但還是女人,某人現在可是個男兒身!」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無憂,本以為可以逗他抓狂一下下,沒想到他突然神色暗淡了一息,轉眼間他打了個響指道:「對啊,我可以撩妹去了,哈哈哈哈!」但看著他的背影,似乎覺得有點落寞。
我和無憂在山上忙了大半天,收穫了一筐仙鶴草和三條毒蛇,成果還是不錯。
無憂高興地說:「微微,其實我覺得以後你可以做個採藥女,收入應該也不錯,比抄書賺錢快多了!」
「我可是要去出家禮佛的!」我堅定地說。
「嘖嘖嘖。。。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無憂不屑道。
我心下淡然,對我來說紅塵已了無牽挂,我想回到兒時一心向佛的生活。
我環顧四周鬱鬱蔥蔥的山嶺,兒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如今一番境遇,終也回到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
或許有些路就是周而復始,回到起點的一個過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