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纓在此一戰中傷勢非常嚴重,加上她原本肩頭傷勢並未痊癒,新傷舊患讓她情況十分兇險。我給她服了顆自製的凝氣生血丸,傷口灑上止血粉,仔細地包紮了一番。雖我雖研習醫毒,但更偏重於毒術,治病救人並不在行,何況千纓這樣嚴重的傷勢。
當聽聞嚴小姐說距離聚漁鎮三十里有個隴水鎮,鎮上有家德醫堂遠近馳名,裡面有個醫術極好的蘇大夫,傳言能治百病,我們立即辭別了嚴小姐,起身前往隴水鎮。
剛進隴水鎮就聽到街上好多人鬧鬧嚷嚷,「西貝道長,我要一瓶神水!」「西貝道長,我要一包靈粉!」「西貝道長,我要兩道符紙!」
馬車「吁」地一聲猛地停了下來。
「出了什麼事?」正在吃花生的無憂差點被這突然剎車給噎著,他一掀車簾蹦了出去,我跟在無憂身後拉起帘布往外瞧。
「公子,前面人太多了,走不通!」車夫回頭說。
只見窄窄的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一個道士模樣的人站在高台上,他皮膚白晳,眉目清朗,面帶著和煦的微笑,一邊捋著兩撇小鬍子一邊溫文爾雅地說:「別著急別著急,大家排隊購買,排隊購買,別擠著老人孩子了!」
旁邊一個小道士一邊遞東西一邊收錢,忙得滿頭大汗。
下面圍著一圈又一圈的村民充耳不聞,有人叫嚷著「西貝道長行蹤不定,這麼久了才來我們隴水鎮一次,我要多買點屯著!」又有人叫嚷著:「萬一賣完了怎麼辦?」大家一聽,紛紛爭先恐後地搶購。
「那兩個叫嚷的是拖吧?」無憂小聲道,嘴裡嚼著花生,眉梢一揚,表情一副玩味。
我撇了一眼無憂,眉頭一蹙,看著這一大片烏壓壓的人群,心想這是要堵到什麼時候,千纓的病情可耽誤不起。
我望向那道長,正迎上他投來的目光,他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禮貌地沖著我們點了點頭,眼中卻一閃而過幾許得意。
「這道長是什麼人?」我冷冷地問車夫。
「我不是隴水鎮人,不太清楚。好像這道長每年都會來隴水鎮幾次,每次來時隴水鎮都像過年廟會趕集一般,就這番情景。」車夫道。
「西貝道長你們不知道?」旁邊一個排隊的老大爺把我們瞅了瞅,那眼神像是在看異類。
「一看他們就是外地人,不知道也難怪。」旁邊又一個人接話。
「西貝道長可神了,他的靈粉可以把我們隴水鎮渾水變得清澈,他的神水死人喝了能起死回生,病人喝了百病全無,常人喝了延年益壽,他的符紙貼在家裡百鬼祛退,妖魔繞行。。。」一老太叨叨著。
「對啊,西貝道長就是神仙下凡,來解救我們的!」一年輕女子附和著,眼中全是欽慕。
無憂在邊上假咳了兩聲,一副乾嘔的樣子。
我心裡一沉,定是一個道貌岸然的騙子。
「這要堵到什麼時候?我們怎麼過去?」我沉吟道。
無憂橫了我一眼,轉瞬間露出一個慧黠的笑。
「你就等著看好戲吧!」無優說完把剩著的半袋花生米塞到我手中,一個縱身跳下馬車,向西面跑去。
不一會就聽到有人大吼:「著火了,著火了,大家趕快去救火啊!」
頃刻間就見西方升起一股濃煙,風一吹,濃煙迅速擴散。
原本擁擠的人群突然停了下來,「大火要燒過來了!大家趕快去救火呀!」不知誰喊了一嗓子,這一聲如平地驚雷,轟得人群像流沙一般迅速向西面涌去。
「西貝神仙快幫忙救火啊!西貝神仙!」就聽到無憂在人群中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不少村民又跪叩在那道士腳下大喊:「西貝神仙,請大顯神通,救救這場災難!救救這場災難!」
只見那道士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又抬眼向我們馬車這邊撇了一眼,嘴角揚起高深莫測的笑意:「大家不必驚慌,這場災難是上天對大家的考驗,如果大家能虔心信奉太上老君,這次火災定無人員傷亡,能化險為夷!」說完又一副天地乾坤瞭然於胸的沉穩架式,做作地捋了捋鬍鬚。
好些村民當場叩拜,口中振振有詞:「太上老君顯靈,太上老君顯靈。。。」
我們趁著人群疏散駕車離去,那道士目送著我們的馬車前行,我回過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仍禮貌地向我點點頭,面帶笑意。
車剛轉進另一條街,無憂飛身跳上馬車。我一把把無憂拉進車廂,皺著眉厲聲問:「火是你放的?」
無憂白了我一眼,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你想多了!」
說完半卧在軟塌上,一隻手撐著小腦袋側著臉瞪著我:「哼!我怎麼可能幹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呢?你太高估我了!」
他頓了頓道:「我只是在空地上點了堆柴薪,冒了些小煙而已。」說完眉毛一揚,扯了扯嘴角。
我暗暗地鬆了口氣,隨即有些愧疚,這一路,無憂雖然經常不按牌理出牌,又時不時搞怪,但看得出他是一個心善之人,別人遇到困難時並沒有袖手旁觀,而是施予援手。我應該完全相信他支持他的。我伸出手寵溺地揉了揉他的頭髮,一臉抱歉的笑。
無憂叫嚷著推開我的手,嘟著嘴說:「男女授受不親,你可別愛上英明神武的我喲!」
看著他的窘樣,我笑意更濃了,打趣道:「本姑娘就是愛上了,你怎樣?」
「救命啊!好好的白菜要被豬拱了!」無憂佯裝無奈。
「你才是豬呢!」我伸手佯裝要打他,被他閃開了,車廂里陣陣笑聲回蕩。我近日來的陰霾心情好像釋放了出來,有無憂的日子我好像比以前開朗了許多。
「微微,你笑起來真漂亮!」無憂突然看著我說,我怔了一怔。
我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是什麼樣子,但從我記事起,我好像就沒怎麼開懷笑過。
人世沉浮十多載,命途坎坷,背負的東西太多,時常我都忘了自己是個女子,忘了自己才十八歲。在過去的歲月里,除了心如止水地修佛,就是驚心動魄的殺戮,同齢的女子是怎樣過的呢,我完全不敢想像。
或許她們是像無憂這樣,開朗活潑讓人可以放下心中芥蒂?如果是這樣的女孩子,子宬會喜歡嗎?他娶的又是什麼樣子的女子呢?我突然被自己心中冒出的問題嚇了一跳,子宬。。。我們應該再也不會再見了吧。。。希望你幸福。。。想到這,我心中有點空空的釋然。
我們的身份有天壤之隔,上次那樣別過挺好的。
終於來到了德醫堂門口,這醫館牌匾斑駁,門庭破舊,但看病的人確實不少,排隊的患者都坐到門外百餘米了!看他們有的坐著小矮凳,有的三五人擠著長條凳,有的歪在簡陋躺椅上,有的沒備裝備乾脆直接一屁股坐在黃土地上。。。這德醫堂門口可不比剛才西貝道長那人少多少,這麼大一片人,有的等得兩眼直鉤鉤地發獃,有的面露愁容唉聲嘆氣,有的東家長西家短地八卦,有的磕著瓜子消磨時間,有的病歪歪地呻吟。。。
看著這情景,我和無憂雙雙皺了皺眉頭。
無憂拉過蘇大夫身邊伺候的小廝問:「我說這位小哥,你看我們都排了這麼半天了,什麼時候蘇大夫能給我們看病啊!我家姑娘病重啦!」說完擠了兩滴眼淚出來,樣子真真切切!
「哎呀,你沒看見前面這麼多病人嗎?你們拿號沒,看你們不像本地人,德醫堂看病得先拿號!」小廝道。
「拿號?」我看著這連綿不斷的隊伍,頭大:「現在看到多少號了?」
「三十七號!不過隊排到一百七十號了!你們趕快拿號!蘇大夫只有一個,一天只看兩百人,排號到兩百就不發號了!」小廝不耐煩道。
「能不能先給我家姑娘看下啊,她快。。。快不行了!」無憂說完又擠了兩滴眼淚,順手塞了兩個銅錢到那小廝手中。
那小廝手裡攥著銅錢,掂了掂,問道:「你家姑娘在哪呀?得了什麼病?」
「小哥,我家姑娘在馬車裡,內傷加外傷,奄奄一息了。」無憂說著忙引著那小廝去馬車裡瞅了瞅。那小廝急忙跑到蘇大夫邊耳語了一番,只見蘇大夫皺著眉想了想隨即給他安排了幾句。
那小廝叫我們把千纓抬入內堂,說:「蘇大夫確實忙不過來,不過我們小蘇大夫可是蘇大夫的親傳,醫術青出於藍!我們小蘇大夫一般可不給別人看病,普通病症完全不入他的法眼,疑難雜症他最得心應手!你們今天運氣好,剛好遇到我們小蘇大夫回來!你們放心,你家姑娘定會痊癒!」那小廝說得可是眉飛色舞。
「怎麼換成小蘇大夫了?這大夫可是越老醫術越好,他醫術能及蘇大夫嗎?」無憂有些不滿,送了兩個銅錢出去打水漂了!
「誰說大夫是越老醫術越好?李時珍三十多歲就名揚天下,四十歲就任太醫院判,醫術這事靠的是個人專研及天賦,不是年齡!你又沒找我醫治過怎知我不及老蘇?」一個男聲突然傳入內堂,這聲音好像有點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