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再睜開眼時, 大魔王在睡覺。最早兩個人在深淵底部時,虞穗穗每天晚上雷打不動要睡覺,那個時候的謝容景雖然也會眯著眼睛在周圍躺著或坐著, 但顯然是沒有進入過深度睡眠, 一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就會馬上睜開眼睛。他不喜歡睡覺,或許是因為不喜歡自己毫無防備的樣子,就像那種動物世界里的捕食者,永遠保持著對外界的警惕之心。穗穗一直都知道謝容景是個通宵怪,總歸他也不需要通過休眠來補充體力, 也就隨他去了。而現在,他神色平靜, 眉眼柔和, 連她伸手在自己面前晃呀晃都沒有半點反應, 顯然是睡得很沉。這還真是稀奇。睡著后的謝容景和平日里不太一樣,完全就是從魔王轉職成了天使。儘管他先前在大小姐面前一直是和和氣氣的, 可畢竟再好的掩飾也只是掩飾。現在他闔著眼,墨發雪膚,像陳在櫥窗里的精緻人偶。與「大反派」, 「煩人精」, 「病友」這些詞相距十萬八千里。窗紗依舊緊緊籠著, 只在邊緣處透露出一絲絲微弱的紅光。房內光線昏暗,穗穗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時間,整個屋子裡都瀰漫著一種懶洋洋的氣氛,連空氣的溫度也剛剛好。這麼好的氛圍, 適合再睡一會兒。剛翻了個身, 旁邊的大魔王又將她撈了回來, 重新抱著。穗穗:?這到底是醒了還是沒醒?她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問問:是不是在裝睡。算了, 萬一是真睡呢。穗穗大度地想,畢竟她可不是謝容景那種不讓人睡覺的煩人精。真希望謝容景能稍微學一下她們老虞家的優良傳統:)隨著她的翻身,煩人精也換了個睡姿,由側著睡變成正著,還將大小姐順手抱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到底醒沒醒?穗穗趴在大魔王的身上,感覺這個姿勢有點像昨天他壓在——她猛地搖頭,把滿腦子的黃色廢料甩出去。糟了,心亂了。穗穗保持淡定,從謝容景的身上爬下來。都說男人是害人精,這話一點也沒錯。下來時,放在左側的手突然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涼涼的,滑滑的,觸感像是光潔的皮膚。定睛一看,是一條黑色的尾巴,尖端是個倒三角。穗穗:!是了,魔族是有尾巴和角角的。好像在好久之前,她還好奇過大魔王的角角長什麼樣子。在魔界加起來住了這麼久,她對這個種族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中高階魔族是能自由將尾巴和角收起來的,但若是心情放鬆到一定程度,就會露出角和尾巴。閑著也是閑著,穗穗開始玩大魔王軟軟的尾巴。就像貓尾巴似得,會一搖一擺,戳一下動一下。說起來,魔族與人族之所以不對付,是不是因為拿的劇本不一樣?穗穗邊戳尾巴邊發散性思維:魔族這種東西原形其實蠻西幻的,雖然臉還是東方臉,但加上了角和尾巴,就有點像是撒旦惡魔之流。而人族都是正統修仙人,東方玄幻遇上異世大陸,難免會有交流障礙。真實的原因不得而知,左右跟她也沒關係。她每天睡覺睡到自然醒,每天吃吃躺躺還有尾巴摸。神仙生活。決定了,等大魔王睡醒,就讓他把角角也一起露出來看看。大魔王突然按住她摸尾巴的手。穗穗高興地抱抱他:「你醒啦!」事後要抱一下——這是她看話本學到的東西。那本書現在還在她的儲物袋裡,名字叫《不當渣男的一百個小技巧》。早上太累忘記抱了,睡醒補應該也一樣。為了離渣男形象更遠一點,她不止抱了一下,還抱了兩下。謝容景聲調很輕:「這麼主動呢?」語氣受寵若驚,神色卻……非常期待。一覺睡醒之後,虞穗穗對大魔王的下限又有了新的認知。「我怎麼主動了?」她問。謝容景:「你抱我。」穗穗不上當:「那又怎麼樣,你一個男孩子,被人抱一下怎麼了。」「當然可以。」謝容景沒忍住笑出聲,手輕輕點著她的後背。「大小姐想對我做什麼都行。」明明是一句有點浪漫的話,在這種環境下,卻更像是明目張胆的暗示和勾.引。果然,男人都是害人精。每一個都是:)眼看著話題要朝不受控制的方向發展,穗穗將腦子裡關於昨晚的記憶打了個碼丟到一旁,努力回歸淡定的鹹魚本色。她給自己找了點別的事情。比如趴在床上玩大魔王的尾巴。大魔王老老實實讓她玩了一會,玩著玩著,眼尾又染上了那種可疑的薄紅。-「虞穗穗。」-「嗯!」謝容景抬眼,看似脾氣很好地問道:「你有沒有摸過別的魔族尾巴?」穗穗想了想,略帶遺憾地搖頭:「好像沒有。」「好像?」「沒有沒有。」她意識到大魔王語氣不對。果然,謝容景將她翻了個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似笑非笑的。「如果讓我知道……」他沒有說下去,應當是在拚命維持自己在大小姐面前的形象,不願嚇到她。原來,原來魔族的尾巴是不能亂摸的嗎!這誰能想得到!!她想到自己看過的魔界小X文,裡面都有雙方尾巴纏在一起的描寫,但寫得一點也不澀,她一直以為只是某種類似於握手的禮儀。不過也不是無跡可循。嘟嘟嚕嚕每天到處跑,也沒人來摸他們的尾巴……他們更沒有互相摸過對方的尾巴。穗穗若無其事地將手中那條尾巴放下,還將它塞進了被子里。謝容景眯起眼睛,聲音也模模糊糊,將疑問句說得像陳述句。「你在心虛,為什麼。」認識這麼久以來,大魔王還是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大小姐說話。「才沒有,你想多啦。」虞穗穗一點也不怕他。不僅不怕,甚至又開始發散性思維。謝容景扳過她的臉,不依不饒:「那你現在在想什麼?」嘿嘿,她還真的很想和男朋友分享剛剛的腦洞!穗穗開心地清了清嗓子,就像每天看劇時的吐槽。「如果你是和留影石里的女主在一起,那誤會可就大了。」她說:「眾所周知,電視劇為了製造衝突,一般男女主的腦迴路差異性都會很大。」-「我不會和別人在一起。」-「嗯嗯,舉個栗子嘛。」穗穗很現實地分析道:「我知道你這是在吃醋,但小說女主肯定不會這麼想,她會想『大魂淡睡完我就對我這麼凶凶,嗚嗚哭哭,他一定只是饞我的身子,不是真正的愛我』!」謝容景:「……」穗穗:「然後他們就會開始吵架,吵得雞飛狗跳……不,天崩地裂。」謝容景:「……比如呢?」穗穗越說越來了興緻:「比如女主賭氣,會說『怎麼樣,我就是摸過別的魔族尾巴,別人的尾巴還比你好摸』,然後男主就會痛徹心扉,會懷疑人生,嚴重一點可能會鯊了那個被女主摸過尾巴的魔族。」真的想這麼做的謝容景:「……」穗穗:「還有還有,一般那個被殺掉的倒霉蛋還會是和女主關係很好的師兄/師弟/男閨蜜,說不定還是男二。這樣一來,兩個人的隔閡就會越來越大——」「……」謝容景斂起眼:「對不起。」穗穗疑惑:「道歉幹嘛?」「不該凶凶。」他學著大小姐的話,認錯態度良好,低眉順眼的,和剛剛連名帶姓叫她虞穗穗的樣子判若兩魔。大魔王現在又變得無害了起來,彷彿一隻剛亮出爪子就被人咔嚓咔嚓剪掉的大貓。他猶豫半晌,補充道:「別的魔族尾巴都沒有我的好摸,真的。」穗穗點頭,畢竟她也不能貨比三家。「還好穗穗沒有說那樣的話。」謝容景似乎是鬆了一口氣,親昵地親親她的嘴角,「……不然,我會受不了的。」會控制不住,去做一些危險的事情。他不止一次用這種溫柔的語氣,說驚心動魄的情話,穗穗早已習慣,安撫地摸摸他的毛。「以前真沒摸過。」她不好意思地向大魔王請教:「那個,魔族頭上的角角可以摸嗎?」「可以。」因為大小姐的坦誠,謝容景也有樣學樣,認真道:「但是我不喜歡你摸別人。」行吧,不摸就不摸。反正她已經摸過幾個小魔族的角了,和尾巴比起來手感差了點意思。穗穗答應下來,順口問道:「你的角是什麼樣子?」好奇,想看。「我沒有角。」謝容景說。「啊……為什麼?」「很小的時候斷掉了。」他溫和一笑:「就再也沒有長出來。」「……」他說得雲淡風輕,表情也很平靜,穗穗卻感覺到陣陣鈍鈍的心疼。謝容景好像,好像很長一段時間都過得不太好。在她沒有出現的時候,以及,她離開的那幾百年。穗穗沒有追問為什麼會斷掉,只是再一次抱住他。她的頭埋在謝容景胸口,聲音也悶悶的:「喜歡你。」抱著的人僵了一瞬,他不是第一次聽到虞穗穗說這種話,可每次聽到都會有不一樣的感覺。魔物都是貪婪的。他們的佔有慾永遠得不到滿足。永遠。謝容景完美的微笑裂開一道淺淺的口子,溫柔地回抱住她。「不許對任何人露出這樣的表情。」這種目光,只能看著自己。大魔王的尾巴緩緩纏上大小姐的大腿,在上面繞了一圈。……正式下床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腿太軟,連抱一下的小技巧都懶得用,只有二十四孝好男友勤勤懇懇捏肩捶腿,還把晚飯送到她面前。「我發現我好像不怎麼餓誒。」穗穗覺得很神奇:「明明這兩天都沒怎麼吃東西。」謝容景笑出聲。穗穗:……?她不知道對方又在笑什麼,直覺不是什麼好事。大魔王現在不想再欺負她,用一種委婉又容易理解的方式回答道:「那大小姐有沒有順便發現,你的修為提高了一點點。」「……」發現了。而且還發現了兩條新規律。穗穗盯著謝容景的臉,默默提醒自己。1.隨便表白會出大問題。2.隨便摸尾巴,也會出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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