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滄瀾城就像一座安然無恙的小島, 饒是外界風雨交加,城內仍然繁華依舊。懷抱琵琶的樂師走過大街小巷,路過一處卜卦的小攤時, 忽而停下了腳步。散修沒有師長相授, 也沒有門派準備好的秘籍機緣,所以他們一般都比較迷信,樂師也不例外。「你這能算什麼?」他問道。攤主是個看上去弔兒郎當的青年,嘴裡銜著根狗尾巴草,面前擺著一隻龜殼和一筒竹籤。他打了個呵欠:「天命、桃花、運勢、機緣……什麼都行。」「多少靈石一次?」客人是個窮樂師, 一看就沒什麼油水。攤主撇撇嘴:「算你五塊好了,要卜什麼?」樂師放下心來, 他之所以找這種小攤上的占卜師, 也是為了圖個便宜。「運勢吧。」他說:「我還有多久能成四重音修?」攤主把老龜殼裡的竹籤倒出來放進筒中, 示意對方抽一簽。「曲來雲破月,不見光如刀。」對於這種賺不到多少靈石的單子, 小周是懶得說吉利話的,直接將簽中意翻譯了出來。「這位公子,你不適合當音修。」他隨口道:「你應該去學刀。」樂師:?刀有什麼好學的, 大開大合, 一點也不美觀。罷了, 就知道這種路邊攤不靠譜。今天又是無事發生的一天。他來到了人界中最和平的滄瀾城,喝到了不錯的小酒,除了白白浪費了五塊靈石,其它一切正常。「陳教習……?」樂師走著走著, 突然聽到一道女聲。對方尾音顫顫, 帶著不敢確定的欣喜。總歸不是在喊他, 樂師也就只小小好奇了一息的時間, 繼續抱著琵琶向前走。「陳教習,我終於找到你了!」衣袍被人拉著,樂師疑惑地回頭,看見一張喜極而泣的臉。攔住自己的姑娘長相清麗,她似乎很想哭,眼淚水在眼眶裡轉呀轉。樂師懵了,他從小就見不得女人哭,連忙開口道:「這位姑娘可是認錯了人?我不姓陳,我姓寧。」「沒有認錯。」秦晚破涕為笑,從腰間的荷包里取出兩顆圓圓的珠子。樂師順著她的動作看去,兩顆珠子一顆發著藍幽幽的光,而另一顆是純白色的,毫無光彩。他走了這麼多地方,在散修中也算是有見識,訝異地問道:「……這是轉魂珠?」聽聞幾千年前曾有種秘法,不僅能找到故去親友的轉世,還能令其憶起前塵往事。此等秘法失傳已久,沒想到近幾十年間又再次現世。這種東西可不是人人都能用的,樂師心道:也不知這「陳教習」是人名還是職位……是人名的話,可能自己前世是叫陳驕喜。嘿!別說還挺喜慶。他一個散修無牽無掛,沒家人也沒朋友,因此,對自己曾經的塵緣很是接受良好。「敢問姑娘,我上輩子是做什麼的?」能被人用轉魂珠找到,一定不是什麼一般家庭或者勢力。秦晚眼圈一紅,她已經好久沒哭過,此時千般思緒湧上心頭,認真道:「您是學府的刀修教習……不,您是一個英雄。」樂師對「英雄」兩個字沒什麼感覺,他自己知曉自己的性格,就是個彈琵琶的普通人。而轉世只是被清空了記憶,靈魂還是那個原來的靈魂,因此,他得出結論:上輩子應當也是個學刀的普通人。至於刀修,他倒是來了幾分興趣。「我今天算了一卦,沒想到還挺准。」樂師這輩子是個自來熟,他笑著對秦晚說:「剛剛那邊有個占卜的,也說我適合學刀。」秦晚心頭一動:「在哪裡?」若是真有幾分本事,說不定……說不定可以……轉魂珠是從魔界流出來的東西,只要將故去親友的衣物或法器蓋在上面,溫養九九八十一天,使他們的氣息足夠讓珠子記住,便能在找到故人轉世時,發出幽幽的藍光。而想讓他們恢復前世的記憶,則需要轉魂珠搭配引魂曲。秦晚腰間系著兩顆珠子,一隻是陳教習,一隻是虞師姐。她問清來龍去脈,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拉著樂師回到先前的占卜攤旁。……「轉世輪迴,你這裡能算嗎?」秦晚蹲下身,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問道。攤主正在低頭數著今日的收穫,聽了這話,抬起眼打量面前的客人。他的視線定格在秦晚腰間的那柄劍上——一看就是把好劍。「可以可以!」他喜笑顏開:「二十靈石。」秦晚:「你剛剛還只收五靈石。」不是吧,小周用力地掏掏耳朵。這客人的劍至少值個大幾萬,怎麼連十幾塊靈石也要討價還價。「最少十靈石。」小周試圖多賺點:「算轉世要用老龜殼,和抽籤不一樣。」哪怕現在隨隨便便月入幾千靈石,秦晚也改不了節儉的習慣,除了為養父母花錢和買劍,她在其它方面並沒變多少。「八塊可以嗎?」秦晚問。小周:「……」「行吧,八塊就八塊。」他想了想:「你有帶對方的貼身衣物嗎?法器配飾也行。」好像還真有點東西,秦晚的目光亮了些:「我只有轉魂珠,你知道轉——」「唔,那個更好。」小周伸出手:「算完你這卦,我就收攤咯~」他將轉魂珠隨手丟進老龜殼裡,閉著眼睛摸著龜殼掐手決。「……」找不到。小周思考著措辭:「嗯……你這位故友,他有沒有變成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倘若沒有進轉世輪迴,變成怨靈后魂飛魄散、或者變成活死人再徹底死掉,那便是找不到。秦晚聽懂了攤主的意思:「沒有,沒有變成黑暗生物。」那就奇了怪了。小周再次摸摸大龜殼,這次從一隻手變成了兩隻手掐訣,臉色也不知不覺認真了幾分。還是找不到。為什麼會這樣?靈魂到底去了哪裡?見攤主半晌說不出來,秦晚幽幽嘆氣,從儲物袋中掏出八塊靈石。也是她想太多,若是隨便一個擺攤的占卜師都能算到虞師姐的轉世,那魔界那邊,應該早就找到了才是。不過,這也不失為一個途徑。秦晚站起身,禮貌道:「以後我再找找別的占卜師看看,今天辛苦你啦。」小周張了張嘴。他想說,若是連他也算不出來,那這世上……便根本不會有別的占卜師能算出來。罷了,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小周揚起一張笑臉:「好的仙子,慢走下次再來~」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還真的有那麼一點點好奇。那個到處都找不到的靈魂……究竟會在哪裡呢?*虞穗穗在沙發上發獃。今天是她回到穿書局的第二天。她一直保持著一種很平靜的狀態,昨天剛回來時,她先是去浴室沖了個澡,用的是曾經最喜歡的桃子味沐浴露,然後她下意識地想用靈力烘乾頭髮,不過馬上便發現了不對,改為用吹風機。到了晚上,她有些餓了。冰箱里沒有多少食物,虞穗穗隨便拿了一顆雞蛋、一隻番茄,一把小青菜,準備煮碗番茄雞蛋面。她現在住的是一個兩室一廳的員工公寓,還有一個合租女室友,此時並不在家,應是也去做任務了。穿書局的大名叫【時空管理局】,虞穗穗在自己的世界里病死後,靈魂便被招募來了這裡,她對這個安排沒什麼異議——反正死都死了,給穿書局打工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而且,時空管理局並不像她所看過的那些小說一樣會苛待壓榨穿越者,平心而論,這個機構的福利還算不錯。虞穗穗剛來到這裡時,先是領了十萬的初始積分。在這生活的話,積分就相當於rmb,前兩年也不需要他們做任務,可以先上完穿越培訓課。等到成為員工后,還可以自由決定休假和工作時間——每完成一個任務的獎勵在幾萬至幾千萬積分不等,足夠給自己放個假,再到處玩玩。作為時空管理局所在的主世界,這裡的娛樂設施自是應有盡有,結合了各種地方的風俗人情。除了虞穗穗熟知的看電視逛街,她還可以去吸血鬼開的酒吧喝雞尾酒,可以領略賽博科幻世界的全息遊戲……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巨大的投影儀里放著各種讓人眼花繚亂的廣告,虞穗穗一口一口吃完面,淡定地將它關掉。房間里變得一片寂靜。只有牆上的掛鐘滴滴答答。好睏啊。她想。該睡覺了。第二天一早,她的室友回來了。室友是個小捲毛漂亮妹妹,看到虞穗穗,她還自然地打了個招呼。「早啊。」室友問:「你的第一個任務怎麼樣?」「還好。」穗穗聽到自己說。室友拉著她分享心得:「那種當作精女配的任務是真的爽,可以懟天懟地,死的時候屏蔽痛覺就行——啊,真希望每個任務都是這樣,我可不想當虐文女主。」她一口氣說了很多,才問道:「你呢穗穗,你上一個任務是什麼?」每個小世界、包括穿書局的時間流逝速度都不同。她們看似離開了很久,實際上在穿書局中,可能還不到幾天,甚至幾個小時。穗穗用力地回憶起來,她的腦袋好像變得有點奇怪,思考什麼東西都慢半拍。她想了想:「當白月光。」「啊,那個也不錯誒。」室友點頭:「而且新手任務都蠻簡單的,你第一次做完任務,要不要休息一段時間?」這次穗穗沒再思考:「要的。」她整個人都窩在沙發上,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膝蓋:「桑桑,我好累呀。」室友的姓還是她想了好久才想到的,至於叫什麼……穗穗真的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她感覺腦子裡彷彿塞了好多好多東西,卻又像是空空的,什麼也沒有。室友遞給她一瓶可樂:「害,正常。我第一次穿越回來也這樣,後面習慣了就好了。」她建議道:「既然都賺了積分,要不我們明天去消費一波?」【滴——】一聲電子提示音響起。「是積分到賬了!」室友欣喜道:「我上個任務有五十三萬哎!再努力一下就能買個海上別墅……再買個海島。」穗穗又記起來了一點。她這個室友是個卷王事業咖,她們到穿書局前,似乎是來自差不多的世界,所以才會一起合租。她打起精神,調出自己的光腦。【賬戶積分:50010327.98】哦,五千萬啊。等等。多少……?五千萬!!在積分的驅動下,穗穗開始支棱起來,認真梳理此刻的結果:她真的死了嗎?——沒有。謝容景死了嗎?——也沒有。任務完成了嗎?——完成了。積分賺到了嗎?——賺!到!了!怎麼想,怎麼都是皆大歡喜,結局非常之圓滿,比大團圓還要圓。穗穗覺得自己應該開心起來,她豪氣十足地和室友一起吃了最好的餐廳,逛了最貴的商場,還玩了剛上市的「打喪屍」全息遊戲,過程太過刺激,將她的馬尾辮吹得亂七八糟。她高高興興從感應艙里下來,手裡捏著小皮筋,隨口道:「謝容景,我頭髮亂啦。」「……」沒有迴音。「穗穗,你剛剛在叫誰?」室友同樣剛從遊戲艙鑽出來:「這個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聽過。」「……」穗穗認認真真將頭髮重新紮好:「你聽錯了。」「這位客人,你為什麼看起來不開心。」一隻怪模怪樣的機器人上前:「我是『打喪屍』遊戲的負責人,是不是我們的項目有哪裡不夠好?」到底是幾千積分一次的遊戲,服務態度很是一流。穗穗奇怪地看著他:「沒有,怎麼突然這麼問?」機器人兩隻燈泡眼閃著光:「我們檢測到您的大腦前額葉多巴胺分泌減少,兒茶酚胺,腎上腺素的釋放又過多,在醫學上講,這都是不開心的反應。」「客人,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為什麼會不開心呢。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圓滿告一段落了么。穗穗鎮定地回到家,重複第一天的步驟——洗澡,吹頭髮,睡覺。窗前的月光柔和而又清冷。是白色的,不是紅色。她將頭埋進被子里。睡覺前,穗穗突然想到:看到紅色月亮的最後一個夜晚,謝容景好像有話要對自己說。……他想說什麼呢?……【宿主,不好了!】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腦海里。似乎是自己先前的智障系統,叫023還是032來著……?穗穗翻了個身。本來還想投訴對方,結果真的回到穿書局時,她反而又沒那個心思了。【放心,我現在沒那麼想舉報你。】她如是道。【不是這個的問題QAQ……】023的機械音里充斥著繁雜的電流聲,聽上去整個統都不好了。【出大事了,宿主!那個小世界快崩潰了!】穗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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