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濕潤腥臭的土壤氣息如影隨形，陸誅修長挺拔的身影被黑暗吞沒。
他站在黑暗中，手中沒有任何武器，四周極其安靜，安靜到他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啪嗒、啪嗒……」有什麼聲音在耳畔處響起，雖細微，但因為四周實在是太過安靜了，所以顯得格外清晰。
那聲音刺激著陸枕的神經，每響一聲，他的身體就下意識跟著一抖。即使過了三百年，他也無法忘記這個地方。
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朝他走來。
陸枕往前看。
那是一團白色的光。
裡面似乎有人，那是一個男人，他穿著跟他一樣的黑色衣裳，長了一張跟他一樣的臉，他們面對面站著，眼前的男人突然咧開嘴笑了。
男人的雙眸睜大，眼瞼下出現兩條細線。
那兩條細線被緩慢睜開，有什麼東西從這兩條線裡面露出來，那是一對渾圓的，黑色的，眼珠。
這個男人有四隻眼睛。
他不是人，他是魔物。
「珠珠！」
陸誅的後背被人拍了一巴掌，眼前四隻眼睛的男人霍然消失在陸誅的視野中。
陸誅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轉身，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的蘇瑤瑤。
「對不起啊，我忘記水月鏡會把周圍有心魔的人都吸進來了。」說到這裡，蘇瑤瑤略苦惱道：「你有心魔，大師兄有心魔，師傅也有心魔。」
「唉，你們這修仙修的也挺難啊？」
「你沒有心魔，是自己進來的？」
「對啊。」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擔心啊。」小娘子神色疑惑地看著陸誅，像是他問了什麼奇怪的話。
「裡面很危險。」男人抬眸，四周漆黑，他像是正待在凶獸的肚子里，只等著凶獸的胃溶液將他融化吞噬。
「我知道啊，可是你們在裡面嘛。我沒有心魔，說不定能幫上你們。」
蘇瑤瑤一頓碎碎念，陸誅聲音嘶啞的開口，「你周圍是什麼？」
「啊？不就是草啊，樹啊，花的嗎？」
蘇瑤瑤以為他們兩個看到的東西都是一樣的。
可其實並非如此。
陸誅四周皆是黑暗，只除了眼前在黑暗中彷彿發著光的蘇瑤瑤。
少女一襲淺藍色雲水宗制服，臉上的假面因為進入水月鏡，所以暫時消失了。
水月鏡，會顯現出你最真實的模樣。
其實從第一次見面直到現在，陸誅都沒有看清楚過蘇瑤瑤的模樣。
只是朦朧的見過一點輪廓。
少女肌膚奶白，臉蛋精巧，雙眸黑白分明，瞳仁又黑又亮，如初生嬰兒般純凈自然。即使她的面孔生得天仙一般不似真人，可陸誅最先注意到的還是她的眼睛。
面容會變，眼睛卻不會變。
「哇，你變回原本的樣子了。」蘇瑤瑤看著陸誅這張俊美的面容，與他對視。
男人剛剛從黑暗中回神，雙眸之中浸潤著一股屬於獸類的猩紅，泛著冷光，專註詭譎到令蘇瑤瑤感受到了被上位者威壓的恐懼。
果然，修真者跟普通人的差距如此明顯。
等一下，陸誅現在是真容，那麼她呢？
蘇瑤瑤鼓起勇氣望入男人眸中，果然，她也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他應該……不認識她吧？
蘇瑤瑤在看著陸誅，陸誅也在看著她。
從少女眼中，他看到了一片青蔥古木，溪水繁花。
果然不一樣。
水月鏡的威力不容小覷。
分明兩個人站在一起，他們看到的世界卻截然不同，只有在望著蘇瑤瑤的眼睛時，陸誅才能從裡面窺探到她那邊的幾許春色。
「哇，這花真漂亮。」蘇瑤瑤走在山間小道上，低頭嗅了嗅路邊的小花。
那小野花層層疊疊重瓣狀，顏色呈現淡粉色，像她家陽台上種的重瓣太陽花。
蘇瑤瑤彎腰去摸這朵太陽花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衣擺一緊。
她扭頭，就看到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伸手捏住了她的一瓣衣角。
呃……
漆黑的四周，少女就像是渡著一層光般站在那裡。像開了濾鏡，打了光板的舞台中央，讓人不自覺的追逐視線。
陸誅低頭，看向自己跟蘇瑤瑤的衣角接觸到的手指。
那裡，那塊兩人相接的地方，像黑色的布匹上破開了一個洞，有光從裡面透出來。
蘇瑤瑤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伸出手，握住陸誅的手。
那一刻，拳頭大點的光斑迅速擴大，就像是有人撕開了黑色的幕布，將陸誅從幕後推到了台前。
黑色褪去，光亮出現，陸誅聞到了草木花香，聽到了溪水潺潺。
他向前一步，從黑暗之中脫身而出。
「別怕。」明媚陽光之下，少女身上光芒未減，彷彿所有的光都是因為她的存在而存在。
「雖然你是因為心魔進來的，但……你的心魔應該不是很嚴重吧？」
「嗯。」
力量僅僅只夠毀滅一個小世界罷了。
「那就好。」
「我們先去找大師兄和師傅吧？水月鏡應聲相當於一個小世界，也不知道我們要多久才能找到師傅和大師兄……」蘇瑤瑤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前面不遠處躺著一個人。
顧白虞？
「大師兄！」蘇瑤瑤疾奔過去，將顧白虞從地上拉起來。
顧白虞猛地吐出一口血來，然後幽幽轉醒。
「大師兄，你沒事吧？」
顧白虞剛剛張開嘴，又是一口血吐出來。
「沒事，胃痛而已。」
蘇瑤瑤：……
少女靠近的一瞬間，顧白虞眼前昏暗幽深的場面瞬時消散。
只余腦中凄厲的悲鳴聲悠悠蕩蕩，一如從前那幾年一般，總在睡夢之中折磨著他。
血林之中，他躺在斷臂殘肢里，被沈流雲護在身下。
他的大師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小白，好好活下去，好好照顧師傅，好好發揚七峰，不要心懷仇恨。」
從前的顧白虞，不服管教，是個有名的七峰刺頭。
可誰能想到呢，少年之時，初上七峰。
他炸掉了半座山。
可那年之後，他變了。
他變得溫和起來，像是在一瞬間斂去了所有鋒芒，變成了一團沒有脾氣的麵糰。只有在夜間，他拚命瘋狂練習卻因為天賦不足所以遲遲停留在金丹期的時候，他才會跪在地上哭得淚流滿面。
「那個，美女你誰？」顧白虞偷偷抽出自己被蘇瑤瑤抓住的胳膊。
蘇瑤瑤：……
「我是蘇小瑤。」
「哦，你的心魔是希望變成大美女？」
蘇瑤瑤，「……隨便你怎麼想吧。」
「那他是陸珠？他的心魔是希望變成修真界第一美男？」
陸誅：……
「大師兄你這樣吐血不會死嗎？」
顧白虞身上的衣服都被鮮血染紅，看上去可怕極了。
「應該暫時死不了。」頓了頓，顧白虞的面色變得嚴肅起來，「師傅和周雷山在前面，你們別過去了，過去也是找死。」顧白虞伸手擦了一把臉上的血。
蘇瑤瑤下意識朝前看去，卻只望見密密叢林。
顧白虞伸手抓住一隻飛到自己面前的蝴蝶，那隻蝴蝶停在他的指尖。
「師妹，你這心魔真漂亮。」
「我沒有修鍊，又哪裡來的心魔。」蘇瑤瑤話罷，突然發現顧白虞抓住的蝴蝶有些古怪。
「這……不是窺蝶嗎？」
窺蝶為什麼會進來的？
「六峰的窺蝶？」顧白虞一邊吐血，一邊起身，「是六峰主嗎？」
窺蝶一瞬飛走，消失在陽光之中。
彷彿只是一隻路過的吃瓜窺蝶。
「大師兄，你還站得起來嗎？」
「嗯。」
蘇瑤瑤和陸誅架著顧白虞往前面去。
三人走了大概有十幾分鐘，才看到前面那兩個中年男子。
其中一個蘇瑤瑤認識，就是周雷山。
另外一個蘇瑤瑤沒見過，不過她想，這應該就是羅霄澄了。
這才是真正的仙風道骨吧？
羅霄澄一身血色白衣站在那裡，手中利劍帶雷，周身縈繞著風雪之勢。
「師傅是三靈根。」
顧白虞解釋道：「冰、雷、風。」
那豈不是跟男主周玉衡的靈根屬性一模一樣？
「這是……打完了嗎？」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周雷山和羅霄澄雖看不到彼此心魔，但他們只要看到對方彼此就夠了。
周雷山這邊痛失兩個愛女，身邊的心魔是沒了下半身的周雪瑩和被一劍貫穿腹部扎在七峰山巔之上的周雪晶。
雖未親眼看到周雪晶的死狀，但周雷山在周雪晶死時靈府陡然震蕩，他已有察覺。
如今身處水月鏡內，周雷山的心魔被放大百倍。
再看羅霄澄這邊，他身後一百零八個弟子，每個人的身體皆有殘缺之相。
他們流著血淚，呼喚他，「師傅。」
「別過去送死。」顧白虞一把拉住蘇瑤瑤。
這是羅霄澄和周雷山之間的恩怨，這場恩怨在此刻終於要得到一個結果。
突然，巨大的暴風雪朝三人襲來。
在蘇瑤瑤的世界中捲起一陣鮮花草木之風。
周雷山與羅霄澄的修真實力都太過強大，就連水月鏡都受不了這麼大的修真之力，開始崩壞。
「閉眼！」
顧白虞大喊一聲。
蘇瑤瑤下意識閉上眼，然後她聽到一陣鏡子碎裂的聲音。
「啪嗒」一聲，水月鏡碎，一切回歸平靜。
這是一個看不見一點光的洞穴。
蘇瑤瑤渾身都很疼。
突然，一道沙啞的聲音在蘇瑤瑤耳邊響起。
「你是蘇瑤瑤，第一宗門蘇南濱之女？」
蘇瑤瑤神色迷濛地眨了眨眼，「前輩跟她有仇？」
「……沒有。」
「她對前輩有恩？」
「……也沒有。」
蘇瑤瑤沉思了一會兒后道：「不太認識這個人。」
羅霄澄：……
「你是全靈根？」黑暗中，這位前輩換了一個問法。
「是。」
「很好，打坐。」
打坐？
蘇瑤瑤艱難地挪動自己的身體，盤腿坐了下來。
「是這樣嗎？」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一股奇怪的熱流從自己的額頭湧入。
什麼東西？
蘇瑤瑤下意識抵抗，可下一刻，她就感覺一股昏沉之感襲來，自己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一開始不讓她躺著？
萬花谷內，穆柔佳正在替周玉衡拆去臉部的面紗。
木屋之內，草木飄香。
隨著面紗被一層一層地拆下來，周玉衡那張君子如玉的面容也緩慢出現在穆柔佳面前。
穆柔佳盯著眼前這張臉，紅著臉愣住了。
周玉衡溫和一笑，握住穆柔佳的手正欲說話，腦中突然響起系統的聲音。
「雲水宗副本，已被攻略。」
「雲水宗副本？那是什麼？」
無情的電子音響起，「雲水宗副本，男主周玉衡獲得七峰峰主羅霄澄傳承，得到周雪瑩與周雪晶兩位紅顏知己，獲得三峰峰主周雷山的禁術陣法換靈。」
「傳承？禁術換靈？」周玉衡下意識覺得自己錯過了一場巨大的翻盤機遇。
「傳承羅霄澄化神期修為，獲得禁術換靈，能將他人之修為，轉換到自己身上。」
世上竟然會有這種法陣？
還有那份化神期修為的傳承，如果得到了，他豈不是能直接修復金丹損傷？
周玉衡下意識握緊拳頭，穆柔佳被男人突如其來的力氣捏得變了臉色，下意識開口喚他，「玉衡哥哥？」
周玉衡卻恍若未覺，「到底是誰搶走了我的機遇！」
「女主，蘇瑤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