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夏日多雨，七峰後山處的墓碑被衝垮了很多座。
顧白虞下山去買了點糯米和羊桃藤汁攪和在黃土裡，準備加固墳墓。
顧白虞是個嘴碎的，一路下山遇到弟子，一邊說昨夜的雨多大多大，墓被衝垮了多少多少，一邊將沉重的貨物遞給那弟子，讓他幫忙搬運。
三峰與七峰一向不合，那弟子幫著送到七峰山下就不肯上去了。
顧白虞無奈，只能自己御劍而上。
七峰後山，他們三人熱火朝天的幹了一日，到了晚間，在陰暗處打好地鋪，輪流值班。
山間的夜涼爽至極，整日里躲在鋼筋水泥世界里，吹著空調風的蘇瑤瑤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重重地吐出來。
真新鮮的空氣呀，就是有點陰森森。
畢竟她是躺在一百零八個墳墓旁邊。
還沒輪到她值夜班，蘇瑤瑤閉上眼，用陸誅的袖子蓋住臉開始睡覺。
一般來說，躺在墳墓旁邊睡覺這種事情，蘇瑤瑤是做不出來的。不過因為今天白天修了很多座墓，所以體力被急速消耗的蘇瑤瑤眼睛一閉，就睡著了。
這對於因為996，所以被迫失眠了很久的蘇瑤瑤來說簡直是睡著了都要笑醒。
蘇瑤瑤是被凍醒的。
山上太冷，她蜷縮著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邊已經沒人了。
人呢？
她精神一震，立刻坐起來，然後就看到陸誅和顧白虞將一個少年圍在了沈流雲的墳墓前。
果然，蘇瑤瑤猜得沒錯，會帶如此新鮮的糕點來祭拜沈流雲的人，聽到墳墓被雨水衝垮了，肯定會想要過來看看。
「師兄們，我只是聽說你們的墳墓被雨水衝垮了不少，才想著過來幫忙的。」
「你白天不來，現在來？當我們傻？」顧白虞完全不吃少年這一套。
少年依舊是滿臉笑意，面頰邊的梨渦漂亮的要死。
「我是三峰弟子，三峰跟七峰有仇，我怎麼能白日里來呢？」
「可是你專門盯著沈師兄的墳墓修是什麼意思？」蘇瑤瑤抱著鋪蓋過來了，然後她終於看清楚了那張半浸在黑暗中的臉。
沈志雲。
五名通過入山測試的弟子之一。
蘇瑤瑤只跟他見過幾面，印象並不算特別深刻。
等一下，沈志雲，沈流雲……「你跟沈流雲是什麼關係？」
沈志雲略思片刻，回答道：「名字像的關係？」
眾人：……你覺得我們信嗎？
沈志雲知道，今天是他中計了。
少年嘆息一聲，承認了，「沒錯，沈流雲是我的親哥哥。」
墳墓前，蘇瑤瑤跟陸誅一起坐在鋪蓋上，吃著沈志雲帶過來的糕點。
沈志雲看了一眼糕點，再看一眼墓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替自家兄長要回來。
「我聽聞兄長死訊，調查多年，終於查到兄長的死跟周雷山有關。」
其實這事真的只要你調查調查就能知道，根本就不算是什麼大秘密，只因為是雲水宗的家務事，所以雲水宗都不管，外人更不會隨便插手。
「那周雪瑩是你殺的？」
「嗯。」沈志雲點頭，眸色陰狠道：「她該死。」
說著話，沈志雲拿出了一份名單。
「當年下山歷練，七峰有十位金丹修士，九十八位築基修士。」
「那這上面是那一百零八位修士的名字？」
「不是，」沈志雲搖頭，「是那日里，三峰突然間消失的一百零八個人。」
蘇瑤瑤略掃一眼，在上面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
周雪瑩、姚舜、周雪晶？
「怎麼還有周雪晶？她不是傳說中的天才嗎？」
「呵，」沈志雲冷笑一聲，「什麼天才，若非她當年修為停滯，周雷山也不會為了她而策劃這場陰謀，奪去了我哥哥的金丹！」說到這裡，沈志雲眸中強烈的憤怒傳遞出來，四周草木都被嚇得無聲。
少年雙眸赤紅，嗓音嘶啞，「我哥哥是冰系單靈根，不然也不會跟周雪晶的靈根融合的那麼好。」
事情到這裡大概就都清楚了。
當年，七峰的人下山歷練，被周雷山利用一隻一品靈獸困在了換靈陣法內。
有金丹者，挖金丹。
無金丹者，也將畢生修為盡數換給三峰弟子。
至此，七峰隕落，三峰崛起。
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拖到如今，雲水宗的掌門卻始終不聞不問。
任由三峰做大，逍遙法外，無法無天。
「這名單上面的人，我本來想一個一個殺過去，可惜，我的時間不夠了。」沈志雲喃喃自語。
「什麼意思？」作為四人中唯一一名女性，蘇瑤瑤的心思確實更為敏銳一點。
「我修的禁術。」沈志雲毫不避諱，「這禁術能加快我的修鍊速度，可同樣的，我與你們不同，你們越修鍊越長壽，我越修鍊越短命。我是用自己的壽元在修鍊，再過幾日，我就要突破元嬰了。」
「你到元嬰，必死。」
一直沒有說話的陸誅此時突然開口。
沈志雲毫不在乎，「人活那麼長有什麼用？我這一生只要完成這一件事，就無憾了。」
「你到元嬰，要殺誰？」
「殺周雷山。」沈志雲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恨得咬牙切齒。
「你殺不了他，他已入化神。」顧白虞搖頭道：「在第一宗門昆崙山那位修為掉落至元嬰的時候，周雷山恰好就入了化神期。怎麼，你不知道這件事？」
沈志雲確實不知道這件事。
他原本以為自己入了元嬰，就能跟周雷山拼個同歸於盡。
可他終歸，還是慢了一步。
四周陷入寂靜，就連蟲鳴鳥叫都不聞。
等一下，這麼安靜，不對勁啊。
蘇瑤瑤裹著被褥，發現自己覺得周圍越來越冷並非假的。她抬手，指尖凝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面。
陸誅一把抱住蘇瑤瑤，躍上樹梢。
顧白虞御劍而起，沈志雲緊隨其後。
在他們躲開的一瞬間，原本待著的地方都被冰塊凝結，包括那一方沈流雲的墓碑。
漂亮的冰魄劍如暗夜之中的一抹流星，帶著銀白色的光劃破天幕，劈開了沈流雲的墓。
剛剛修好的墓碑，混雜著冰塊和黃土，被炸得四分五裂。
周雪晶立在樹梢之上，身上白衣翩飛，眼神陰狠的嚇人。
「我的金丹，是我自己的。」
顯然，她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沈志雲壓抑著滿腔怒火，笑道：「小偷都不會承認自己偷了東西，是吧，天才周師姐？」
周雪晶驕傲一生，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嘲諷侮辱。
她當即迎面攻上。
沈志雲御劍抬手，地面上碎裂的黃土化成一隻黃土色的巨鷹，發出一道長鳴之聲，震得人耳鳴眼暈。
陸誅伸手捂住蘇瑤瑤的耳朵，將人按進自己懷裡。
沈志雲是不要命的打法，利用壽元修鍊，他對這份仇恨該有多偏執？
周雪晶的冰魄劍再次劃破他的面頰，沈志雲被她周身凌厲的靈氣所震傷，他索性長劍一橫，盤腿而坐，就地強行晉陞。
金丹升元嬰。
渾濁的天地破開一條線，沈志雲豎起的馬尾被狂風吹散，黑髮胡亂地拍打著他的臉，有轟鳴的雷聲從外面傳來。
周雪晶看到沈志雲突然在此渡上了雷劫，雙眸之中顯出幾分疑惑之色。
剎那間，雷光閃過，靈氣從四面八方翻湧而來，像四堵圍牆一般，帶著飽滿的雲痕，齊聚沈志雲四周。
再睜眼，少年已入元嬰。
周雪晶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她握緊手裡的冰魄劍，直刺出擊。
沈志雲執劍接招，兩人打得天昏地暗，將七峰毀了一半。
「能贏嗎？」蘇瑤瑤問陸誅。
「同樣的修為，單系土靈根打不過單系冰靈根。」
陸誅話音剛落，那邊沈志雲就被周雪晶一腳踩斷了胸腔肋骨。
少年吐出一口血，重重地摔在地上。
周雪晶雖也受了傷，但不重。她望著如破布一般的沈志雲，正要給他最後一擊時，天際處突兀又響起一陣接著一陣的雷聲。
這雷聲比剛才更響。
沈志雲忍受著四肢斷裂和胸腔肋骨破碎的劇痛，從地上爬起來打坐。
他周身都被靈氣包裹，他感覺自己的鼻腔和雙耳之中似乎有什麼液體在流出來，他嘗到了自己喉頭的血腥氣。
「沈志雲強行提升到了元嬰中期。」
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的顧白虞開口了。
沈志雲知道，周雪晶作為冰系單靈根，不是他區區一個土靈根能比的。
因此，他必須要將自己提升至元嬰中期，才能與她一戰。
鮮血從七竅之中流出，沈志雲的世界變成了一片血紅色。
他看著眼前的周雪晶，咧嘴露出一個笑。
「今日，你若想走，必得踏著我的屍骨。」
「你就算贏了，也會死！」周雪晶被沈志雲這個瘋子嚇到了。
她冰雪一般的面容上終於出現裂痕。
那張她戴了這麼多年的，高高在上的面具被撕開之後，露出的是跟常人沒有什麼不一樣的恐懼和害怕。
「我將金丹還給你，還給你！」周雪晶的聲音帶著尖銳的嘶啞。
跟她平常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我要什麼金丹呢，」沈志雲一邊吐血，一邊說話，「我要的是你的命啊。」
靈氣混沌，兩位元嬰期修士的交手，蘇瑤瑤這個普通人根本就看不到，她只能聽著顧白虞的講解知道現在那詭異雲層之中兩人的戰況。
終於，雲層散去，晨曦光亮。
周雪晶的屍體被一劍扎在七峰最高處，像一面旗幟一般迎風招展。她瞪著一雙眼，死不瞑目。
與此同時，少年的身體從上面墜落，像被折斷了翅膀的蝴蝶。
顧白虞御劍上前將人接住。
陽光下，少年滿臉都是血，蘇瑤瑤只注意到他那對梨渦。
那對梨渦又深又美，定格了少年最美好的時光。
他好像才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