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遇刺傷得這樣重,皇帝當然不能不管不問。瑞安就是奉命過來查看情況,並且安撫二殿下的。
之前太子受傷,陛下是親自趕去看望,審問太醫的。如今正夜裡,陛下不便出宮,派身邊親信來看情況,也是常情。
瑞安看見眼前姿態慵懶帶著冷意的少女,愣了下反應過來,趕忙躬身行禮。
從前在貴妃宮裡也見過皇子妃幾遭,那時候遠遠瞧著只覺得這女子甚是不一般,瞧著嬌嬌氣氣的,但是有時候那麼兩個瞬間無意一眼,瞧著就是會叫人發憷。
江嚶嚶最不喜睡覺被人打擾,但是現在卻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李燃做這一出,就是為了讓人相信,他傷得極為重,隨時有性命之憂。
做戲要做全套,府邸的大夫如今都在側廂候著。這些醫工能留在府上,醫術自然是超凡脫俗的,只是或比太醫院醫術最頂尖的太醫的太醫差些,但是比一般太醫也要綽綽有餘了。
此刻因為宮裡來人,這些人都趕緊出來了。
在面對瑞安的盤問時候,各個很惶恐。他們有的人灰頭土臉的,還在配藥。
其中一人道:「周太醫來時施針,已經將人暫且穩定了下來,但是只有半個時辰的效益,二殿下依舊隨時會有危險。」
另外的人道:「殿下清醒時候,只留皇子妃一人陪同身側,我等也只能暫時靜候在外,等半個時辰后再為殿下診治。」
瑞安便提出想見二殿下,好回宮復命。他讓開了些步子,身後的陳太醫恭敬的道:「臣奉陛下之令,在府邸暫留幾日。還有其他幾位太醫,也在路上了,稍後便至。」
這樣大的事,即便是陳太醫現在不來,也是要讓人去請的。
瞧見太醫是李燃的人,江嚶嚶放了些心,這才放人進去。
即便是知道沒有什麼刺客,江嚶嚶做戲起來也絲毫不心虛,一雙漆黑杏眸傷心又憤怒,情緒飽滿充沛:「我夫君傷得這樣重,刺客卻沒抓到,此事是不是應該徹查!如今已經是第二回了,究竟是何人這樣大膽,敢在府邸行刺!」
看似什麼也沒說,但是瑞安就是聽出來了皇子妃是在說誰,擦了擦額角的汗,一邊道:「此事陛下已經下旨讓人徹查,請殿下與皇子妃稍待幾日,此事事關重大,背後心懷不軌之人不管是誰,陛下定不會放過的。」
江嚶嚶卻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矯揉造作的掩著帕子,悲痛傷心的樣子:「我夫君傷得這樣重,若是日後要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
墜暗金絲絛的帳幔靜靜垂下,一旁麒麟獸靜靜吐著香氣,驅散著寢殿內苦澀沉悶的葯香味。
太醫陳仕還在為二殿下重新診脈,因為傷處已經被處理了,便不用再看了,但是此刻他神情還是有些凝重。
一旁的瑞安還張望著想看床上的殿下一眼,但是旁邊的皇子妃卻吵得她沒什麼心思了,忍不住額角突突直跳,忍不住想世上怎麼有這樣嬌蠻任性不懂審時度勢的女人。
才一見面時候的威懾蕩然無存,讓人覺得這女人若是在宮裡定是活不長久的。
瑞安自然不能和皇子妃計較,端著笑應付著,然後抽空視線往帳中而去。
燈光有些昏暗,看不清楚,但是像是傷得不輕。
心思輾轉了幾番,又聽了陳太醫說了一番和周太醫差不多嚴重的話后,他便心中有了成算,也不欲再留了,向皇子妃行了一禮,便告退了。
接下來便是由曹欒客氣的去送客,很快寢房便寂靜了下來,陳太醫也暫且退下了,只在側廂住了下來,對皇子妃道,若是有何異常及時傳喚他便是。
方才皇子妃那一番誇張的表演十分深入人心,陳太醫擦了擦額角的細汗,在皇子妃輕慢的眼神中仔細叮囑,殿下需要靜養,萬不能喧嘩。
江嚶嚶自然是知道要靜養的,她就是來膈應一下瑞安,反正李燃如今睡下了什麼也聽不到。
等人都走後,江嚶嚶也就踩在軟墊上回了寢房,門邊侍奉的婢女趕緊恭敬的掩好門。
*
漆黑夜色籠罩,空曠的府邸一片寂靜。止於書房還有一盞豆大的燈光,微微搖曳著。
窗前坐著一個筆直的身影,正對著那微弱的燭火,反覆摩挲著信箋。
周慎白日從二皇子府邸出來之後,本想立即將這些證據交去宮中,然而剛到府邸,就有僕從匆匆來報,說是宗族中出了些事,立刻便要去。他便被拖住了,一直到了宮門落匙。按照規矩,此刻進宮只能是事態緊急的大事,他便猶豫了一會。
此事事關重大,李燃這些年勢力不可小覷,加上他白日前去試探打草驚蛇。這些證據在手中多一日,便是多一日的風險。
周慎一直都知道,二皇子李燃自幼敏銳,長大后更是城府極深,白日里他定然是看出了什麼。有的時候,人到末路上,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他如今已經被那個位置沖昏頭腦了,那樣狠戾的心思和殘忍手段也愈發顯露出來了。連自己一同長大的兄長都能下那般狠手行刺,那樣的果決不留餘地,又怎會對他這個師長手下留情?
沉甸甸的信件在手上格外的發燙,周慎衡量再三,還是覺得得避免夜長夢多,儘快讓塵埃落定。
於是他將厚厚的信件小心收入袖中,接著便大步推開了房門,走出外間。
在一片漆黑朦朧中,侍從阿福一直提燈守在外面,看到太傅出來,恭敬點燈照明。
周慎步伐匆匆,一邊下著台階,一邊道:「讓人備車,我要進宮。」
阿福看了一眼天色,十分驚訝的道:「這樣晚進宮,可是有什麼大事?」
周慎沒有回他,徑自回了房間準備換上官服,穿戴整齊。
等到出來時候,阿福還在一邊勸著:「如今天色已晚,您有什麼不能明日進宮說的?」
周慎對此至之不理,行色匆匆,甚至加快了腳步。等到馬車邊的時候,才停住腳步,讓他莫要多言。
阿福跟在太傅身邊已有二十餘年,此刻將周慎送上馬車,神情還有些凝重。
卻就在這時候,遠遠有急促馬蹄聲接近。阿福手中昏暗的燈照亮了一小片天地,就看到來人穿著二皇子府的衣裳,下意識就頓住了。
周慎已經進了馬車,聽到有二皇子府的人接近,下意識便想到袖中的罪證。頓時心下一沉,吩咐人立即駕車。
然而對面銀甲侍衛的馬就攔在了周慎面前,然後翻身下馬,跪下沉痛道:「二殿下遇刺受傷,如今危在旦夕。如今太醫都去了府上,殿下清醒時說,想見太傅最後一面。」
周慎敏銳的覺得,其中有些不對。但是宮裡都被驚動了,想到今天白日見到李燃時候的情景,他撐著門帘的手停頓了片刻。心中並不相信,但是此刻對面的車馬卻已經擋去了他的進宮的路。
他下頜緊繃,深吸了口氣還是道:「阿福,調個頭,進宮!」
阿福還想再勸,但是他知道太傅素來的脾性,此刻見人面容凝重,便知道自己就算勸也勸不動。只好應著是,一邊調轉馬頭。
那侍衛見狀,趕緊阻攔,一邊不依不饒聲淚泣下道:「殿下知道,太傅定不願再見他,只是今日之事,太傅可知是何人所為?」
「元家幾人,牽扯其中。當日那些舊部被二殿下親手斬殺,那些人懷恨在心。太傅當真連再見二殿下最後一次也不願嗎?」
「等本官進宮出來,自會去見二殿下。」周慎迅速放下帘子,沉聲,「阿福,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