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來是極會哄人的,要是能再聽話些就好了。
那些極危險的事,交給旁人便好了,怎麼能輪得到她出手。
李燃眉眼有些無奈,唇角卻是難以抑制的翹起。修長勻稱的指節梳理著她額前的碎發,心尖卻幾番輾轉劃過幾個護衛人選。
武力上有烏暨在便不是問題,重要的還是要選些立場堅定的,否則不多時又被她帶偏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此事辛密,回去之後江嚶嚶有心看熱鬧,然而猶如死水的湖面依舊未曾被她投擲出去的石子濺起什麼風浪。
這其實也在意料之中,孟溫禮是皇帝的人,那些府衙的兵衛自然也是聽令於皇帝,江嚶嚶也僅僅是驚訝於這些人紀律的嚴明,當真是不該說的半分也不會泄露。
然而,就在江嚶嚶已經要不關心此事的時候,李環來了。
也不知是不是這段時日太子輪番倒霉,李環的心情也明媚了很多。
從前江嚶嚶初次見她的時候,她雖然看著張揚,但是眉宇間總是像攏了一層看不見的陰翳,如今那層陰翳淺薄了很多。
正是下午時候,庭院之中靜謐之極。
狻猊獸吐著輕薄的香雲,扶姞奉完茶退到了皇子妃的身後,小花廳里空寂無人,婢女都被遣退了下去。
李環如今也只是花信之年的模樣,正是成熟貌美的時候,一身淺雲色華服,十指纖纖捏著白瓷茶盞。
端的是矜貴優雅的姿態,唇角還噙著愉悅的笑,掩都掩不下去。
「這些時日,太子惹怒陛下也就罷了,太子妃竟然敢私逃出宮。」
李環的語氣是惡毒女配常見的刻薄,然而眉眼綻放開來,漂亮的像是最危險的罌粟。一連串的笑意從她喉間溢出,她向來不吝於將東宮之事當做笑話來與江嚶嚶聽,「太子竟然還站出來維護,道全是他的主意,太子妃並未被禁足,得了許可歸家,何罪之有。」
陛下最忌諱忤逆,江嚶嚶有些意外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這樣的情景放在文里,便是惹人喜歡的糖。
瞧瞧,最能權衡利弊,從來都是小心行事的太子殿下,為了太子妃忤逆父皇。
這是這兩人感情進展到文章末端才有的戲份,如今竟然提前了。
就是不知道,李恆如今到底知不知道元雅容與謝修柷之間的事。
江嚶嚶真的十分樂意欣賞這矜貴的太子殿下,臉色憋得發綠的樣子。
她輕輕呷了一口茶,十分捧場的問李環:「後面如何?陛下當真信了他的鬼話?」
若是尋常時候,元雅容出宮便出宮了,只是有孕在身,還用這樣的方式出宮,簡直是往槍口上撞。
李環神色古怪了幾分,沒梢忍不住揚起,幸災樂禍:「若是只有太子一人便罷了,皇后也站了出來,只道元雅容是奉了她的旨意出宮。甚至還揪著元雅容身上的傷,道讓人徹查刺客。」
「陛下自然是心中生疑,不管元雅容有多大罪責,刺客到底還是要緝拿的。但是刺客哪有那樣好查,除了那道箭傷外,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元雅容到底是如何出宮的問題,可不是輕飄飄的一句皇后已知便想矇混過去,自然沒有那麼簡單。
「只是念在太子妃有孕在身的份上,倒是沒有太重的責罰,只是聽聞如今太子妃每日都在東宮之中抄經祈福,祈求天下安定。」
元雅容之事,江嚶嚶已經不是很關心了,她眼底盪起了淺薄的笑意,輕輕抿了口杯中已經有些涼的茶了,這次倒沒追究茶涼不涼,只是芳若不經意見問起:「姑母可知道,謝家嫡子謝修柷?」
李環見她突然提到謝修柷,眉眼間倒是閃過了一絲意外,卻也沒有隱瞞什麼,慢
悠悠的道:「謝家向來中立,只是這次也不知能助力多久,謝家與元家相鄰不遠,兩家走的也比較近。聽聞這謝家的幾個女兒,與元雅容從前關係最篤,後來謝家的那幾個遠嫁,這才分開。」
「謝修柷此人在京中倒名氣不小,瞧著是一個清風霽月,六藝極佳的儒生,實則也無人知道骨子裡是什麼樣的。京中女兒倒是無人不想嫁。」
李環像是想起了什麼,涼薄的笑意從唇邊盪起,她啊了一聲,放下茶盞道,「聽聞這人原本在翰林院,不知怎麼的,好像是這兩日觸怒了陛下,如今已經被派遣到邊地任官去了,看著是升了品階,實則是貶。聽說啊那可是個極寒之地,瞧這是去做官,實則和流放也沒什麼太大區別了。」
謝修柷被扔到了苦寒之地為官?
江嚶嚶眉眼閃過一絲意外,腦中立刻就浮現了李燃的身影。
也是,就這樣將人扔過去,只要陛下不鬆口,他以後怕是再難回來了。
*
晴空碧色一片,群山連綿萬里。
寬敞的馬車隊從崎嶇的山道上駛過,在兩側灌木生長的最為濃郁的地方,正埋伏著攢簇的人影子。
等到日影稍稍偏移,馬車駛過之時,從灌木的暗處便刷刷飛來箭矢,很快便將馬車邊的首位全部解決。
唯獨一道身影,側著一匹高大駿馬,在山林間飛馳而過。
後面的人影緊追不捨,暗器刀光劍影,招招致命。
最後終於,一襲黑衣蒙著面坐在馬上的武炎拉弓引箭,箭矢帶著銳利的鋒芒扎進了前面逃亡人策馬的馬蹄上。
那馬兒受了驚,便發出凄厲的慘叫,直直的向前衝去。
而前面就是萬丈深淵,武炎趕緊快馬加鞭帶人上前,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前面的原本被他們緊追不捨得一人一馬,已經墜入萬丈深淵。
武炎翻身下馬,站在崖頂的他還有些不放心,一邊的烏暨已然是大笑出聲,只道謝修柷已死。
「這裡山地複雜,便是他插了十個翅膀,也斷然不可能從這裡飛上來。」
武炎還是有些不放心,殿下吩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然而懸崖往下地勢十分複雜,壓根找不到下山的路。
他只好張弓引箭,沖著方才那一人一馬掉下去的方向刷刷連射了好幾箭,一邊吩咐著人去探路,盡量找到下山的路。
確實生還的幾率不高,這山下入了夜遍地都是狼群,即便是沒有摔死也要被狼給生吞了,但是既然是殿下吩咐,還是要執行的。
然而士兵搜尋許久無果,找了當地的人打聽,確定沒有下山的路后,武炎才鬆了口氣,面上神色也緩和了很多。
*
說完了元雅容的事,李環卻是突然促俠的看向了江嚶嚶,輕輕呷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聽聞燃兒道,要為你重新選幾個護衛。」
江嚶嚶瞧著自覺接過李環手中杯盞的男人,眸底染了一些笑,不由道:「姑母莫非有什麼好的人選?」
她本只是玩笑,誰料李環卻道:「這次我來也確實是為了這件事。」
接著李環微微抬了抬手,外面便走來幾個貌美的武夫打扮的男子。
李環看著江嚶嚶十分恨鐵不成鋼,搖了搖頭道:「這是特意為你挑的,都是身手極好的,可留在你身邊保護於你,瞧瞧可還喜歡?」
一時間,扶姞眼睛都快瞪出來了,然而江嚶嚶神色卻淡定至極,宣平長公主身邊的,都不是一般的人。
她杏眼帶了些興味的笑,看著這幾個向自己問安的護衛,慢悠悠的瞎了一口茶,問:「你們都有些什麼本事?」
李環這些年荒唐的事情做了不少,有幾年,甚至公然帶著府上的客卿初入宮圍之中,將皇帝氣道不輕,
然而卻對她無可奈何,就連御史台彈劾的帖子全都被壓了下來。
自從駙馬去之後,宣平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在文中,這就是她放蕩的罪證,但是江嚶嚶卻知道,這些人若是沒有幾分本事,自然是沒有資格留在公主府的。
李環便讓那幾人,盡情展示著各自的本事。
正說話間,有開門的侍女進來報道:「殿下回來了。」
接著李環就瞧見,原本眼角還只是有些興味的少女,聞言眉眼一下子便綻放開來了,像是園中綻放開來的百花。當即就放下了茶盞看了過來,十分好心情道:「姑母稍作片刻,嚶嚶去去就來。」
李環自然是沒有攔著的道理的,然後就見江嚶嚶看都沒看那幾個侍衛一眼,提著裙擺便高高興興的出了門。
門前槐樹灑下一片漂亮的陰影,身著玄色麒麟袍的身影頎長,背脊挺直,徑直朝這邊大步走來。
少女便提著裙擺飛奔了出去,那頎長身影便張開雙臂將他接了個滿懷。
「夫君你怎麼才回來!」
李燃將人結結實實的攬住,好笑道:「叫嚶嚶久等了。」
李環就站在門前,看著兩人相依偎在一處,黏黏糊糊的向自己走來,不由得感覺有些牙酸。
忍不住抖了抖自己滿身的雞皮疙瘩,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江嚶嚶十分開心的抱著李燃的胳膊,道:「聽說謝修柷被發配到了邊遠之地,倒是省了咱們不少事情。」
李燃緊緊的攬著人腰身,輕輕嗯了一聲,笑著道真好。
「就是希望陛下莫要受迫於謝家,朝令夕改。」
「嚶嚶放心,他不會在回來了。」
謝修柷啊,還是死了乾淨。